“我懷著孕你讓我下地插秧泡冷水!你說所有人都是這麽過來的,誰!誰是這麽過來的!”


    鳳英姑已然徹底失控,淚水如決堤之水肆意奔湧,手中不停使勁砸著,發出 “邦!邦!” 的聲響。


    王福根的腦殼破了好幾個大口子,呲呲噴著血,他吃力地抬起手尋求幫助,卻沒得到任何人的理會。


    民眾們皆遠遠地站在一旁,矚目凝視。


    大多數人的眼神冷漠如冰,抱著看戲的心態觀望,隻有極少數被愛庇護的弱勢群體,滿臉驚恐之色。


    “啊啊!”雲茵瞪大眼盯著被濺了一身血的鳳英姑,雙手緊緊攥著李馳的胳膊,指骨泛著白。


    “咱們走。”李馳板著臉,攬住行動不便的雲茵,緩緩朝著巡邏士兵的方向追趕。


    六歲男孩摳動婦女捂在雙眼上的手,“媽媽,我看不見了,奶奶怎麽了?”


    婦女沉默不語,從行李中隨意扯出一件外套蓋在男孩頭上,將其緊緊抱在懷裏,不讓他亂動。


    “爸爸爸爸,那邊殺人啦!”另一名八歲男孩的聲音興奮中帶著好奇,在座椅上上躥下跳,勾著頭張望。


    醉眼朦朧的中年男人懶得搭理,與身側的親戚們相互碰杯。


    他無意間瞄到一抹黑影,以為是周淩峰,便象征性敬了個極為懶散的軍禮:“老弟,又是你當值啊。”


    “嗯。” 齊緒用手按住對方兒子的頭,發力扭向窗戶。


    “哎呀別碰……” 男孩噤了聲,望著齊緒陰森的眼底,心生怯意,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


    “懷了第二個,你媽連顆雞蛋都不舍得叫我吃,天天稀米湯,天天稀米湯!你就在旁邊啃雞肉!連口雞湯也不肯給我喝!”


    鳳英姑的銀絲如亂麻般飛舞,皺巴巴的臉扭曲得如同猙獰的惡鬼。


    “我流產第二天,身子都沒養好你就睡!畜生啊!!!”


    她瘋狂揮動雙臂拍打癱軟的王福根,暴怒聲震耳欲聾。


    見王福根沒了反應,她抄起落在地上的收音機,繼續“邦邦!”猛敲。


    “給我起來!給我聽!!!”


    “給我聽啊啊啊啊啊啊!”


    鳳英姑歇斯底裏地重擊王福根,眼神充滿恨意,一下,又一下......


    從那以後,她再也無法生育了,懷一個流一個,身體淌著血還要幹農活。


    村裏沒人為她討公道,公婆,父母,他們隻會說,女人都是這麽過來的。


    所以她也這樣告訴自己,都是這麽過來的,是她自己不中用,自我催眠了幾十年。


    直到被軍隊帶出了村子,上了火車,看見了雲茵。


    同時,看到了她丈夫的體貼,如大夢初醒。


    身邊相伴數十載的人不是她的丈夫,隻是一個畜生。


    當王福根羨慕的盯著雲茵,指責她是個不下蛋的老母雞時,她不想再忍了。


    “畜生......畜生.......”


    鳳英姑無力地垂下雙臂,口中發出如老舊的破風機般的粗喘。


    眾人麵麵相覷,有人嚐試想把鳳英姑攙起來,卻被一把推開,隻能作罷。


    鳳英姑歇了許久,惡狠狠地盯著神誌不清的王福根,甩手把血淋淋的收音機砸在他臉上。


    “你說誰是不下蛋的老母雞!誰!到底是誰作的孽!你說啊!!!”


    這時,張曉燕和周淩峰匆匆跑來,前者不由分地攙起鳳英姑拉開,後者試探王福根的鼻息,而後,麵色沉重地搖了搖頭。


    人群一陣唏噓,自主讓開一條道。


    周淩峰扯住王福根扛在肩頭,快步走向17號車廂。


    齊緒壓低視線,落在周淩峰後背。


    王福根那枯皺發黃的指尖正輕微顫動,預示著他還活著。


    不少人都看見了,都默契保持了沉默。


    張曉燕把鳳英姑扶到自己獨立的小休息室,拿起屋內備用的新拖把倒上白酒浸濕,迅速處理血跡。


    她猛地一頓,看向齊緒的位置,發現那人在躺著小憩,頓時鬆了口氣。


    沒受刺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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