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你?”


    蕭鬆晏清冷蒼白的麵容被寒霜覆蓋,眼底的恨意和殺意猶如潮水湧出。


    謝景珩沒死,他活著回來了。


    難怪她要從自己身邊逃走,那般誓死護著他,甚至為了他做出這些不要命的舉動。


    蕭鬆晏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鮮血順著他修長的指尖滴落在地上。


    他視線穿透人群,落在那道趔趄虛弱的身影上,狠絕下令道:“謝景珩對太子妃圖謀不軌,犯上作亂,罪不容誅,給孤就地格殺!”


    侍衛們聞言立刻行動起來,紛紛向前逼近。


    沈寧音握住了那支沾滿血的箭,將鋒利的箭刃緊緊抵住脖子,目光決絕而堅定。


    “蕭鬆晏,你要是敢傷害他半分,我便立刻自絕於此!”


    蕭鬆晏眼底爬滿猙獰的紅血絲:“你是孤的太子妃,如今為了一個亂臣賊子,要與孤為敵,逼孤做出妥協嗎?”


    “謝家世代忠良,從未有過謀逆之心,更未犯下欺君罔上的罪行,他為黎民百姓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戰功,你卻不分青紅皂白,將罪行強行扣在他身上,是想草菅人命,令天下之人寒心嗎?”


    “他妄圖帶走孤的太子妃,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還有什麽可辯解的?”


    沈寧音決絕道:“是我自願跟他走,所有過錯皆在我,就算是處置,也該是我一人受罰。我沈寧音自知才疏學淺,德行有虧,不配做你的太子妃!”


    她竟為了他,不惜自貶身份至此。


    蕭鬆晏眼神愈發冷戾:“若孤非殺他不可呢?”


    “你若執意殺他,黃泉路上,我陪他一起去死!”


    說罷,她毫不猶豫地用箭刃劃傷脖子。


    “寧音!”


    謝景珩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手裏緊握的箭迅速奪走,扔在了地上。


    盡管他動作再快,沒有傷到致命處,但她的脖頸上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道傷口。


    白皙的皮膚下滲出絲絲腥紅的血來,映襯著她逐漸蒼白的臉色,越發顯得驚心動魄。


    這一幕,讓蕭鬆晏瞳孔驟縮,眼底湧現出鋪天蓋地的恐懼和後怕。


    沈寧音倒在謝景珩懷裏。


    血浸透了她的衣襟,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增添了一抹淒美之色,看起來就像是一朵在血泊中綻放的玫瑰,嬌豔卻帶著無盡的哀傷。


    謝景珩捂住她脖子上的傷口,迅速撕扯下幹淨的布條將那道流血的傷口止住。


    即便受過再重的傷,命懸一線時也從未流淚的青年將軍在這一刻紅了眼,喉嚨哽咽地厲害。


    “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殺我便殺了,我不許你這樣傷害自己。”


    沈寧音咳嗽起來,唇角扯出一抹蒼白的弧度:“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我不要再看到你出事……”


    早在她傷害自己的那一刻,蕭鬆晏心中所有的殺意瞬間煙消雲散。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後悔自己的舉動,若是謝景珩的動作再晚一步,他或許就要永遠失去她了。


    這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承受的後果。


    劇烈的情緒波動讓蕭鬆晏重重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身上的傷口,疼得他幾乎窒息,連帶著咳出鮮紅的血。


    他抹去嘴角的血跡,指骨捏地咯吱作響,蒼白的語氣裏是掩飾不了的慌亂與急促:“去找大夫來!”


    謝景珩將她緊緊抱在懷裏,高大的背影一寸寸彎下。


    滾燙的淚劃過她的脖頸。


    沈寧音被燙地心尖一顫。


    她抬起手,輕輕抱住他顫抖的身軀,聲音虛弱道:“我不會死的。”


    她提前掌控好了力度,並未真正傷到動脈,雖然流了很多血,看起來很嚇人,可她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她隻是想用這種決絕的方式讓蕭鬆晏妥協,放他們離開。


    沈寧音艱難地偏過頭,失去血色的嘴唇蠕動,朝蕭鬆晏道:“蕭鬆晏,我從未真正求過你什麽,看在我曾在相國府時救你一命的恩情上,我隻求你成全我們……放我們離開京城……”


    “成全你們?”


    蕭鬆晏重複著她的話,突然仰天笑了起來。


    然而下一秒,那抹笑又轉化成悲慟哀傷的情緒:“你要為了他,與孤決裂?”


    他赤紅著眼,一遍又一遍地質問她。


    沈寧音緊握著手中一縷青絲,蒼白的語氣透著一絲決絕。


    “你我之間的情分,早在你對他動手那一刻就已經煙消雲散。從今往後,你我就如同這縷斷發,從此互不相幹,形同陌路。”


    話音落下,她握住箭鋒輕輕一劃,青絲應聲而斷。


    這一斷發之舉,令蕭鬆晏神色驟變,身形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


    “殿下!”


    左藺連忙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眼中滿是擔憂與不忍。


    蕭鬆晏甩開他,臉龐蒼白地沒有絲毫血色,絕望地笑道:“好一個互不相幹,好一個形同陌路!你竟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


    她的決絕和無情,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狠狠刺進他的心髒,將他的心攪地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痛的他幾乎無法呼吸。


    蕭鬆晏雙眸充血,宛如被無盡的血色浸染,變得猩紅而駭人。


    她利用自己的性命逼他做出妥協。


    他承認,這次她賭贏了。


    良久後,蕭鬆晏嘶啞著聲音開口:“謝景珩,孤今日放過你,並不代表孤願意成全你們,她是孤的太子妃,這一輩子都隻能是孤的。”


    “下次再見麵時,孤定要親自將她帶回來,到那時,孤絕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他語氣狠厲,隨即下令道:“放他們離開!”


    士兵聞言,連忙遵從命令,打開了城門。


    謝景珩小心翼翼地抱著她,躍上了馬背,隨後騎上馬離去。


    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蕭鬆晏喉間的腥甜之氣再也壓抑不住,猛地噴出一大口血來。


    “殿下!”


    身邊的侍從驚恐地呼喊,卻隻見蕭鬆晏身形搖晃,臉色慘白如紙,眼中滿是決絕與不甘。


    ……


    兩人離開京城後,謝景珩帶著她在一處偏僻的客棧裏歇息下來。


    他將她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取下被血染紅的布。


    隨後,他從懷裏拿出藥瓶,指尖塗抹了藥,動作極輕地往上麵敷去。


    她從未受過這樣的傷,鋒利的箭矢劃破了她的肌膚,足有半截手指長的傷疤留在那片瑩白的脖頸上,愈發顯得猙獰駭人。


    即便疼得唇色都蒼白不止,可她還在繼續逞強,不願讓謝景珩擔心,朝他露出明媚的笑。


    “與你受的傷比起來,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麽,而且我掌握好了力度,沒有傷到要害,我那麽怕死,又怎麽會輕易讓自己死呢?”


    謝景珩知道她在騙他。


    她平日裏那麽嬌氣的一個人,受了點傷就會疼得眼淚直掉,如今卻忍著劇烈的疼痛來安慰他。


    謝景珩緊緊抱著她。


    挺拔的身軀猶如被巨石壓垮的鬆樹逐漸彎下,聲音哽咽道:“以後不要再做傻事了,我這條命沒了就沒了,不值得你為了我犯險。”


    沈寧音手掌落在他輕顫的脊背上。


    “你要是死了,這世上就沒有人對我這麽好了,你舍得讓我孤苦伶仃地留在世上,被別人欺負嗎?”


    謝景珩聞言胳膊纏緊她的腰:“隻要我還活著一日,就會護你安寧無憂。”


    沈寧音輕鬆地笑了笑:“那你可要好好活著,除了我,還有祖父,這世上還有很多關心你的人。”


    “以後也不許再提死這個字,多不吉利,我們好不容易離開了京城,天高地闊,往後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再也沒有人能阻礙我們了。”


    沈寧音沒忘記他此刻還受著傷,鬆開了他:“我給你上藥。”


    謝景珩脫掉上衣。


    那些利箭劃破了他的皮肉,還深深穿透了他的肩膀,留下一個個觸目驚心的窟窿來。


    盡管大部分血已經止住,但在路途的顛簸中,傷口再次裂開。


    沈寧音將帕子打濕,小心翼翼地將傷口上的血擦拭幹淨,將藥粉敷在傷口上,纏上紗布。


    做完這一切後,已是深夜。


    兩人同枕而眠,沈寧音依偎在他寬闊的胸膛裏,他身上的熱意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讓她不由自主想要更靠近他。


    “冷嗎?”


    謝景珩將她身後的被褥掖了掖,將涼風阻擋在外。


    沈寧音搖了搖頭,避開他的傷口,輕輕抱住他勁瘦的腰身:“我隻是怕醒來後,你又消失不見了。”


    謝景珩神色微動,握住她的手貼在瘦削的臉龐上:“那這樣的觸感真實嗎?”


    沈寧音蔥白指尖摩挲著他輪廓分明的臉龐,隨後將身子湊上去,親了親他冷冽的唇。


    “這樣更真實些。”


    謝景珩喉嚨微滾,聲音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沙啞:“你還受著傷,別亂動。”


    沈寧音眼睛彎了彎:“親一親就不疼了。”


    從前在相國府時,他也對她說過這句話。


    那時候,她還沒有喜歡上他。


    如今經曆了這麽多事,沈寧音不願再辜負這來之不易的時刻,隻想時時刻刻纏著他,永遠都不和他分開。


    離開京城後,兩人自然要為接下來的安排做打算。


    謝景珩:“我在柳城遇見了雪霜,她一直都在打聽你的消息,想去見見她嗎?”


    自從將雪霜送走後,沈寧音也有許久沒見過她了,心中同樣掛念她,點頭道:“那我們明日就啟程去柳城吧。”


    柳城風景秀美,是個極好的安居之所。


    那裏離京城遠,到時候他們再找個僻靜的地方安居下來,隱姓埋名,過上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他們。


    沈寧音撫摸著他瘦削的臉龐,心疼道:“你瘦了許多,等安定下來後,我要把你養胖些。”


    謝景珩捧住她的手:“我不舍得你為我操勞,我身為男人,養家是我的責任,我的小公主隻需要快快樂樂地享福就好。”


    被他叫作小公主,沈寧音臉頰微微泛紅。


    隨後不知想到什麽,神色突然有些氣餒:“怪我沒用,要是以前不偷懶,多學點東西,就能幫上忙了。”


    她琴棋書畫隻學了皮毛,刺繡也不擅長,在相國府時被蕭鬆晏寵慣了,也做不來那些粗活。


    這樣一想,她確實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謝景珩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不許貶低自己,你的存在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意義。”


    “時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嗯。”


    沈寧音蜷縮著身子,整個人緊緊貼在他溫暖寬厚的懷裏。


    ……


    翌日一早,兩人加快行程趕往了柳城。


    謝景珩提前在柳城打點好了一切,還在途中寫了封書信給雪霜。


    柳城一處安靜的別院裏,雪霜正在門口焦急地走來走去。


    不久後,一輛樸素低調的馬車在別院門口停了下來。


    雪霜循聲望去,待看見從馬車上下來的那抹熟悉倩影,瞬間紅了眼眶,連忙跑過去抱住了她,哽咽道:“小姐,奴婢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你了……”


    沈寧音微微一怔,眼眶也忍不住微紅,抬手抱住了她:“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嗎?”


    雪霜抹掉喜悅的淚水:“小姐當初給奴婢留了很多銀子,奴婢過的一點也不苦,奴婢前幾日收到謝小將軍的信,就立刻趕來了這裏,小姐的房間奴婢也布置地和漪瀾院一樣,想著小姐住下會習慣些。”


    “小姐,京城的事奴婢都聽說了,大公……太子殿下他可還會派人來尋小姐?”


    “我們此次是隱瞞身份秘密入城,想來他不會輕易發現我們的行蹤。”


    沈寧音語氣微頓,繼續道:“先暫時在柳城安定下來吧,若是能尋到更好的去處,再離開也不遲。”


    謝景珩牽著她走了進去,推開房門後,朝她道:“看看還有什麽缺的,我命人去添置。”


    沈寧音環顧四周,房間布置的很溫馨,裏麵添置的家具樣樣齊全,和從前在漪瀾院沒什麽區別。


    沈寧音坐在他腿上,細白的藕臂圈住他的脖頸,神色認真道:“還差一個婚房。”


    謝景珩輕輕摟住她的腰肢:“那我們選個良辰吉日成親。”


    “好。”


    得知兩人要成親的事後,雪霜立馬將此事包攬了下來,興奮道:“奴婢看過黃曆了,七天後正好是良辰吉日,小姐的婚禮,奴婢定要辦的風風光光!”


    沈寧音卻道:“不可太過張揚,還是低調些為好,請幾個鄉親鄰居就夠了。”


    他們才安定下來,若是將婚事辦的太張揚,傳入了京城,蕭鬆晏定然會尋著消息找過來。


    雪霜也意識到了這點:“是奴婢考慮不周。”


    謝景珩卻摸了摸她的臉,眼裏滿是心疼:“委屈你了。”


    要是沒發生這些事,他本該給她一場盛大的婚禮,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他要娶的人。


    沈寧音笑了笑道:“能嫁給戰功赫赫的大將軍,一點也不委屈,何況我的將軍這麽疼人,別人羨慕我還來不及呢。”


    謝景珩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認真道:“能娶到你,是我上一世修來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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