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穿著官袍的李大人已經在門口恭候多時,待看到傅硯舟的身影後,立刻笑臉相迎上來。


    他正要說些什麽,突然注意到對方衣裳肩上被浸濕,連忙道:“傅大人從京城遠道而來,一路長途跋涉,還是先到裏屋換身衣裳吧。”


    傅硯舟淡淡頷首。


    在小廝的引領下,傅硯舟踏入裝飾雅致的屋內,慢條斯理地脫下濕衣,換上了一件青色刻絲錦袍。


    李大人命人添上茶,朝傅硯舟畢恭畢敬道:“下官已經收到京城來信,蘇林和守衛互相勾結欺壓百姓,犯下作奸犯科之事,下官身為柳城百姓的父母官,卻對此事不知情,是下官失職。傅大人奉陛下之命前來將蘇林捉拿歸案,下官定會全力配合大人。”


    傅硯舟道:“蘇林現在何處?”


    “蘇林昨夜潛逃,下官已命人及時封鎖城門,想必他還來不及離開柳城。”


    李大人察言觀色,繼續補充道:“蘇林此人荒淫無度,府裏有一位寵妾,他潛逃時攜寵妾離開,卻將結發妻子拋下,屬下已將她暫時關押大牢,要如何處置還請大人定奪。”


    傅硯舟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麵,神色難辨道:“審問一事交由我來負責。”


    李大人連忙應允:“是。”


    他在柳城為官多年,早前便聽聞這位傅大人年紀尚輕就已成為了陛下的寵臣,審問犯人的手段更是狠絕。


    沒有哪個犯人能在他的審訊下熬過一天。


    傅硯舟掀起清眸,嗓音不冷不淡道:“對了,前段時間太子妃從京城消失,此事你可有所耳聞?”


    李大人身為太子殿下身邊的人,自然清楚其中緣由。


    太子妃跟謝小將軍私奔離京的消息,被太子殿下壓了下來,隻命人在暗中追查太子妃的蹤跡。


    “下官早前已收到了太子殿下的密令,奉命將進出城門登記的名冊都查了個遍,並未發現太子妃的蹤跡。”


    李大人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道:“傅大人……您問這個做什麽?”


    傅硯舟從懷裏拿出一封信,放到他麵前,不緊不慢道:“李大人為太子殿下盡心盡力辦事,我也想為李大人排憂解難,這樣也能助我早日將蘇林捉拿歸案。”


    “我在來的途中正好打聽到了太子妃的一些消息,你且以你的名義,將這封信快馬加鞭送回京城,太子殿下看後自會明白其中之意。”


    李大人聞言連忙接了過來,麵色難掩欣喜:“多謝大人!”


    若能助太子殿下早日尋回太子妃,對他將來入京為官的仕途也有極大的幫助。


    傅硯舟緩緩起身:“我還有其他事,就不便久留,至於審問一事,我明日再過來。”


    李大人躬身道:“下官恭送大人。”


    離開李府後,外麵的雨勢逐漸停了下來。


    傅硯舟並未前往驛站,而是調轉步伐,朝大娘家裏所在的方向走去。


    “順安,去準備些布匹和銀兩。”


    順安雖然不知道自家公子有何用意,還是忙不迭應聲前往了商鋪。


    大娘正縫製完百喜圖,突然聽見外麵的敲門聲,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打開了院子大門。


    待看到對方的身影後,大娘難掩驚訝,熱情道:“公子,您怎麽來了?快、快請進!”


    傅硯舟跟隨著踏入院落。


    他抬手示意,身後的順安恭敬地捧著布匹和銀兩,放置於桌上,轉頭朝大娘禮貌道:“這是我家公子特意準備的道歉賠禮,還請大娘收下。”


    大娘聞言,臉上浮現出一絲困惑之色:“道歉?您這話說的我有些糊塗了。”


    傅硯舟聲音溫潤:“之前不小心撞到您,在下心中過意不去,這些東西算是一點小小的賠禮,還請您收下。”


    大娘連忙擺手道:“是我走路不小心,弄髒了您的衣裳,您不怪我,還送我傘遮雨,要說來是我的錯才對,哪能讓公子給我道歉呢!”


    順安誠懇道:“大娘,您若是執意不肯收下,我家公子會愧疚不安的。”


    經過幾番謙遜的推讓,大娘終是拗不過對方的盛情,隻好勉為其難地將禮物收下了。


    傅硯舟踱步來到桌前,看到那幅百喜圖,眸光暗了下去。


    他將冰涼的指腹觸碰了上去,輕輕劃過那些喜字:“這幅百喜圖,是要送給那位沈姑娘的新婚賀禮?”


    大娘含笑道:“是啊,沈姑娘的夫君是開鋪子的,不缺金銀珠寶,我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便打算親手縫製百喜圖,也算是討個吉利,沾沾喜氣。”


    傅硯舟從那副礙眼的百喜圖上收回冰冷的目光,麵上卻仍是一副溫潤之色。


    “對了,聽聞您在四處打聽神醫的下落,可是您的身體有什麽不適?”


    大娘對此沒有隱瞞,歎氣道:“沈姑娘想治好她夫君臉上的傷疤,這才托我幫忙尋找神醫的下落,也怪我沒用,在柳城活了大半輩子,連這種事都辦不到。”


    傅硯舟用淡然的口吻道:“正巧我認識一位京城來的神醫,或許可以將他引見給那位沈姑娘認識。”


    大娘聞言,麵上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喜色。


    眼前這位公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之人,若能拜托他幫忙,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要是真能治好小謝臉上的傷疤,也算是了卻沈姑娘的一樁心事。


    大娘心存感激道:“公子真是好人!”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下也隻是做了些舉手之勞的事,我現在就派人傳信給那位神醫,約他明日午時在同福客棧與沈姑娘見麵。”


    大娘:“我這就去將消息告訴沈姑娘,沈姑娘知道了一定會高興的!”


    當沈寧音得知這個消息後,翌日臨近午時,就拉著謝景珩匆匆趕往了同福客棧。


    客棧小二領著兩人上了二樓,推開雅間的門。


    穿著一身白色道袍,仙風道骨的老人已在裏麵等候多時。


    沈寧音走上前,禮貌地詢問道:“想必您就是那位神醫吧?”


    神醫摸了摸胡須,雲淡風輕道:“正是老夫。”


    沈寧音摘下謝景珩臉上的麵具,露出那道猙獰的傷疤:“我夫君臉上的傷疤是中毒所致,神醫可有什麽辦法能治好?”


    神醫瞥了一眼謝景珩麵上那道傷疤,緩緩道:“老夫鑽研醫術多年,世間萬般奇毒都見過,他所中之毒,名曰浮花,要想解毒不難,不過——”


    沈寧音心髒不由一緊:“不過什麽?”


    神醫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老夫雖是受人之托趕來此地,但規矩不可廢,要想老夫出手救人,你需答應老夫三個條件。”


    “好,我答應你。”


    神醫道:“老夫還沒提,你不問問是什麽?”


    “隻要能治好我夫君臉上的傷,讓我做什麽都願意。”


    謝景珩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堅決地打斷了她的話:“不行!”


    隨後,他轉過頭,目光冷峻地望向神醫:“神醫有什麽吩咐,盡管讓我去做便是。”


    神醫眸光淡淡掠過他:“老夫的這三個要求隻有她才能完成,你們若是不同意,那就另請高明吧。”


    眼看神醫要離開此地,沈寧音急忙喊住了他:“神醫請留步!”


    她看向麵色寒沉的謝景珩,緊緊握住了他的手:“這次你必須聽我的,你體內的餘毒若不及時清除,會對身體造成傷害,何況醫者仁心,想來神醫不會為難我的。”


    神醫:“你這女娃,倒是拿捏了老夫的心思,既然你肯答應,那老夫現在就要你完成前兩件事。”


    沈寧音道:“還請神醫吩咐。”


    神醫拿出一張文書放到桌上:“這第一件事,就是在上麵簽下你的名字。”


    沈寧音看了過去,文書上所寫的內容隻有簡短一行字,無非是關於救人的前提需要完成三個條件才能生效,類似契約保證書。


    想到那人的囑托,神醫縱使心中對坑騙一個小姑娘過意不去,卻也隻能臉不紅心不跳道:“江湖規矩,老夫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沈寧音不疑有他,在上麵快速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神醫將文書默默收起,繼續說起第二件事。


    “老夫有一孫女,與你年紀相仿,素日裏對玉佩收藏情有獨鍾,她生辰就快到了,老夫打算送她一份賀禮。”


    “你身上戴的這枚玉佩,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精雕細琢而成,實為罕見,若你能割愛將此玉佩轉贈予老夫孫女,也算全了老夫的一樁心願,”


    沈寧音取下脖子上的玉佩。


    這枚玉佩是她前年生辰時,蕭鬆晏親手送給她的,她戴了將近兩年,倒也習慣了,後麵就沒有取下來。


    聽到神醫的要求,她稍微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將玉佩交給了他。


    神醫不動聲色地將東西收好,朝謝景珩道:“老夫先施針清除你體內的餘毒,你隨老夫進來。”


    沈寧音也跟了上去:“神醫,我能幫上什麽忙嗎?”


    神醫摸了摸胡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施針過程極為痛苦,以往暈厥過去的人不在少數,若是有你在,想來他是能扛過去的。”


    聽到這話,沈寧音心裏更為緊張,說什麽都要跟進去陪著他。


    謝景珩卻擔心嚇到她,撫摸著她的臉頰:“在外麵乖乖等我,我能扛過去的。”


    沈寧音緊緊抓住他的手,擔憂道:“你讓我進去陪你,要是嚇人的話我就閉上眼,不會打擾到神醫施針的!”


    謝景珩歎氣道:“不是答應過什麽都聽我的嗎?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狼狽的模樣。”


    沈寧音咬了咬唇,不肯鬆手:“再狼狽的樣子我都看過了,我怎麽會嫌棄。”


    她向來在這方麵性子執拗,謝景珩抵擋不過她的再三央求,無奈道:“要是害怕就閉上眼,不用勉強自己。”


    沈寧音輕輕點頭。


    神醫示意謝景珩在床上躺了下來,隨後從藥箱裏取出一排銀針。


    沈寧音坐在一旁,緊緊握住他的手。


    神醫施針手法嫻熟而迅速,銀針刺入肌膚的瞬間,一股由微漸強的痛楚開始在謝景珩體內蔓延。


    那道深褐色的傷疤逐漸變得血肉模糊,裏麵潛藏的餘毒隨著血液緩緩滲出體外。


    謝景珩的麵容失去了往日的血色,蒼白得好似冬日初雪,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


    盡管痛楚如萬蟻噬骨,他仍緊咬牙關,一言不發。


    這一幕讓沈寧音心疼不已。


    她毫不嫌棄那些汙濁不堪的膿液,按照神醫的吩咐,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拭去他臉上流淌出的黑液。


    整個施針清除毒素的過程,花了將近一個時辰。


    神醫從藥箱裏拿出一個瓷瓶,遞到沈寧音手中,叮囑道:“記住這藥每日塗三次,待到兩日後,他的臉就會恢複如初。”


    沈寧音連忙接了過來,感激道:“多謝神醫!”


    隨後她不知想到什麽,又問道:“神醫,那第三件事需要我做什麽呢?”


    神醫不急不緩道:“老夫正在煉製一種新藥,隻差最後一步,那便是需要你來試藥。”


    謝景珩眉頭瞬間緊鎖,毫不遲疑道:“她身子弱,讓我來試藥。”


    “老夫這藥,唯有女子之體方能發揮效用,你且放心好了,此藥對她身體並無傷害。”


    沈寧音握住謝景珩的手,示意他不用擔心:“我相信神醫不會騙我們的。”


    神醫道:“試藥時不可有旁人打擾,若是出了錯,便會功虧一簣,今夜戌時,你獨自前來此地,試藥過程約莫一個時辰。”


    謝景珩麵色沉鬱,反對道:“不行,我在外麵守著她。”


    神醫聞言,不禁吹胡子瞪眼,略顯不悅:“你這是在質疑老夫的醫術?老夫既然答應了不會讓她出事,自當言出必行,將她安然無恙地送回去。”


    可謝景珩說什麽都堅決不肯答應,神醫頓時也來了脾氣。


    “我說你這臭小子,看媳婦看的這麽緊,你還怕老夫將她拐走了不成?”


    沈寧音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忙遞上一杯熱茶,輕聲勸慰:“神醫,您先喝杯茶,消消氣。”


    神醫順手接過茶,輕啜幾口,心中暗自思量,與這固執小子多費唇舌也是徒勞。


    反正到時候他有的是手段讓這臭小子昏睡過去,不影響他們的計劃。


    他索性不再強求,隨意地坐在椅上,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既然你執意要守,那便守在門外吧。”


    謝景珩聽聞,這才肯作罷。


    待兩人離開後,隔壁房間的門突然打開。


    見到傅硯舟走進來的身影,神醫將從沈寧音那兒坑蒙拐騙來的文書和玉佩交給了他。


    傅硯舟接過東西,輕聲道:“多謝。”


    神醫道:“你當真想好了要這麽做?要是讓她知道了真相,她恨你怎麽辦?”


    傅硯舟的睫毛如同鴉羽般,在眼瞼下方投下一抹淡淡的陰翳:“我寧願她恨我,也不願親眼目睹她嫁給別的男人。”


    神醫聞言,不禁長歎一聲。


    本想勸說他世上女子眾多,為何非得強求於一人,但轉念一想,以他的性情,一旦認定便絕不會輕易放手。


    神醫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老夫再多勸說也沒用,但願你不會後悔。”


    後悔嗎?


    傅硯舟聞言,眼底湧動著一抹寒潭般幽暗的光。


    他從不後悔用這種手段得到她,他生來就是薄情狠絕之人,隻是習慣於披著這張溫潤虛偽的皮囊,遊走於世人麵前。


    縱使世人洞悉真相後,叱責他奪人所愛,這些言語於他而言,也不過猶如一抔鬆散的黃土風沙,掀不起他內心的任何波瀾。


    從兩年前遇見她的那一刻開始,他早已變成這副偏執瘋狂的模樣。


    而這副肮髒腐朽的軀骨,隻渴望得到她一人的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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