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斜陽順著城牆的邊角流下,慢慢滲進路邊的水溝,天色也便由此昏暗下來。心滿意足的萊特開始順著居民區的小道向城區走去,雖然身上隻剩下幾十枚銅幣了,但或許可以去城裏的酒館喝一杯,聽聽吟遊詩人的小曲。


    嗯…一杯麥酒,隻是一杯麥酒的話還是買得起的!他可太需要喝一杯放鬆下了!萊特舔舔發幹的嘴唇,即便已經計劃準備蠻久了,但在金薔薇小鋪前時,他還確實有些緊張。


    然而他剛走到最近的城門時,卻恍然間聽見身後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萊特單手抱著那套皮甲和長劍,轉頭向後看去,卻見是一名諾德鎮的同鄉,正急匆匆地從城門外的居民區跑來。


    “萊特!哎呀…可算找到你了。”同鄉工友抬手扒住萊特的肩膀,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啊…我出來散散步,怎麽了?”萊特撓了撓脖子,但他很快從工友的表情上看出了什麽,“出什麽事了嗎?”


    同鄉工友用力點點頭,“快,快回去吧!德萊文快不行了。”


    手中的皮甲和長劍忽得墜落在地,萊特忽然伸手抓著同鄉工友的衣服,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年輕人迅速冷靜下來,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但隻覺心髒砰砰直跳。


    “快帶我去…”


    ………


    昏暗腐舊的窩棚中,粗重的喘息聲積壓在發黴的空氣裏,讓人喘不過氣。萊特與幾名同鄉站在幹草鋪前,眼中的光亮隨著桌上油燈的火苗微微晃動。


    頭上纏著繃帶的德萊文靜靜躺在算不得床的草垛上,雙目緊閉胸口的起伏微弱中帶著些許顫抖。平日裏那精神奕奕的紅胡子,此刻也無力地癱在脖頸,上麵依稀還能看見些凝固的血跡。


    由於計劃趕集給簡買禮物,萊特並沒有參加今天的出工。德萊文則是帶著大家去碼頭幫忙搬卸貨物,這兩天說是趕上出海的商船歸港,需要不少勞力。


    商船給的報酬頗為豐厚,大夥們幹得也格外起勁。隻是德萊文為了保護另一名比萊特還小的同鄉,不慎被翻倒的貨箱堆砸中掩埋,現在還沒有蘇醒。


    “都,都怪我,唔…要是我不小心,德萊文叔叔也不會。”那名被救的小子眼角含淚,跪在德萊文的船前,雙手攥著大叔的胳膊。


    “別哭了!這不怪你。”萊特眉頭緊皺,他知道工友們已經請了教會的修女來治病,但德萊文的頭部被砸傷,情況並沒有好轉多少。“換作是我們其他人遇到危險,德萊文叔叔也同樣會救的。”


    紅胡子的德萊文,這位諾德鎮的威望人物,總是這樣如同長輩般照顧大夥。由於德萊文家與簡家離得很近,萊特小時候便沒少接受德萊文一家的幫助。


    這對於從小失去父母的萊特來說,德萊文就好像父親一樣。


    “醫師…為什麽不請醫師??”萊特拽過一旁帶自己回來的工友,嗓子都有些啞了。他恨自己出事時不在大夥身邊,明明都有時間到處找自己,為什麽不趕緊去看醫生呢。


    工友們麵麵相覷,而後又羞愧地低下了頭。萊特攥緊對方領口的手也漸漸鬆開了,不必說出口,他也明白了大家的窘迫。


    沒有足夠的錢…


    教會醫院的修女是免費治傷的,但如果請醫師,或者隻是買一瓶高級藥劑,都需要大量銀幣。


    德萊文傷到了腦袋,修女之前已經給他服用了教會醫院的血精藥劑,但也隻是勉強維持現狀而已,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傷情隻會愈發惡化。


    萊特從兜裏翻翻找找,將剩下的銅幣都倒在桌上,而後右手探進懷裏摸了摸銀項鏈的盒子,猶豫片刻後同樣掏了出來。


    工友們也同樣將錢取出聚到一起,前些日子大夥剛寄回去一筆錢,現在手裏都不算富裕。萊特的目光在桌麵上跳動橫掃,快速清點著大家湊出來的錢幣。


    十二枚銀幣和一些散碎銅幣,諾德鎮的同鄉一共七人,能臨時湊出這麽多已經頗為不容易了。但考慮到德萊文的傷勢,萊特估計隻有比血精藥劑更高一級的血魂藥水,才能治好了。


    可那種高檔藥劑,甚至被當成軍備物資,可不是他們這種人能買得到的。


    “教會的修女們也說血精藥劑不管用,說…說德萊文叔叔是傷到腦袋了,不是皮外傷。”被救的小工友強忍著淚水,而後像是下定決心似得,埋著頭就往屋外衝。


    “你幹什麽去!”萊特一把拉住那小子,後者倔強地抿著嘴唇,大聲喊著要去籌錢,就算把自己賣掉也要治好德萊文叔叔。


    同鄉都在勸導著小工友要冷靜,聽著耳邊的爭吵,萊特隻覺腦袋嗡嗡的。他雙手撐在桌麵上,一滴汗水很快沿著下頜滴到手背上。


    “還有辦法!還有…”萊特將桌上的錢全都斂好,他目光緊盯著桌上的錢幣,隻覺呼吸聲已經蓋過了自己的心跳。


    “你們照顧好德萊文叔叔,我有辦法買到血魂藥水。”萊特將小工友拉回屋內,而後冷靜地包起桌上的錢幣,在工友們的一聲聲呼喊裏,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窩棚。


    一定要順利啊!


    ………


    諾德鎮的勞工們平日裏都租住在一起,萊特離開後他們又再次沒了主意。兩名年紀稍大些的,跑出去到處找萊特的下落,剩下幾人則負責照看昏迷的德萊文。


    在小工友的懇求祈禱下,教會醫院的修女又來了一次。但也隻是重新施展了沒什麽用的治療術,據修女說…如果是更高級些的聖魔法,肯定是能治好的,但她們也沒怎麽得到光明神的恩澤,不過隻會點皮毛而已。


    眾人雖然心有不甘,但也隻能在祈禱後送修女離去。免費為窮人看病的教會醫院,能為了他們這些外鄉人雇工辛苦兩趟,在大夥看來已經是光明神的憐憫了。


    然而德萊文的病情卻在迅速惡化,如今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看上去如同風中殘燭,時刻都會死去。第二天中午,一身華麗絲服的萊特雙眼滿是血絲,忽然抬腳闖進窩棚。


    他二話不說,便將懷裏的藥劑取出,一點點喂到德萊文口中。眾人即便從來沒見過血魂藥水,但也能看出萊特手上藥水瓶子的精致。


    他們不停詢問著萊特是從哪弄來的藥水,這身衣服又是怎麽回事。但後者卻隻是一言不發,默默將藥水全都灌進德萊文口中。


    微弱的光暈在德萊文的體表顯現,雖然看不真切但卻給了工友們難言的希望。有效果!看樣子有效果!


    當一瓶藥水喂完,萊特這才靠在地上,絲毫顧不得身上的華麗服裝被泥巴與碎草玷汙,長長舒了口氣。藥水起效需要一定的時間,但如果那老板所說的療效不假,那自己的辛苦就沒有白費。


    他將手探進懷裏,摸著已經空蕩蕩的項鏈盒,嘴角卻露出複雜卻安心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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