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心思百轉千回,麵上卻絲毫不顯,笑容滿臉地將三人領到了宴會的宮殿。


    沈潮雲她們來得並不算早,此時殿內已經有不少貴夫人到了。


    放眼望去,這個陣仗確實足夠大。


    別說是侯府庶女的及笄宴,即便是公主的及笄宴都莫過於此。


    任誰都會覺得柳貴妃和景王當真中意這個兒媳婦,當初她不就是這樣被騙到了麽?


    沈潮雲眼神譏誚,隱在袖子裏的手緊緊地攥著。


    剛一到,沈夫人就帶著兩人去拜見貴妃。


    坐在鳳椅上的柳貴妃穿著姚黃宮裝,雍容華貴的模樣端的好一派儀態萬千,而她的身邊則是站著一名身材欣長的紫袍青年,麵容俊美。


    這就是景王李元景!


    看見他的那一瞬,沈潮雲腦子驟然間嗡嗡地響起來,上一世充滿血色的記憶裹挾著滔滔不絕的恨意席卷而來,她的身子忍不住顫抖。


    直到被人拽了下袖子,她才如夢初醒。


    沈潮雲扭過頭,就對上了沈夫人那分明不悅的眼神。


    她死死地掐住手心,這才勉強克製住體內翻湧的恨意,跟著她們跪下行禮:“臣女拜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拜見景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感覺到她那直勾勾的目光,李元景皺了下眉,心中更為不喜。


    柳貴妃笑道:“快些起來吧。”


    沈潮雲低垂著眼睛,又隨著她們一起謝了恩。


    “你們來得正是時候,及笄的吉時馬上就要到了,快去準備吧。”


    柳貴妃笑意盈盈,卻在看見她臉上的麵紗時挑了下眉,遲疑道:“……你的臉這是怎麽了?”


    話音剛落,沈若雪就立刻緊張地看向了她。


    沈潮雲心裏冷嗤了聲,麵上不顯,低頭回道:“回貴妃娘娘,是今早伺候臣女梳妝的丫鬟不盡心,意外劃傷了臉,大夫來看過說養個幾日便好了。”


    沈若雪的心猛地一跳。


    這分明和她們路上想好的說辭不同!


    柳貴妃皺眉:“府上竟有這樣不盡心的丫鬟?”


    沈潮雲微微偏頭,似笑非笑地瞥了沈若雪一眼,作勢就要開口,沈若雪立馬著急地跳出來回稟道:“娘娘,那是個才入府不久的丫鬟,見五妹妹是私生女這才有所怠慢。”


    沈潮雲唇角愉悅地翹了起來。


    原本眾人還沒往別的方向去想,她這一開口,所有人就會認定這不是一起意外了。


    事實也是,在場諸人看向她們的眼神瞬間變得微妙。


    “私生女也是府裏的主子,哪個丫鬟敢這麽做?”


    “嘖嘖,回京不過月餘便傷了臉,這該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說不準是有人嫉妒她與景王的婚事呢?”


    眾人的議論聲落到沈若雪耳裏,她的臉色頓時氣到發青,但偏偏百口莫辯。


    她眼裏噙著淚珠,楚楚可憐地望向了李元景。


    沈夫人狠狠剮了裝乖不解釋的沈潮雲一眼,心頭堵著一口鬱氣。


    深吸了口氣道:“娘娘放心,臣婦已經將這個丫鬟處置了,大夫說堅持用藥很快便會恢複如初,絕對不會耽誤與景王殿下的婚事。”


    “既然人已經處置了,日後好好養著便是。”


    李元景惦記著落淚的美人,隨口敷衍了一句。


    柳貴妃更不在意她是怎麽毀的容,隨意安慰了幾句,便擺擺手讓她去準備及笄禮。


    沈潮雲乖巧地應了聲是,轉身跟著宮女離開。


    在經過沈若雪身邊的時候她停頓了片刻,朝她投去一個略顯挑釁的笑容。


    沒錯,就是故意的又怎樣?


    你又能奈我何呢?


    ……


    整個及笄禮走完,沈潮雲才終於落座。


    作為及笄宴的主角,她的位置被安排在李元景的隔壁,但他隻獨自飲酒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她,好似壓根就沒有這個未婚妻似的。


    沈潮雲唇邊泛起一抹譏誚的笑。


    隻是讓沈若雪體會了眾人質疑的目光而已,這就心疼了?


    那日後他怕不是要心疼而死。


    就在這時,突然有侍衛麵帶慌張地跑進了殿裏,因跑得太快還被拌得跌了個跟頭。


    侍衛順勢跪下磕頭,忙道:“啟稟貴妃娘娘,鎮、鎮鎮北大將軍已經入宮,此刻人就在殿外,說是要向沈家五小姐恭賀及笄!”


    話音落下,整個殿內霎時一片死寂。


    眾人齊齊色變。


    本朝唯有一人得封鎮北大將軍,那就是先皇後的胞弟霍勖,他十二三歲便隨軍出征,一柄銀槍耍得出神入化,單憑軍功便掙了個萬戶侯出來。


    霍皇後死後,他更是化身煞神將所有相關之人殺了個遍。


    就連陛下也奈何不了他。


    從那之後霍勖自請鎮守邊關,這十數年除了述職鮮少回京,此番突然回來,卻說是為了給沈家剛接回來的私生女恭賀生辰?


    這誰會信呢?


    ——旁人不信,但她信。


    沈潮雲倏地抬眸看向了殿外,握著酒杯的手指瞬間捏緊。


    霍皇後與她阿娘生前是好友,而霍大將軍亦將她當成故人之女對待,所以上輩子他便來了,不僅給她送了生辰禮……還喝下了她敬的酒。


    那杯酒,是李元景遞給她的。


    一杯能害死霍勖的毒酒。


    這是李元景借她的手,害死的第一個與她相關之人。


    柳貴妃眼眸微閃,同坐下的李元景交換了個視線:“還不快去將大將軍請進來。”


    沈潮雲心髒怦怦直跳,耳朵嗡鳴間一時竟沒注意到他們的動靜。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了男人逆著光走進來的身影。


    大刀闊斧走進殿內的男人穿著一身冷冽銀甲,劍眉星目,墨發高束,挽著玉簪,單是靠近便能讓人感覺到撲麵而來的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


    霍勖徑直走到她的桌前,才停了下來。


    “生辰吉樂。”他的嗓音低冽。


    沈潮雲仰起頭就對上了他的那雙黑沉的雙眸,被他的長相衝擊得腦海空白了一瞬。


    下意識站起身來,卻不知該怎麽開口稱呼。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理智:“潮雲剛回京不久,便能得大將軍親自來為她慶賀生辰,實乃潮雲之幸。”


    李元景走到她的身邊,笑著道:“潮雲,快給大將軍敬酒致謝。”


    說著,就將一杯酒遞到了她的手裏。


    沈潮雲心下微沉,定定地望著霍勖,抿著唇道:“大將軍今日能來,小女不勝感激。”


    李元景眼睛越來越亮,眸底閃過一道得逞的精光。


    霍勖劍眉輕挑,餘光不動聲色地掠過他,抬手就要接過酒杯,然而就在下一瞬,白瓷酒杯突然“啪的——”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啊呀,這酒怎麽摔了?”


    少女懊惱的聲音響了起來。


    沈潮雲搶在李元景問責之前連忙矮身行禮,語氣慌張地解釋道:“殿下,殿下我不是故意要打翻這杯酒的,我就是太過緊張了。”


    李元景黑著臉:“你怎麽回事……”


    “殿下您曾說過,我出生鄉野不通禮數,行事間難免會有所錯漏,不過這並不要緊。”


    “所以您定不會怪我的對嗎?”


    沈潮雲仰起頭,眼裏滿是信任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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