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潮雲被男人帶著往外走去。


    握住她的那隻手掌很大,大到能將她細瘦的手腕全然包進手裏,可卻沒有給她任何一絲一毫自己被人束縛錮住的感覺。


    抬起頭,就能看見他蓄勢待發的背影。


    就像是小時候她看見的,莊子上嬤嬤的孫兒被隔壁的小孩欺負了,嬤嬤就是這樣氣勢洶洶地去替他出氣的,鬥誌昂揚得像是超凶護崽的母雞。


    沈潮雲腦子有些鈍鈍的,意識還停留在了他方才說的那句話上麵。


    他說的直接,嗓音不複先頭的懶散,冷冽的聲音裏透著一股囂張狂妄的意氣,如將出鞘的利刃。


    令她真切地意識到,她好像真的有了個長輩。


    從未有過的經曆讓她興奮得心頭微微發熱,手心也不由冒出了汗來。


    直到看見寒甲軍奉命去把沈家人帶過來,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出氣是要直接找沈家算賬。


    還不是自己找上門去,而是強行把人帶過來。


    這幅主人家的做派讓沈潮雲不由啞然。


    不似她百般算計,最後還要以身入局才能逼得他們退讓幾分,他光是站在那裏,就足以讓這城裏所有的牛鬼蛇神都無處遁形,退避三舍。


    烏泉跟在後麵,望著前頭那一高一低的兩道身影。


    小姑娘瞧著軟和,步子小,霍勖那樣個傲骨磷磷的男兒,雖是氣急了拽著人家走,可才走兩步竟也能耐下性子等她,與她並肩而行。


    “宮裏的事我都聽說了,你打算怎麽做?”


    霍勖拉著她坐在待客廳的主位之上。


    自己則是收了手,以一副護衛的姿態悍然地站在她的身側,垂下眸子望著她。


    沈潮雲下意識抬起頭,想看清他的神色,再思索怎麽回應。


    可霍勖素來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哪怕此時他心情極其不悅,連那絲絲蔓延出來的戾氣仍被他斂了起來,她自然是看不出來的。


    那他問自己的打算,又是什麽意思?


    沈潮雲也拿不準他問的究竟是沈家還是她與李元景的婚事,這兩件事她心中自然有些成算,隻是他待她雖好,可也不能對他全盤托出。


    交淺勿言深。


    她想了想,索性就事論事道:“景王既與旁人有了首尾,那這婚自然是不成的,我會想辦法退婚。”


    隻不過這婚終究是皇帝賜的,想要退不容易。


    說完,沈潮雲又重複強調了一遍,也不知究竟是說給他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霍勖劍眉一挑,低低地嗯了聲。


    沈潮雲被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看著的時候,心底總有些發虛,擔心他會問起昨日之事,問她是怎麽知曉那杯酒有毒,又是怎麽知曉那些軍事機密的。


    她的額上又浮出細細密密的汗來,忍不住垂下視線。


    霍勖見了也沒說些什麽,隻是左手拇指卻抵在了劍柄之上,動作慢慢地摩挲著。


    看得烏泉心驚肉跳,生怕他在這裏大開殺戒。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不耐煩的表現。


    直到院子外麵傳來了腳步聲。


    沈潮雲抬眸望去,就看見沈夫人、沈若雪等十數個人被寒甲軍圍在中間走來,人數一多看起來就頗有浩蕩之感。


    除了去上朝的沈子興,和不在府裏的沈蔚。


    幾乎整個昌平侯府能說得上話的主子都被帶來了,包括沈子興的幾門妾室和她們的子女。


    兩輩子加起來,沈潮雲見過的沈家人都沒今日這般齊。


    就是臉色難看了些,不像是來見客倒像是來上墳。


    沈潮雲在心裏小聲點評了句。


    想到這兒,她忽然發現如今是自己坐在最上邊,那他們來上的墳可不就是她的了。


    這倒是應景了。


    沈潮雲樂的唇角輕輕抿起,卻壓根沒有要起來的打算。


    小叔叔讓她坐的,那她自然坐得。


    霍勖餘光始終落在小姑娘的身上,見她沒有膽怯泰然自若地坐在那兒,勾了下唇角。


    待瞧見沈潮雲安然坐在上首沒有起身的打算之後,沈夫人神情立馬就陰沉了下來,剛要訓斥又看見站在她身側的男人,隻得壓著怒氣道:


    “大將軍如此行事就不怕禦史彈劾麽?!”


    她好歹是侯夫人,被人不顧意願強行押過來,把侯府的臉麵置於何地!


    霍勖抬眼,冷冷地睨向她。


    隻一眼就讓沈夫人如墜冰窟,心底對他的畏懼隱隱蓋過了怒氣。


    當年霍皇後死後,年僅十幾歲的霍勖單槍匹馬殺進宮裏,逼得陛下血洗當年所有參與的世家,沈夫人當時已經嫁給沈子興,她是親眼見證了的。


    可就是這樣一尊煞神,如今卻像保護神一樣站在沈潮雲的旁邊。


    她幾乎是下意識捏著帕子往後退了兩步。


    等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沈夫人的臉色陡然間變得一陣青一陣白。


    沈若雪伸手扶住她,低聲喊了聲母親。


    接著目光陡然間投向沈潮雲,擰眉喝道:“小五,你看你像什麽話!母親在這兒你也不知行禮麽?你竟也坐得住,還不快請母親去坐著!”


    沈夫人驀地抓住她的手:“雪兒。”


    沈潮雲故作詫異地問道:“我為何坐不住?”


    她彎著眼睛,輕笑著開口道:“我如今病了身子不好,昨夜大姐姐隨著父親大人來我院子裏時也見到了,他都掛念我的病免了行禮,夫人還能越過他去不成?”


    “……你!”


    沈若雪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沈夫人製止了。


    “她們平日就是這樣待你,”霍勖偏頭,下顎繃出一道清晰緊致的輪廓,“大呼小喝?”


    他低眸,屈起指節敲了三下劍柄。


    聽得他這麽說,沈夫人等人臉色皆是一變。


    即便是先頭再糊塗,這會兒他們也都明白了過來,大將軍這是來給沈潮雲出氣來了。


    可……鎮北大將軍少回京都,那他又是怎麽和沈潮雲認識的?又怎會這樣大張旗鼓地來給她撐腰?


    眾人心下頓時一片駭然。


    沈若雪霎時一懼,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昨日霍勖去給她賀了生辰。


    沈潮雲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略微嘲諷地勾了下唇。


    她仰起頭望著霍勖,很輕地搖了下頭。


    見狀,沈夫人忽地鬆了口氣。


    然後就聽見她又道:


    “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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