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勖回京至今,加上今日也才來了兩次早朝。


    一次是西南戰報剛傳回來的那日,他手拎馮監軍血糊糊的首級進了大殿,當眾揭露其所作所為。


    而這次則是站出來為不明身份的敲登聞鼓者以支持。


    殿內眾朝臣麵麵相覷,相熟前後左右的同僚都在小聲議論。


    明明是用來商議軍國大事的小朝會,此刻卻變成了議論霍勖此舉有何意義的地方,慶帝的臉都沉了下來,難得開口道:“閉嘴,吵得朕頭都疼了。”


    “洪福,去問問是誰敲了登聞鼓。”


    洪福低聲應道:“奴婢這就去。”


    眾人這才瞬間閉了嘴。


    唯有霍勖身著一襲紫袍屹立在朝堂中間,神色清冷疏離,脊背挺得猶如霜寒冬雪中的鬆柏。


    但凡隻要長了腦子的人,都能猜到這兩次之間必然會有所聯係,否則他有什麽必要站出來呢?


    勸陛下召見登聞鼓者,這本不需要他一介大將軍站出來。


    可他卻是第一個出列提醒陛下召見的。


    這二者之間的聯係在哪兒?


    坐在殿內側邊的王慎穿著緋紅的官服,低著頭,手下筆未停,佯裝好似很忙的樣子。


    但餘光卻一刻也不曾從霍勖的身上離開。


    他微微挑了下眉,陷入了沉思。


    很快,在場所有的人就都知道到底是誰敲響了登聞鼓——蕭展。


    洪福說出這個名字之後,眾人有一瞬的錯愕:“這……”


    顯然誰也沒想到蕭展此時會出現在京城。


    按理來說,他此刻應當還跟著隊伍在進京的路上才對啊!


    慶帝眼神冷下來,撐著腦袋問:“他為何敲響登聞鼓?”


    洪福的腦袋垂得很低,顫巍巍地道:“回稟陛下,蕭展蕭小將軍今日敲響登聞鼓,是為西南黑風峽穀一戰而來,他要狀告、狀告……”


    “把話說清楚。”


    洪福倏地就跪在了地上。


    磕著頭道:“他狀告景王殿下聯合並涼二州兵馬,一同坑殺蕭將軍以及數萬西南軍!”


    此話一出,全場瞬間嘩然。


    一部分是沒想到蕭展竟然敢將事情鬧得這麽大,他是不想活了嗎?


    另一部分則是沒想到這件事會與並涼二州扯上關係,但凡稍微對局勢清楚一點的人都知道,並州軍的將軍姓柳,是當朝柳貴妃的親叔叔。


    就在這時霍勖再度開口,他抬眸盯看著慶帝,語氣從容冷靜:


    “這般指控定然不會是空穴來風,那就請陛下去將景王殿下抬上來,命蕭展與殿下當庭對峙。”


    殿內氣氛陡然一窒。


    慶帝沒有開口,底下也就沒有人敢說話應和。


    “按照曆朝曆代的規矩,但凡敲響登聞鼓者,必須在庭前杖則五十,若仍不改口供,方可將其帶至陛下麵前陳述冤情。”


    刑部尚書忽然說道。


    他看向霍勖,問:“霍將軍對此可有異議?”


    規矩是規矩,但本朝迄今還未有人真的敲響過登聞鼓,他們能動手腳的地方也唯有此處。


    慶帝的神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些許。


    霍勖搖頭:“並無。”


    刑部尚書這才出列,朝著上麵的慶帝拱了拱手道:“請陛下下旨,命侍衛將蕭展帶進宮,在宮廷前杖則五十,若他仍活著便讓他與景王對峙。”


    杖則五十,尋常的男人都撐不住。


    更何況蕭展不過是一十七八歲的少年,在回京路上還遭到刺殺受了傷,這五十大板想也是撐不住的。


    慶帝擺手:“準。”


    眾人不由得看向了站在殿中間的霍勖,明知蕭展這一趟很可能要死,他怎麽又不站出來了?


    有人很著急,見霍勖遲遲沒有開口。


    忍不住站出來求情道:“陛下不可啊,蕭小將軍尚且年少,他經不起這頓杖則啊!”


    “他既敲響了登聞鼓,便該做好杖則的準備,”刑部尚書吳懷道,“他想要陳冤,就必須經曆這一遭,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那人氣急:“你!”


    霍勖垂眸,在他開口之前先說道:“還是莫要再耽誤了時辰,盡快吧。”


    慶帝看了他一眼,見沒人再阻攔,便朝洪福使了個眼色。


    洪福立刻起身朝外跑去。


    ……


    殿內發生了什麽,外麵的人無從知曉。


    霍府離宮門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即便是坐馬車趕過去最快也要一刻鍾,為了盡快抵達控製局麵,沈潮雲決定讓人騎馬帶她過去。


    這樁事被毛遂自薦的秦掌櫃給攬走了。


    沈潮雲並不驚訝,她隻是有些羨慕地看著利落翻身上馬的秦掌櫃,隨後抓著她的手上了馬背。


    “這算什麽?去西域的路上還要騎駱駝呢。”


    “少東家坐穩了,咱們要出發了。”


    話落,秦掌櫃雙腿夾緊馬腹,伸手一拍,馬兒便飛快地跑了出去。


    半刻鍾的時辰不到,馬兒就抵達了登聞鼓所在的宮門。


    此時此刻,已經有百姓將附近圍得水泄不通。


    沈潮雲摘下鬥篷的帽子,顧不上被風吹得有些僵硬的臉,強行從人群裏麵擠了進去,接著就看見了站在登聞鼓前,統一穿著喪服的三人。


    “費姨,阿姐!”


    她快步跑了過去。


    緊跟著下了馬的寒甲軍緊隨其後,立馬有條不紊地把現場給控製了下來。


    蕭夫人眼睛微微發紅,很顯然是哭過了。


    在看見沈潮雲的那一刻愣了愣,隨後緊張地道:“潮雲?你怎麽來了?你快回去,不要摻和進來。”


    “費姨,我早就摻和進來了,不差這一件。”


    沈潮雲搖了搖頭。


    慶帝也不可能因為她摻和了這件事就發落她。


    再者,那晚她在宮裏說的做的更過分,最後也沒受到什麽懲處。


    “費姨你們放心,我從小叔叔那裏借來了一部分親衛,有他們在不至於讓人有機會渾水摸魚。”


    說完,她才看向旁邊站著的兄妹倆。


    平心而論,蕭展和蕭婧的長相極為相似,光看眉眼的話甚至很難看出差別來,可當看見兩人的眼神時,便能清楚的分出誰是哥哥,誰是妹妹。


    沈潮雲迎上蕭展的目光,清楚地看見了他通紅的眼睛。


    她頓了下,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麽。


    蕭展便先從懷裏取出了一枚瓷白的玉佩遞給了她,他說道:


    “小妹,我是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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