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裏，傳來了壞消息。
高考之前沒有周日了。
好消息是，周六周日不用上晚自習。
高考前最後的衝刺開始了。
班裏一片哀嚎，付小芸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宣布完幾件事情就走了。
英語課，後排倒下一大片，老師向來不在乎差生，隻要他們不擾亂課堂就可以。
吳念英語不太好，聽的昏昏沉沉的，旁邊的周禮早就睡熟了，她看著窗外，好小的一片天空，真幹淨啊，雲似乎在動，她盯著那塊雲有些愣神。
班裏晚自習，周禮去了網吧。
馮琦沒跟來，他去醫院看他妹妹了。
中間接到教練的電話，讓他過去騎車，他們喝酒了。
等他到那兒的時候，教練他們已經喝的差不多了，有兩三個已經趴下了。
他還沒走過去，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戴著圍裙的吳念。
每隻手夾著兩瓶啤酒穿梭在酒桌之間，紮起來的馬尾隨著幹燥的風輕微擺動，路燈下，她熟練的用兩根筷子開著啤酒，開好之後抬手把筷子插進馬尾裏麵。
周禮看了看時間，離晚自習放學還有一個小時，她怎麽會在這裏。
走過去坐下來。
教練扭頭喊人。
“丫頭，這裏加一套餐具”
吳念快步走進店裏，拿了餐具出來放在了酒桌上。
然後扭頭繼續繁忙。
教練拿了一把肉串放他麵前。
“嚐嚐，味道很好”
周禮吃著串，時不時的看一眼吳念，卻發現，教練的視線也在時不時的看向結賬的櫃台。
一個女人在櫃台前給客人結賬，周禮斜著眼看教練。
用胳膊肘頂了一下教練的胸口。
教練喝了一口酒，低下頭笑了笑。
又過了一會，那個櫃台的女人端著一盤水果走了過來，放在了周禮的麵前。
周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教練。
那個女人看著周禮笑。
“長這麽大了呀，聽念念說你們現在是同桌，你們兩個小孩子還挺有緣分的”
周禮一臉茫然，又再次看了看教練。
教練站了起來，拿餐巾紙擦了擦手，拍了拍周禮的頭。
“那個時候他才八九歲吧，認不出來你也正常”
說完順手拉起了他，讓他喊阿姨。
周禮開口喊了一聲“阿姨”。
那個女人笑著點了點頭，從上到下的瞅著他。
“長這麽高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周禮越聽越迷。
教練知道周禮沒認出來，他也不著急給他解釋。
教練笑著讓她先回去忙，改天再一起坐坐。
周禮把喝倒的兩個人背上了出租車，又給他們家人打了電話，又把沒喝醉的幾個人也送走了，路邊就剩他和教練。
周禮沒開口，他在等王哥開口，因為他也不知道怎麽問，問什麽。
王哥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遞給他，他接住，坐在馬路牙子上抽。
王哥低著頭看他。
“這是李之茹的妹妹，李之雅”
周禮瞬間抬起了頭。
……
李之茹死了，心髒病複發死的。
李之茹的老公就是周禮媽媽的舞蹈老師，兩個人一起出國演出，似乎找到了契合的靈魂伴侶。
後來兩個人就在一起了。
周禮八歲生日那天，她媽來學校門口看他，走的時候坐的就是那個男人的車。
老周發現了之後帶著周禮走進了李之茹的家，家裏隻有李之茹和李之雅，臥室裏還有個熟睡的小女孩。
老周不同意離婚，也希望李之茹也不要離婚。
李之茹拒絕了，說這樣一個男人不值得她為此毀了自己的一生。
老周讓她為孩子想想。
李之茹一臉平靜的笑。
說她離婚就是為了孩子，她不想女兒有這樣一個父親。
老周回到家一夜沒合眼，第二天就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後來才知道。
老周從李之茹家裏出來的那天晚上，她心髒病犯了，醫院裏下了病危，但好在後麵救過來了，李之茹勸妹妹，她的身體自己知道，與別人無關，李之雅心疼姐姐，托人找到了老周的聯係方式。
她怪老周冒然來到家裏，以受害人的態度來教別人做事，然後導致了姐姐心髒病複發，差點命都丟了。
老周實在是沒精神應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算聽到喪命這些字眼，他的情緒也沒什麽太大的波動，那個時候他甚至覺得，大不了一命抵一命，索性就讓王山海代他去和李之雅談，代他去醫院看看李之茹。
後來兩個人因為王之茹的病經常在醫院見麵，王山海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他開始心疼李之雅，兩姐妹不敢讓父母知道，從頭到尾就隻有李之雅一個人跑前跑後，他見過李之雅躲在角落裏哭的樣子，見過她坐在長椅上吃泡麵的樣子，見過她笑著給姐姐寬心的樣子，也見過她照顧孩子的樣子…
王山海後來和老周談過這個事情，老周不在意，說兩碼事。
可是慢慢的，李之雅也不聯係王山海了，姐姐出院了，恢複的還可以，她自己也勸自己算了，不想再讓姐姐為了這事傷身又傷心，甚至不再接王山海的電話。
直到半年後，李之茹死了，吳念的爸爸回來了，打算接走女兒。
李之雅死都不肯，最後沒辦法，撥通了老周的電話。
希望他幫幫她，求他在前妻麵前幫她說句話，孩子太小，對她來說是累贅，可是孩子是她姐姐的命。
老周本不想再與這件事有什麽瓜葛，便拒絕了，隻是告訴了王山海，王山海就帶著律師過去了。
幫李之雅留住了姐姐唯一的女兒。
李之雅也終於放下心結，與王山海成為了朋友。
直到有一天，王山海正帶著周禮打電動，後來接到李之雅的電話，問他有沒有空幫她搬一下家。
他看了看玩得正嗨的周禮，給老周打電話讓他過來接走孩子。
老周正忙著采購店裏需要的器材，沒時間過來，聽了緣由之後讓他帶著周禮去，他本就跟李家姐妹沒什麽怨恨，隻不過自己有心結而已，大人的事情與孩子無關。
到了之後王山海就開始往樓下搬箱子，李之雅也拿了些碎小的東西下樓。
沒人注意客廳裏的兩個孩子。
周禮看著正在凳子上收拾衣服的小姑娘。
對她沒什麽好感，他知道劉女士就是跟她爸跑了，看著她慢悠悠的疊著衣服，他走過去，一腳踢開了腳邊的箱子。
小姑娘被嚇了一跳，抬頭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
周禮看著她的表情，彎下腰盯著她的臉看。
“你爸就是一股斯文敗類的味道，所以你也是一副裝模作樣的皮囊”
小姑娘聽了低下頭沒應聲。
周禮有了報複之後的痛快，坐在沙發上玩起了王山海的手機。
不知過了多久，客廳的東西越來越少，都搬完後，李之雅說請他們吃晚飯，王山海說算了，搬家很累，讓她好好休息。
兩個孩子再見麵是一個星期之後，李之雅新家收拾好了，請了一些朋友去吃飯，王山海也是其中一位，周禮正好周末，就帶上他一起去了。
到了之後，大人都在電視前聊著日常，王山海在廚房幫忙。
周禮被李之雅塞進了小姑娘的房間。
她衝著他笑笑。
周禮不理她，也不看她，自己坐在凳子上發呆。
小姑娘坐在床邊，趴在桌子上寫試卷。
門突然打開，李之雅送進來兩杯果汁，放在了桌子上，讓他們兩個再等等就可以吃飯了。
李之雅走後，周禮並沒有其他動作。
小姑娘起身端了一杯果汁走過去遞給他。
他抬起頭，看著麵前一臉坦然的人，心裏一股火瞬間就起來了，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一雙同樣漠視的眼睛。
他的媽媽，眼裏從未有過他這個兒子，從未。
一直都是那麽冷清的眼光，現在回想起來就連笑著的時候都充滿了算計。
他左手凶狠的推開了果汁，右手本能的撈起了身邊的一個物件，鉚足了力氣甩過去。
下一秒就聽到了一聲慘叫。
小姑娘左手捂著耳朵，鮮血順著她的手臂流了下來。
鮮紅的血讓他反應了過來，他低頭看手裏的東西。
一個書包，側邊網兜裏一個圓規露著頭，圓規尖上隱約帶著血跡。
門被推開，李之雅第一個進來，被她手臂上的血嚇到了，抖著雙手問哪裏流血了，還是王山海，第一時間抱起了她，送到了醫院。
老周拉著周禮站在病房外麵等。
他緩緩坐在了旁邊的長椅上，從來都不知道周禮心裏會這麽大的怨恨，大人的事情他無法幹涉，所以他去恨另一個孩子。
這時王山海走了過來，他挨著老周坐下。
兩個大男人此刻，看著九歲的孩子，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李之雅帶著小姑娘走出來的時候，老周蹲下身，拉著她的小手說著對不起。
小姑娘低著頭抽泣，滿臉淚痕。
周禮一直都靠著牆站，他不看她，扭著頭看向別處。
李之雅帶著小姑娘離開了，拒絕了王山海送她們。
從那以後，兩個孩子再也沒見過麵了。
高考之前沒有周日了。
好消息是，周六周日不用上晚自習。
高考前最後的衝刺開始了。
班裏一片哀嚎，付小芸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宣布完幾件事情就走了。
英語課，後排倒下一大片，老師向來不在乎差生，隻要他們不擾亂課堂就可以。
吳念英語不太好，聽的昏昏沉沉的，旁邊的周禮早就睡熟了，她看著窗外，好小的一片天空，真幹淨啊，雲似乎在動，她盯著那塊雲有些愣神。
班裏晚自習，周禮去了網吧。
馮琦沒跟來，他去醫院看他妹妹了。
中間接到教練的電話，讓他過去騎車，他們喝酒了。
等他到那兒的時候，教練他們已經喝的差不多了，有兩三個已經趴下了。
他還沒走過去，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戴著圍裙的吳念。
每隻手夾著兩瓶啤酒穿梭在酒桌之間，紮起來的馬尾隨著幹燥的風輕微擺動，路燈下，她熟練的用兩根筷子開著啤酒，開好之後抬手把筷子插進馬尾裏麵。
周禮看了看時間，離晚自習放學還有一個小時，她怎麽會在這裏。
走過去坐下來。
教練扭頭喊人。
“丫頭，這裏加一套餐具”
吳念快步走進店裏，拿了餐具出來放在了酒桌上。
然後扭頭繼續繁忙。
教練拿了一把肉串放他麵前。
“嚐嚐，味道很好”
周禮吃著串，時不時的看一眼吳念，卻發現，教練的視線也在時不時的看向結賬的櫃台。
一個女人在櫃台前給客人結賬，周禮斜著眼看教練。
用胳膊肘頂了一下教練的胸口。
教練喝了一口酒，低下頭笑了笑。
又過了一會，那個櫃台的女人端著一盤水果走了過來，放在了周禮的麵前。
周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教練。
那個女人看著周禮笑。
“長這麽大了呀，聽念念說你們現在是同桌，你們兩個小孩子還挺有緣分的”
周禮一臉茫然，又再次看了看教練。
教練站了起來，拿餐巾紙擦了擦手，拍了拍周禮的頭。
“那個時候他才八九歲吧，認不出來你也正常”
說完順手拉起了他，讓他喊阿姨。
周禮開口喊了一聲“阿姨”。
那個女人笑著點了點頭，從上到下的瞅著他。
“長這麽高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周禮越聽越迷。
教練知道周禮沒認出來，他也不著急給他解釋。
教練笑著讓她先回去忙，改天再一起坐坐。
周禮把喝倒的兩個人背上了出租車，又給他們家人打了電話，又把沒喝醉的幾個人也送走了，路邊就剩他和教練。
周禮沒開口，他在等王哥開口，因為他也不知道怎麽問，問什麽。
王哥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遞給他，他接住，坐在馬路牙子上抽。
王哥低著頭看他。
“這是李之茹的妹妹，李之雅”
周禮瞬間抬起了頭。
……
李之茹死了，心髒病複發死的。
李之茹的老公就是周禮媽媽的舞蹈老師，兩個人一起出國演出，似乎找到了契合的靈魂伴侶。
後來兩個人就在一起了。
周禮八歲生日那天，她媽來學校門口看他，走的時候坐的就是那個男人的車。
老周發現了之後帶著周禮走進了李之茹的家，家裏隻有李之茹和李之雅，臥室裏還有個熟睡的小女孩。
老周不同意離婚，也希望李之茹也不要離婚。
李之茹拒絕了，說這樣一個男人不值得她為此毀了自己的一生。
老周讓她為孩子想想。
李之茹一臉平靜的笑。
說她離婚就是為了孩子，她不想女兒有這樣一個父親。
老周回到家一夜沒合眼，第二天就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後來才知道。
老周從李之茹家裏出來的那天晚上，她心髒病犯了，醫院裏下了病危，但好在後麵救過來了，李之茹勸妹妹，她的身體自己知道，與別人無關，李之雅心疼姐姐，托人找到了老周的聯係方式。
她怪老周冒然來到家裏，以受害人的態度來教別人做事，然後導致了姐姐心髒病複發，差點命都丟了。
老周實在是沒精神應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算聽到喪命這些字眼，他的情緒也沒什麽太大的波動，那個時候他甚至覺得，大不了一命抵一命，索性就讓王山海代他去和李之雅談，代他去醫院看看李之茹。
後來兩個人因為王之茹的病經常在醫院見麵，王山海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他開始心疼李之雅，兩姐妹不敢讓父母知道，從頭到尾就隻有李之雅一個人跑前跑後，他見過李之雅躲在角落裏哭的樣子，見過她坐在長椅上吃泡麵的樣子，見過她笑著給姐姐寬心的樣子，也見過她照顧孩子的樣子…
王山海後來和老周談過這個事情，老周不在意，說兩碼事。
可是慢慢的，李之雅也不聯係王山海了，姐姐出院了，恢複的還可以，她自己也勸自己算了，不想再讓姐姐為了這事傷身又傷心，甚至不再接王山海的電話。
直到半年後，李之茹死了，吳念的爸爸回來了，打算接走女兒。
李之雅死都不肯，最後沒辦法，撥通了老周的電話。
希望他幫幫她，求他在前妻麵前幫她說句話，孩子太小，對她來說是累贅，可是孩子是她姐姐的命。
老周本不想再與這件事有什麽瓜葛，便拒絕了，隻是告訴了王山海，王山海就帶著律師過去了。
幫李之雅留住了姐姐唯一的女兒。
李之雅也終於放下心結，與王山海成為了朋友。
直到有一天，王山海正帶著周禮打電動，後來接到李之雅的電話，問他有沒有空幫她搬一下家。
他看了看玩得正嗨的周禮，給老周打電話讓他過來接走孩子。
老周正忙著采購店裏需要的器材，沒時間過來，聽了緣由之後讓他帶著周禮去，他本就跟李家姐妹沒什麽怨恨，隻不過自己有心結而已，大人的事情與孩子無關。
到了之後王山海就開始往樓下搬箱子，李之雅也拿了些碎小的東西下樓。
沒人注意客廳裏的兩個孩子。
周禮看著正在凳子上收拾衣服的小姑娘。
對她沒什麽好感，他知道劉女士就是跟她爸跑了，看著她慢悠悠的疊著衣服，他走過去，一腳踢開了腳邊的箱子。
小姑娘被嚇了一跳，抬頭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
周禮看著她的表情，彎下腰盯著她的臉看。
“你爸就是一股斯文敗類的味道，所以你也是一副裝模作樣的皮囊”
小姑娘聽了低下頭沒應聲。
周禮有了報複之後的痛快，坐在沙發上玩起了王山海的手機。
不知過了多久，客廳的東西越來越少，都搬完後，李之雅說請他們吃晚飯，王山海說算了，搬家很累，讓她好好休息。
兩個孩子再見麵是一個星期之後，李之雅新家收拾好了，請了一些朋友去吃飯，王山海也是其中一位，周禮正好周末，就帶上他一起去了。
到了之後，大人都在電視前聊著日常，王山海在廚房幫忙。
周禮被李之雅塞進了小姑娘的房間。
她衝著他笑笑。
周禮不理她，也不看她，自己坐在凳子上發呆。
小姑娘坐在床邊，趴在桌子上寫試卷。
門突然打開，李之雅送進來兩杯果汁，放在了桌子上，讓他們兩個再等等就可以吃飯了。
李之雅走後，周禮並沒有其他動作。
小姑娘起身端了一杯果汁走過去遞給他。
他抬起頭，看著麵前一臉坦然的人，心裏一股火瞬間就起來了，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一雙同樣漠視的眼睛。
他的媽媽，眼裏從未有過他這個兒子，從未。
一直都是那麽冷清的眼光，現在回想起來就連笑著的時候都充滿了算計。
他左手凶狠的推開了果汁，右手本能的撈起了身邊的一個物件，鉚足了力氣甩過去。
下一秒就聽到了一聲慘叫。
小姑娘左手捂著耳朵，鮮血順著她的手臂流了下來。
鮮紅的血讓他反應了過來，他低頭看手裏的東西。
一個書包，側邊網兜裏一個圓規露著頭，圓規尖上隱約帶著血跡。
門被推開，李之雅第一個進來，被她手臂上的血嚇到了，抖著雙手問哪裏流血了，還是王山海，第一時間抱起了她，送到了醫院。
老周拉著周禮站在病房外麵等。
他緩緩坐在了旁邊的長椅上，從來都不知道周禮心裏會這麽大的怨恨，大人的事情他無法幹涉，所以他去恨另一個孩子。
這時王山海走了過來，他挨著老周坐下。
兩個大男人此刻，看著九歲的孩子，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李之雅帶著小姑娘走出來的時候，老周蹲下身，拉著她的小手說著對不起。
小姑娘低著頭抽泣，滿臉淚痕。
周禮一直都靠著牆站，他不看她，扭著頭看向別處。
李之雅帶著小姑娘離開了，拒絕了王山海送她們。
從那以後，兩個孩子再也沒見過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