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到了學校,周禮剛進教室就看到了吳念,昨天晚上的放縱讓他有些心虛,他慢悠悠的走過去,好在吳念及時看到了他,很快讓開了位置。


    吳念和前桌的女生在討論著一道數學大題,吳念在講更簡單的解題思路,前桌的女生皺著眉聽,時不時問一句,吳念講的認真,拿著筆在試卷上畫圖,慢慢的,她索性站起來,手肘撐在課本上,上半身壓在課桌上,短袖有些短,腰身似有似無的露出來,之前受傷的地方若隱若現,還留著淡淡的痕跡…


    很正常的姿勢,落進周禮眼裏反而多了幾分顏色,他壓著嗓子幹咳了兩聲,移開了視線。


    老師走進來,吳念才坐下,她收起試卷,拿出了英語解析資料,最後的衝刺階段,老師每天都會劃重點,吳念聽的很仔細,絲毫不敢懈怠。


    周禮倒是沒什麽心思,隻是天氣越來越熱,連睡個覺都熱的人煩躁,教室裏的空調一點冷風都沒有,牆上的幾個風扇也無力的搖著頭,他拉著自己的上衣抖風,連帶著課桌也有些晃。


    吳念昨天淋了雨,再加上昨晚沒睡好,頭有些疼,有感冒的症狀,突然想起剛剛和前桌湊在一起講題,怕傳染給她,於是心裏打算著,下課了去醫務室買點預防感冒的衝劑給她。


    熬到鈴聲響起,老師還沒說下課,周禮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站起來,吳念卻不敢給他讓位置,畢竟老師還沒講完,周禮側著身子站,左手食指有規律的敲著桌麵,吳念本來聽的好好的,敲擊聲有些擾人,她左手攤開,順著桌麵滑了過去,停在了周禮食指下麵。


    周禮左手頓住,他低著頭盯著她的手看,食指若有若無的觸到她的手背,吳念沒感覺到,右手還在寫著最後幾個單詞,直到筆停下,才順勢收回了左手,她仔細的看著自己一節課的勞動成果,滿足的抿了抿嘴巴。


    一旁的周禮也收回了左手,垂在身側,其實沒什麽感覺,心跳卻快了幾分,給自己周身帶來一種異樣的溫熱。


    吳念等老師走了,她從背包拿出飯卡,起身往外走,依舊站在位置上的周禮看到了她手裏的卡,以為她去買水,也跟了過去。


    剛下樓,吳念就發現了身後的周禮,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在意,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路,周禮還在跟,她轉身看著他。


    周禮看她不走了,問“去哪兒?”


    吳念說“醫務室。”


    周禮聽後,往前跟了一步,問“受傷了?”


    吳念搖頭說“嗓子有些不舒服。”


    說完轉身接著往醫務室走,老師拖堂,課間時間本來就不多,得趕緊買藥,她也不在意跟著的周禮,加快了腳步往前走。


    走進醫務室,買了幾盒感冒顆粒,就匆匆往教室走,還沒走幾步,上課鈴就響了,她幾乎沒遲到過,邁開步子就想小跑,誰知被周禮拉住,她微微掙紮著胳膊,說“遲到了。”


    周禮不鬆手,很平靜的說“把藥喝了再回”


    她看著周禮卻有些心急,說“先回教室”


    周禮拉著她往後麵走,吳念心慌了一下,醫務室後麵是校長和教導主任的辦公室,她可不去,這算什麽事!她扭著手腕掙紮,弱弱的說“我不去…”


    周禮這才聽出來她的聲音有些悶,看著她說“聽話,喝完藥我帶你回去”


    吳念皺著眉不肯,就算遲到已經是事實了,她也不會去辦公室喝藥,總覺得不合適,周禮的手還握著她的手腕,不緊卻也掙脫不開,她莫名來了小情緒,頂著太陽光眯著眼看周禮,說“都怪你。”


    周禮聽著她的語氣,明明在怪他,他卻有點想笑,也確實笑了笑,燥熱的陽光下,他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微皺著眉頭,帶著一絲怒意的眼神與他對視著,鼻尖掛著點點汗珠,幹澀的嘴唇似有似無的嘟起,他突然想到,以後吵架了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吧。


    周禮鬆開她,往她麵前走近了一步說“喝個藥而已,你心虛什麽。”


    吳念白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也不想和他浪費口舌,自己開始原地站著生悶氣。


    周禮忍著笑說“你這點小脾氣,也就衝我用”


    說完還是拉起她往辦公室走。


    門也沒敲,周禮直接推門進去了,辦公室裏大伯和一名班主任正在談事情,見有人進來,紛紛抬頭看過去。


    大伯看著周禮問“怎麽不去上課?”


    周禮指了指吳念說“她不舒服。”


    說完拿了個一次性杯子去接了點溫水,然後從吳念手裏拿過藥盒,打開以後撕開一包,倒進水杯裏,晃了晃之後,左顧右看的找東西。


    坐在一邊的老師認識周禮,也懶得管其他班的事,拿著筆記本起身走了…


    校長衝吳念招了招手,吳念走了過去,在辦公桌麵前站立,他問吳念“怎麽回事?”


    吳念嗓子有些癢,壓抑的咳了一聲說“他不讓我回教室…”


    校長聽到小姑娘有些發悶的聲音,就知道她感冒了,還沒說話,周禮走過來打開了右邊的抽屜,裏麵是一次性筷子和勺子,他撕開了個勺子攪拌藥,邊攪拌邊說“這藥沒什麽用…”


    攪拌好了之後,又拿了個一次性杯子接了半杯溫水,左手是藥,右手是水,站在吳念麵前,先把藥遞過去,惜字如金的蹦出一個字“喝。”


    吳念接過去,作為當事人有些尷尬,她看了一眼校長才喝藥,嘴裏的藥還沒咽下去,周禮又往杯子裏倒了一點清水,順勢握著她的手晃了晃了杯子,把藥渣晃勻後,又是一個字“喝。”


    吳念很聽話的喝完藥,又喝了幾口清水,然後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抬眼看了一下牆上的鍾表,已經上課十多分鍾了,還是班主任的課,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周禮把杯子丟進垃圾桶,才看向大伯“醫務室就是個花架子,治標不治本,庸醫。”


    大伯白了他一眼,沒理他,卻看向吳念,讓她回班裏上課,吳念拿起茶幾桌上的藥,加快了腳步走了出去。


    周禮也想走,倒是被大伯叫住,周禮回頭看著他,大伯說“高考之前,你離人家遠一點”,周禮聽後,抬手揉了揉鼻尖,說“不用跟防賊一樣,我還能吃了她?”


    在所有人眼裏,吳念是祖國的花朵,周禮就是讓人避而遠之的柳絮,明明都是盛開的季節…


    周禮也不在意,柳絮就算包裹住了花,也是為了保護她,旁人口中的沾染也好,玷汙也罷,他不在乎,沒有人比他更希望自己的姑娘順利高考,站在陽光下,大聲的笑,放肆的哭!


    周禮直接沒回教室,他索性在校長辦公室吹著空調睡了一上午,大伯忙著去接待教育局的一些人,也懶得管他…


    中午放學鈴聲響起,周禮才搖搖晃晃的起身,左胳膊被壓的發麻,他皺著眉緊握著拳頭,睡得不舒服,莫名覺得煩躁。


    手機振動,他從口袋掏出來看了一眼,是馮琦,左胳膊還沒緩過來,他沒心情應付馮琦,直接掛斷了。


    剛掛斷幾秒,又打過來,他甩著左胳膊,右手接通了電話,馮琦大嗓門傳來“吃飯吃飯,你人呢?我在紅旗杆下等你啊,快點,餓死了!”


    話音剛落,電話就掛斷了,周禮的鑰匙和包都還在班裏,他起身走了出去,打算去班裏拿鑰匙。


    經過操場,他特意看了一眼紅旗杆下麵,馮琦蹲在石台子上麵,正拿著一張紙給自己扇風。


    他繞過操場上了樓,班裏已經沒幾個人了,吳念也不在,估計是去食堂吃飯了,他拿出鑰匙就走了。


    喊上馮琦去吃了午飯,中午午休時間是一個半小時,吃飯用了半個小時,他們還有一個小時的空餘,周禮很久不去醫院看馮琦妹妹了,兩個人騎上摩托車去了醫院。


    醫院依舊人很多,剛進入大廳,濃濃的消毒水味就迎了上來,他們進電梯上了11樓。


    無菌病房外,馮琦戴著口罩隔著玻璃和妹妹揮手,妹妹精神還可以,隻是太瘦了,坐都坐不起來,一旁的媽媽穿著一身白色的防護服,消瘦的兩個人都強撐著勾了勾嘴角。


    周禮也戴著口罩,眼睛盯著妹妹,他突然在想,會撐到什麽時候,這條命,其實已經沒了,還活著的,是僅存的求生本能,妹妹早就放手了,還抓著不放的,是媽媽和馮琦。


    呆了半個小時,他們打算回學校,進電梯的一瞬間,馮琦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沒力氣了,呼吸有些急,周禮站在一旁,隱約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出了電梯,他倆穿過大廳往外走,匆忙的人群裏,周禮發現了吳念,她坐在長椅上發呆,手裏折疊著一張小小的紙,他沒猶豫,走了過去,站在她麵前。


    吳念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旁邊的馮琦一眼,馮琦眼睛通紅,很疲憊的眼神,讓她一瞬間想起了吳世明,人痛苦的樣子,好像都差不多。


    反倒馮琦先開了口“你在這幹什麽?”


    吳念說“拿藥。”


    周禮從她手裏拿過取藥單,吳世明的藥,他看著馮琦說“你打車,先回學校。”


    馮琦點了點頭,走了。


    周禮坐在她旁邊,陪著她等,吳念把那張紙拿回來,繼續放在手裏折,兩個人都不說話,看著身邊走走停停的人,這一刻,兩個人原本酸澀的內心好像一下子連接了,八歲的吳念和周禮是痛苦的,十八歲的吳念和周禮依舊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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