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來的大爺大媽們早都走了,菜地門前的一排共享單車也沒了蹤影。


    本該剩著兩輛車的,可如今別說一輛了,半輛也沒有。


    於未然看著空空蕩蕩的地麵,有些懷疑是不是哪個大爺順手把車扛著跑了。


    “老爺子,咱們怎麽回去啊?”


    老爺子沉吟片刻,開口道:“扛著這老些東西跑回去是不可能了,不行我叫我小孫子來接咱們吧。”


    聽著他的話,於未然眼睛都不自覺的瞪大了一圈,合著,老爺子還考慮過跑著回去?


    她正想開口說點什麽,卻見老爺子掏出手機打起了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老爺子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開口就說:“來接我,菜地。”


    然後,他啪一下把電話掛斷了,這一幕可把於未然看呆了。


    也不是第一天認識老爺子了,之前一直沒發現他說話這麽省啊。


    一老一少以及兩個滿滿當當的化肥口袋,就這麽杵在路邊,曬著太陽,等人來接。


    等待的過程有些無聊,於未然想玩個手機也玩不了,手機沒電了,罷工了。


    這一刻,於未然心裏有些說不上來的後怕。


    還好老爺子靠譜,沒丟下她一個人跑了,要不然,自己一個人落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手機還沒電,那可真是走投無路了。


    老爺子不知道於未然在想什麽,他自顧自的從化肥口袋裏掏出一根老品種黃瓜,用力一掰,黃瓜一分為二,他遞了一半給於未然,自己哢哢哢啃起了另一半。


    於未然接過,直接啃了一大口,剛摘的黃瓜口感特別清脆,清香味很足,還帶著淡淡的甜味,比菜市場買的好吃許多。


    哢哧哢哧啃了好幾口,於未然好奇的開口問:“老爺子,為什麽是您小孫子來接咱們,而不是您兒子啊?”


    聽到於未然的問題,老爺子歎了一口氣,說道:“你不懂,我兒子話太多了,要是讓他知道我又大半夜跑出來偷菜,他能念叨我一整年,比唐僧念經都可怕,老頭我年紀大了,受不了念叨。”


    於未然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問:“一般來說,父親的基因會遺傳給兒子,您兒子是個話癆,難不成這個基因沒有遺傳給您小孫子?”


    聽到這話,老爺子臉上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在於未然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該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緩緩開口了。


    “我兒子生了兩個兒子,大的那個完全遺傳到了他話癆的基因,那張嘴長在他身上,可真是受了罪了,就沒有可以休息的時候,有時候我聽著都替他那張嘴累得慌。”


    “呃……”


    於未然咬著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聲來。


    老爺子難得找到一個願意聽他吐槽孫子的人,滔滔不絕的講著他大孫子的各種惡劣行徑。


    “他說話就跟放不完的煙花似的,一發不可收拾,要是哪天想不開跟他搭了句話,就好比打開了天窗說亮話,他一口氣能把我整個世界都給交代了。”


    “有一年,他一個人坐火車從老家回來,走了一半前麵遇上塌方,後麵漲水停了三天,回來之後,他跟我們說,他靠和別人聊天混吃混喝了三天,人不僅沒瘦,還胖了兩斤!”


    於未然不太確定老爺子有沒有添油加醋,反正她活了二十幾年,還真沒遇到過這樣過於能說會道的人。


    她不禁有些好奇的問:“您說您大孫子是個話癆,難不成小孫子不是?”


    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老爺子又歎了一口氣,幽幽道:“可能是大孫子把他爹的話癆基因榨幹了,我那小孫子一點也沒遺傳上。”


    “啊?怎麽說?”於未然追問道。


    “我那小孫子跟他哥是兩個極端,他哥話多且密,他則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悶屁來,用沉默寡言來形容他都是一種誇大的讚揚。”


    於未然有些咋舌,用沉默寡言來形容他都是一種誇大的讚揚,那話得少成什麽樣?


    總不至於是個啞巴?


    “我跟你說啊,我小孫子那話啊,比珠穆朗瑪峰的空氣都稀薄,曾經我一度懷疑他是個啞巴。”老爺子搖頭歎息。


    於未然安慰道:“聽說話少的人聰明,福報大呢,您也不用太憂心。”


    老爺子還是搖頭,他甚至開始給於未然打預防針,“一會他來了你就知道了,對了,他要是不跟你說話,你也別介意,他就那死德行。”


    “不至於,不至於。”於未然傻笑。


    四十多分鍾後,一輛黑色的大眾輝騰緩緩停在眼前,坐在馬路牙子上的一老一少不約而同的抬頭看。


    車門打開,一個身高腿長的男子從車上下來,於未然的視線從長腿往上移,她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張刀削斧鑿般的霸總冰塊臉,可是……


    可是,眼前這男人,長著一張娃娃臉,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如玉,他甚至有兩個酒窩,哪怕不笑,也很明顯。


    這長相,說實話,和沉默寡言一點也不沾邊,倒是頗有幾分明媚少年的意思。


    老爺子真的不是在造自家孫子的謠嗎?


    於未然正懷疑著,就見少年打開後備箱,一聲不吭的將兩大個化肥口袋搬了進去,嘴裏吐出兩個字:“上車。”


    隨即,他轉身上車了,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


    麵對第一次見麵的於未然,他也隻是微微頷首,以至於於未然的一句“你好,麻煩你了”也沒機會說出口,她沉默的跟著老爺子上了車。


    車裏很安靜,非常安靜,於未然沒有坐過這麽安靜的車,從未!


    她坐在後座,看著坐在前排的爺孫倆沉默,沉默,再沉默。


    一瞬間,於未然覺得自己都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車裏太安靜了,於未然甚至不好意思挪動,已經死了七八分的屁股這下死的不能再死了,她坐骨神經痛,腦袋也痛。


    終於,到了醫院。


    車子剛子停穩,老爺子立馬拉開車門下車了,於未然拖著僵硬的屁股迫不及待的跟著下車。


    兩大個化肥口袋很快被卸下來,男人張了張嘴,緩緩開口:“爺爺,您太任性了。”


    於未然驚訝的看向他,他居然說話了,還一口氣說了七個字!


    她轉頭看向老爺子,以為他會興奮的拉著小孫子的手感歎一番,誰知老爺子比小孫子還狠,他就回了他一個字:“滾!”


    小孫子沒再說話,開著車一溜煙跑了,留下一地尾氣。


    “憋不死他!”


    老爺子對著遠去的車子罵了一句,隨即扛著大包步履飛快的朝前走。


    於未然不敢多說,哼哧哼哧的扛著自己的那包跟了上去。


    說真的,這一包菜好重,比她在超市扛過的二十五公斤的大米還重,但她還是扛得起來的,她可不是那種連個女生都抱不起來的弱雞。


    就這樣,一老一少,各自扛著大包,被各自的主管醫生、護士逮了個正著。


    老爺子那邊不清楚具體什麽狀況,反正於未然是被熟悉的醫生、護士集體圍觀了。


    剛剛接班的劉醫生一走進科室,就看到一個身影正吃力地扛著一個巨大的重物,身體因為承受不住重量而佝僂著。


    他定睛一看,原來是於未然。


    隻見她的鞋子上沾滿了泥土,仿佛剛剛從泥濘的土地裏跋涉而來;衣擺處不僅沾著泥點,還夾雜著一些草屑,顯得十分狼狽;那原本應該整齊的頭發此刻也是亂糟糟的一團,像是被狂風肆虐過一般;臉上更是沾著不少黑灰,看起來髒兮兮的。


    他實在沒忍住,開口調侃道:“小於啊,你這是出門要飯去了?怎麽搞得這麽狼狽不堪?”


    聽到這話,於未然艱難地直起腰看向他,臉上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回答道:“嗯呐,劉醫生您人美心善呢,要不賞口吃的唄?”


    劉醫生聞言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問道:“喲嗬,那你說說想要多大一口飯?讓我好好思量思量。”


    於未然似乎早有準備,立刻回應道:“七八十萬不嫌多,三萬五萬不嫌少,劉醫生,您就行行好,給點吧?”


    一邊說著,她一邊費力地將肩上那個沉甸甸的大包挪動了一下位置,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來,然後顫顫巍巍地伸向劉醫生,那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個正在街頭乞討的乞丐。


    劉醫生見狀,咂巴了下嘴,說道:“三萬五萬都不嫌少?嘖嘖嘖,看來我錯了,真正該去要飯的人是我才對!告辭!”


    說完,他腳底抹油似的一溜煙跑掉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而剛才在一旁看熱鬧的醫生和護士們見此情形,也紛紛作鳥獸散,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於未然輕輕哼了一聲,像個上了一天班回到家還得背著三個大孫子給一家人做晚飯的中年職場女性一般,拖著沉重的步伐,有氣無力的往病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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