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家門破落,自那一日起,專賢懂得了金錢的作用性,也開始為張家的生計發愁,寺廟的香油錢是萬萬不能動的,但是他如今貴為白馬寺的主持,也不宜出去拋頭露麵做兼職,萬般無奈之下,他唯有選擇去夜間工作。


    別人都是晚上睡覺,他半夜去開工倒夜香。


    專賢不怕自己丟臉,但是他怕白馬寺的名聲惹來非議,畢竟它才剛剛從破產走入正軌,不能再接受各方麵的風評打擊。


    隻有晚上這個點別人都睡了,他們進入夢鄉才不會發現白馬寺的主持是夜香工,傳出去也不會不好聽。


    專賢推著車挨家挨戶的收夜香,車上擠滿一車子的恭桶,現在還要去給前麵幾家收出恭用的圍桶。


    清一色灰暗發腐的圍桶,腐木的圍板常遭糞便尿液腐蝕,板木上下存在一些棱角殘缺的現象,不過用鐵絲作力絞的幾圈環子依然緊實。


    “現在的箍匠師傅真不頂用,這桶一掉在地上環子都鬆了。”專賢彎腰撿起地上掉的木桶,裏麵倒了一些屎黃色的稀尿出來,木桶周麵的鐵環子也鬆了,他想辦法用木頭撬一撬給人家緊一緊。


    就這樣專賢白天在寺廟工作,晚上出來兼職收夜香,就這樣持續了半個月的時間,他賺了半個多月的銅板交給小南瓜給他娘治病,他娘最近老是說頭疼,大夫怎麽問診也治不好。


    瞞得過初一瞞不住十五,小南瓜覺得這錢的來曆出奇,他家少爺性情純潔是堅決不會碰廟裏的錢財,這錢不明不白來路好生奇怪,小南瓜大半晚上不睡覺,跟蹤夜班出巡的專賢,跟了板車的車軲轆印走了半條街,終於是發覺了他家少爺半夜值班的秘密。


    小南瓜望見他家少爺給人當夜工做苦力,他的心氣得油焦火滾,不得不爆照攔住他的車。


    專賢兩隻手接過小老頭的糞桶,不願被顧客看穿壞了佛門的清修,他的光腦殼上係塊蒙頭巾,鼻孔徹底堵死粑粑的氣味插上兩根長棉塞。


    “上爺,我來吧!”小南瓜這輩子就是做粗活的命,他推車的力度使得有點大,導致車上糞桶的底板晃了晃,他趕緊收了把力。


    “少爺,老爺去世,你為什麽沒有回去?”小南瓜三請四請五請六請,專賢就是不願意回家吊唁老父一眼。


    “我早已是佛門弟子,旁的念想都給斷掉,不清不楚的關係也該由此斷絕關係!”專賢泠泠音似夜半花開的玉珠珠露。


    佛門之人,貴為佛子,信奉佛祖,應該塵緣盡斷,喜喪納吉無緣不管,正因為如此,老五觸欲才會無緣佛祖。


    陋室空堂,三杯茶兩。


    白紙黑字裝點著逝者的功績,哭靈之人三三兩兩,小南瓜在靈堂披麻戴孝往火盆燒紙馬錢。


    專賢謝絕生客熟客,將自己關在禪房閉門謝客,為了救贖已逝之人安生的靈魂,命運之輪涅槃兜轉一百零八佛珠,專賢的《往生咒》從頭到尾誦讀了不下幾十遍。


    “好吧!”專賢自幼伶牙俐齒,小南瓜不得不承認,他的口才敵不過他家少爺一半。


    “往前走吧,還要好幾家的糞桶要收!”專賢淡定地打頭走,寂寞心事無人能懂,他的臉上掛不上笑彩。


    專賢的一張臉苦大仇深,小南瓜好久好久沒見到他家少爺笑了。


    在一個特別的雨夜,眾師兄弟亂哄哄聚集一堂,有不怕死的強當出頭鳥,勇敢上前揭發專賢身為佛門主持偷竊寺廟的香火,吃瓜的和尚聽聞此等噩耗,紛紛指責他的手腳不幹淨,更是要搜身將他腰身攜帶的錢財全部刮露出來。


    這群人跟專賢本來就沒多少情分,隻是看他手上還有點能力,能將白馬寺救死救活,姑且當了這個年輕和尚的看門弟子。


    可是專賢為了一己之心,不惜大但偷盜寺廟的香油錢,阻了他們這群和尚的財路,他們就永遠無法忍受這樣利欲熏心的竊賊。


    “無禮!”身為寺廟的和尚,不看居守廟,注重財帛名利,專賢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他不能忍受這種野蠻頂撞的行徑。


    人多仗著人少好欺負些,這時有人過來橫衝直撞企圖用肉搏的力量逼專賢乖乖就範,更有人趁亂強行襲身扒掉專賢的香囊,十幾枚油漬斑斑的銅錢被打落撒在地磚上,他們幾個逞凶的惡徒喜歡動手毫無節操,他們見專賢手上隻有幾個銅板勉為其難的放他一馬。


    住持的威望碎落一地,專賢繃直的腿躬下去,挺直的背大幅度彎曲,他的手緩緩伸向賣油老翁付的零錢,不問錢財大小,專賢疼惜每一分來之不易的錢,正因為他知道每一分錢都有它的作用,故而他憐愛地撿起地縫裏的一枚枚銅幣。


    他們日久天長,想做寺廟的總管大人,所以才會逮住專賢的尾巴不放,想方設法也要把他搞垮台。


    大家都是聰明人,專賢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也對之前離職的老主持心存疑慮,趁四下無人的時候,專賢私下找到小和尚覺悟:“以前寺廟的主持為何要偷盜器皿?”


    覺悟東張西望,查探周圍附近有沒有人在,然後悄悄的跟專賢說:“老主持沒有偷東西,他對我還挺好的,隻是那幾個人的心眼胚壞,他們橫行霸道仗勢欺人,老主持可不慣著他們一群小的,成天跟他們講大道理,他們不僅不聽勸不加以克製,還扣留了老主持的行李,不放任他離開白馬寺,結果有一天老主持趁他們睡著了搶了行李就跑,白馬寺丟了主持,那可是醜聞一樁,所以他們憑空捏造是主持偷盜寺廟寶物逃跑銷賬。”


    老主持之前對覺悟頗有照顧,見他年紀小,身子骨弱,經常給他送吃送喝的,覺悟對他心存感激,也對他的離開感到慶幸。


    “是你們請我來過來當主持的,當初說好的我過來當主持,一日三餐管兩碗飯吃,可你們一轉頭就翻臉不認賬,不僅克扣糧餉,還扣押我的行囊,我罵你們忘恩負義恩將仇報那都還是好滴,可你們卻非要我給你們幾個感恩戴德歌功頌德,這主持誰愛當誰當,反正我是不當了!”默默吃完最後的晚餐,一粒米也不剩,老主持收拾行李打哪兒來回哪兒去,此生再不入洛陽的大門一步。


    “原來是這樣!”跟一幫惡霸鬥舌,是費口說閑話,老主持都是退休的年紀,還愛跟一幫人瞎折騰,專賢絕對理解老住持逃回老家的心思。


    旁若無人,僧人囂張,頤指氣使,怒罵生降無妄之災的窮者:“你窮得叮當響趴在我們寺門口幹什麽?”


    “都是庸才,當蠢才的命,卻天生不滿,跳出來自詡為天才!”看來前主持,前前主持,前前前主持都無甚作為,都管理不了這幫庸碌之才,專能的腦殼都大了。


    老漢睡在白馬寺的大門口騙賴不走,他橫陳著汙穢的肢體阻擋香客進寺上香的步伐。


    老漢滿麵塵埃,心語虔誠,合掌拜佛:“我是來上香的!”


    第一次見到有人睡在地上拜佛的,專能現場目睹感到很稀奇,因此沒有著急進寺。


    “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隻要我白馬寺的大門敞開著,他們都可以進來上香……”專能如視無物自由進出寺門,見這潑天一禍的窮困景象,於是大開方便之門,給百姓進殿燒香拜佛的理由。


    專能師叔將煙燭的損耗視若空氣,小和尚心心算算的可是滿寺的香火。“可是他們沒有錢哪!”


    “給是情分,不給是本分,我們的到來是給他們貫徹新的思想,當和尚的不要太計較這些世俗之物?”這點香火錢可以小到忽略不計,專能勸阻僧人不要太過計較蠅頭小利,這點香燭錢的消耗對於龐大的白馬寺並不能說明什麽,這也不能維持整間寺廟全寺上下的生活開銷。


    小和尚站在道德的門檻上是不行的,專能拍了拍他傲然的肩膀:“有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什麽大不了的!”


    小和尚不滿窮人骨子裏的落魄,他還在負隅頑抗的舌辯:“若是窮人和富人一起上殿進香,那汙穢的不是富人的眼睛,減少的是寺廟的生意。”小和尚是在說白馬寺做的是高端的生意,佛寺的身份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不應該貿然降下低端,不做施以貧困者的新零售。


    “你既然一隻腳已經跨入了白馬寺的門檻,就不應該存在世俗的門第之見,站在富人的角度侮辱窮人……”專能希望他記住這次的教訓。


    “弟子知錯了!”小和尚麵紅耳赤,沒有再攔住大門不讓人進,而是領老漢進去免費燒高香。


    專能在洛陽那是暢通無阻,他怕自己在白馬寺太快活了,二師兄一個人太寂寞,他在鬧市吃飽喝好,一個人拎著一筐雜七雜八的包子饅頭去探監,都說豆渣粗糧有營養,專能專門送去一些有營養的食品。


    二師兄關在監獄禁足,士氣低迷,他笑道:“你這一關,張家就斷了經濟來源,師父拿出了老羅給他買營養品的錢替你家解困,張家欠得欠款基本已經還清了!”


    專賢呆愣許久,輕微答謝:“謝謝你!”


    “你要謝就謝師父,錢都是他出的,師弟我也隻有跑腿的用!”專能畫風一轉,吞咽唾沫。“你也曉得師兄弟們剃頭做了和尚,本來身上就沒有兩個裸錢,我們該湊的份子錢都湊了,你回頭不許說哥幾個的壞話,倒是專衡那小子自掏腰包出了不少錢!”


    “他再怎麽說也長你一個輩分,也是你的師兄,你說話行事對他最好還是客氣一點……”專能將專衡當傻子,兩個人私下經常動嘴吵架,不過越吵感情越深。


    “知道啦!”全都是他不想聽的,專能兩袖清風,兜裏空空的告辭回家。


    “天天牢房裏都是死包子死饅頭,老子看到了都有氣,你還巴巴的跑來一趟,往我這裏送一籮筐,再加上我這裏又沒得水喝,你下次莫送了給我送點別滴吃……”師兄弟見麵總是沒有分寸的,專賢說話也不端著,都是穿同一條褲子的和尚。


    “這不是最近手頭緊,沒錢了嗎?”專能眨巴眨巴眼,等他領了這個月的生活費回頭再給他送一些吃滴喝滴,但轉念一想,專衡那小子該出點血了,成天一毛不拔,跟個鐵公雞一樣。


    “攢那麽多錢有什麽用,難不成還想娶媳婦兒?”專能逮到他的人就數落他的不是。


    白馬寺門風端莊,專能故意大喊大叫,四處囔囔,生怕同行不知道他私藏小金庫。


    老四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專衡趕緊捂嘴把他憋停了。


    “我攢點錢是因為看病吃藥用,不能老是花廟裏的錢啊!”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專衡一個大老爺們心裏也怪委屈的。


    “下次給老二送一個果籃去,要最貴重的,西域來的……”老二不提,老四獅子大開口,老大無奈應下,下次一定辦妥。


    “第一批車出現,第二批車出現,沒有交通與秩序,等到四個輪子的小車子普遍,恰恰規則與利益就已經落實,別人口中的規矩本身是建立在違反規則上的巨大漏洞,這個信息價值的提供給創益者巨大的稅收。”專能平時的愛好就是和專衡扯犢子,但他價值的體現說得確實現實,不給人任何反駁的機會。


    專衡經過深思熟慮後給出的結果:“這是金錢的世界,沒有錢就寸步難行!”


    秦家孽子身邊都是三五成群,自幼沾染一身紈絝之氣,鍾愛達官貴族家一擲千金的豪賭戲約,他淩晨四五點鍾還在外麵賭博,經常騙他爹媽起早貪黑的辛苦錢在外麵瞎搞,後來被他父母知曉此事後,強硬之下斷了財源,至此便與一幫牛鬼蛇神流連酒肆賭場不肯回家。


    “你啊!沒有小姐的命,卻有小姐的病!”洛紅揶揄膽大心細的丫環。


    雲兒圓巴巴的眼珠俏皮地眨了眨:“不止額,我還要做你嫂子呢!”


    秦麟仗著自己是秦家傳宗接代的利器,便不拿家規家法當回事兒,他偷拿他爹媽拾在房間裏藏著掖著的棺材本,輸得一個金元寶也不剩。


    “我們做人能不能不攀比,不上牌桌扯出jqkg大小王,我自知我不是尖子,但是你為什麽非要成為鉤子,變成一條人人厭棄的翹嘴巴魚!”洛紅恰好撞見這惡心的一幕,不敢在街上繼續多待,以免被前夫認出來,到時候又是糾纏不清的閑話。


    洛府的前院寬敞無比。


    趁她家小姐尚不知情,雲兒盡可能地阻止事態嚴重化:“大少爺,千萬不要,小姐會恨你的……”


    專賢身為和尚不好好守持淫戒,隔三差五跑到他家來勾搭他妹妹賞花喝茶,將她妹妹變成現在這般魂不守舍,最後又信誓旦旦不成婚不生子。洛桑誓要報仇雪恥,替妹妹出氣:“我就是要教訓他……”


    當晚,洛桑帶著一群家丁,截住回白馬寺的專賢,抄起悶棍將他痛扁了一頓,專賢吃了一個啞巴虧,他跌跌撞撞回到白馬寺,這件事誰也沒告訴。


    花香宜人,醉人心魂。


    佛國寺開花的時節,專賢受邀出訪,但見叢林雲破天虹,花萃豔紫,洛紅研磨,專賢單手抄錄一本佛經。


    花香襲人,在外人麵前,洛紅也盡量克製欲望之音,一心研磨水墨。


    專賢咬牙鎮壓五髒六腑的病,他盡力克製肺腑沒有治愈的傷痛,隨著臂膀絲竹的牽扯,肋骨間傳來絲絲的陣痛。


    得知自己的哥哥是害專賢入獄的始作俑者,洛紅不能容忍因愛生恨的罪欲在洛家集中提現,因而她大義滅親主動去衙門揭發洛桑是凶殺案背後的透明人。


    官府衙門得知殺人案的真相,縣太爺拿著放大鏡順著蛛絲馬跡繼續摳挖細節,沒想到洛桑那小子大義凜然,居然是買凶殺人的罪魁禍首,王大人暗暗吃了一驚,撥給李老虎上乘的捕快左彎右拐緝拿犯罪嫌疑人洛桑歸案。


    雲兒火急火燎回來報信:“大少爺,不好啦,官府的人來了!”


    麵對鐵證如山的證據,洛桑紅口白舌,無力反駁:“是妹妹叫來的!”


    雲兒睜大眼,一臉驚恐:“這不可能,小姐怎麽會……”


    眼見官差氣勢洶洶,踹破大門,洛桑吝嗇言語:“她要還廟裏的和尚一個公道!”


    雲兒淚流不止,心在大顆滴血:“還專賢公道,也不能害你落獄啊……”


    “洛少爺,請吧!”官府的衙差上門抓人,洛桑這個大老爺們不說二話,他被李老虎拷著回縣衙,縣太爺簡單問過幾句,他就被細皮嫩肉的衙差丟進死牢關押。


    “你可以走啦!”專賢坐了小半個月的牢,衙差一臉的痞相,他勾勾手放和尚走。


    專賢如老僧入定,他堅定不移地坐定牢房:“他不是凶手!”


    衙差摸了摸鼻頭,官服的背影消失。“你愛吃牢飯就隨你吧!”


    洛桑不情不願與專賢作伴,一門心思離他遠遠的,他坐在角落裏陷入深沉的孤獨。


    專賢在黑暗中睜開明亮的雙眼:“你被抓了,他馬上就要落網了!”隻要有先讓凶手放鬆警惕,在外麵活動的專衡與專能才會甕中捉鱉使計捉住歹僧。


    專衡與專能不再逞口舌之爭,暫時性的握手言和,他們二人聯手將官府的勢力無限延長,秘密的探查這窩野僧的行蹤,接著將犯罪嫌疑人圈畫在巨大的城池裏,而那夥勢力剛好藏匿在農家就躲在不遠的開封,沒有大出風頭繼續向西逃竄。


    “五塵六欲哪一個不晃人眼睛,三災六難哪一個不害人不淺,說到底我們跟外麵的販子一樣,毫厘必爭,錙銖必計都是為了生活,和尚在廟裏念經也是圖一餐溫飽,有一天廟裏的僧人不先優越自己,不管寺廟僧侶的死活,大方施舍窮人,盲目救濟難民,這樣做遲早會害死自己!”


    高大威猛的野僧頭頭,打開農家樂的院子,在屋子裏關久了,憋壞了,一個人出來曬曬太陽。


    幸好佛祖庇佑,專能快馬加鞭赴開封的局,專衡緊趕慢追上慪氣的師弟。倆人一到開封的地界,專能亮出閃眼的腰牌,以至於避免了一場惡鬥,他的身份隻有現場少數幾個人知道,如今他亮出尊貴的身份,開封府的人供他驅策。


    專衡臨威見陣,就見專能風光無限,他秉承著做人低調做事高調的風格,掏出兩張臨摹好的畫像鄭重交予師爺抓捕,終於將那一會兒行凶的野僧捉拿歸案交予洛陽王大人定奪,此事事關白馬寺門風問題,專能專程留下護送他們一行人回洛陽秉公辦案。


    圓光禪師坐鎮白馬寺,他威望在此,寺裏大大小小的僧人不敢胡來。


    先有禪師穩住洛陽形式,怕日久人心飄渺,專衡先一步跨馬長街回洛陽向師父圓光報信。


    王大仁思量了半盞茶的時間,他把醜話先說在前頭,觸法搶劫,殺人越貨,他都管,不過文明人的文化屬性,他可管不著。


    “這道家是本土的宗廟,而你們佛家是外來的流派,你們後來居上搶占了道家的生意,這算是你們瞅準市場的功勞,不過你們搶了本地的市場,我基於是這裏的人,按照禮法來說本該固持本土的核心教義,既然行情偏心你們的人,本官也不願多摻手!”王大仁一向樂於助人,看來還是他老婆回去教了的。


    王大仁說白了,兩家都不想得罪。


    專衡懂得王大仁的意思,這件案子牽扯下去確實太棘手,文明屬性明爭暗鬥,這件案子涉及到了佛道兩家之間的文化競爭,這件事站在官家的立場也的確不好插手,王大仁索性誰家不幫誰家也不偏袒是合理合法的。


    驚堂木一響,王大仁立馬升堂,捕頭捕快立刻拉風閃現,他要坐鎮洛陽秉公審理這樁佛寺之案,順便放出狠話給全洛陽的吃瓜群眾敲以警鍾:“本官絕對不會讓一粒壞種在外麵逍遙法外!”


    真相很快大白,那群殺人行凶的野僧被押入公堂,最終迫於明鏡高堂的權威承認自己的罪行,他們俯首畫押,的確是他們在街上奸辱婦人,殺戮老人,最後再將殺人凶器藏於白馬寺住持的床褥下。


    野僧扮成白馬寺主持的樣子,在外行凶殺人,無論王大人說什麽,他們都承認是自己的孽。


    如果縣衙的人要繼續查下去,那這件事涉情廣泛,難保不把其他人牽扯進來,外麵的一夥勢力就坐不住了,他們在外麵的人承諾過野僧,隻要他認罪坐幾年牢,他們在外麵的妻眷就會有人照料。


    既然案件已經處理妥當,專能沒有管他們是做幾年牢,還是做幾十年牢,那是洛陽的刑風問題,他們師徒三人將專賢接了回去。


    “走了!”跟洛桑打了一聲招呼,專賢就從洛紅的身邊過,比起小情小愛,他有著更為遠大的理想抱負,那就是要弘揚佛學,讓寺院的建築更加穩如泰山,不受一兵一卒的摧殘,給沒有讀到書的人民重新洗禮,廣收沙彌問法。


    洛紅焦心似箭,一心撲了過去,顫顫巍巍的道歉:“哥,對不起……”


    “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看到哥哥落獄,你也很難過,為了照顧好你,哥哥是不會做傻事的,畢竟買凶殺人的刑刑法還擺在那兒擺著呢!”洛桑是理智的,畢竟想打專賢又打不得,親妹妹曉得了又會掉眼淚,他也是刀子嘴豆腐心隻會嘴上囔囔兩句。


    圓光禪師一直是苦禪修加持的身體出現了損狀,身體裏的各種器官開始壞得壞死,老得老死,他的身體即將油盡燈枯,各組器官也無法修複,風燭殘年也快到了使用的年限。


    專賢回了白馬寺之後,急著與過去的自己告別,他派人叫來了小南瓜,另外叫他將那些陳年老賬也一並帶了過來,他要親自教小南瓜學生意在社會上立足。


    兩柱香過去,小南瓜帶著滿滿兩大手提箱的賬本過來報數。


    雜亂無章的禪房裏,專賢取了不少賬本出來,重新核對各類的出資款項,針對這些漏洞百出的賬單,他連夜整理了一套數據出來,想要將這些資料發給小南瓜核算練習。


    銅台上的蠟油已經換了三四根,專賢研究賬本忙碌了一個晚上,到現在眼睛都沒空搭一下眼皮。


    小南瓜忙了一晚上沒睡,淩晨三四點看著資料瞎摻瞌睡,五點鍾的樣子才趴在桌上歪了一會兒。


    覺悟見主持房間的燈亮了一晚上,他肯定又是一晚上沒歇,覺悟輕手輕腳扒開一點縫偷看:“主持去睡一會兒吧!”


    專賢聞言抬頭,隨後點頭,先去別的房間眯一會兒。


    “他要是睡醒了,先讓他用過早飯,再到我房裏來叫我!”專賢虛脫地扒拉門離開禪房。


    覺悟呆呆地點點頭。


    大腦使用過度,專賢的頭部不免昏沉,找了個地方躺下就睡著了。


    睡了不到一個時辰,簡單用過豆漿油條後,專賢手把手地教小南瓜生意場上的事,這場教學開啟了三天三夜,等到三夜過後,專賢便不準小南瓜過來,要他一心發家致富,改善家貧,濟善救人。


    “你以後好好幫我照顧我娘,錢夠用就行了,不要掉在錢窟窿裏去了。”


    “少爺……”


    “你如果有機會,抽空照料一下洛紅,我看好你的人品,你們如果能在一起,也是一種緣分!”


    “啊?”小南瓜嚇得大聲尖叫,他可不想碰他少爺的前任。


    “這件事必須要有個了斷了!”專賢的兩個訴求已完,他趁此機會做了個了斷。


    專賢在大殿上捶敲木魚,孜孜經卷,一顆心向往神煞。


    小南瓜無精打采的,裝著一肚子的知識,他漫不經心地回到張府。


    張母眼見人回來了,張手攔住小南瓜的去路,好奇問小南瓜:“他呢,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少爺寺裏有事情,很忙……”小南瓜經常給他打掩護。


    “我知道他是不會回來了!”張母終日思念兒子,想他不過。“他在廟裏念經也是好的,起碼保他一生平安!”


    張母對小南瓜的期望很高,也有些不好意思,都知樹頂無風,怕偌大家業的擔子累著他一個。“以後我們家也隻能指望你了!”


    “我會聽少爺的話,照顧好您的!”小南瓜就是知道他家少爺再也不會回來了,因而說著說著就有了哭腔。


    就在小南瓜碰了一鼻子的灰以後,他也摸摸索索在生意經裏麵找準了門道,在洛陽的商圈殺出重圍創造了一條成功的產業鏈。


    背靠大樹好乘涼,南瓜的生意也也順勢脫胎換骨,在功成名就之後,他也沒有被名利心遮住眼球,賺了錢之後開始救濟周圍的百姓,常喜樂善好施之舉,也經常去寺廟燒香拜佛捐助油錢。


    “我以後再也不能叫你小南瓜了,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我記得你隻比我小三歲左右吧!”小南瓜如今是洛陽聞名遐邇的富商,專賢如今跟他打交道,也還得慎重點說話,萬一惹惱了他,寺廟的香火錢就不保。


    “少爺,隻要你還在,我永遠就是張家的下人。”南瓜立刻起身回話,不敢倦怠張家真正的主子。他曉得如今的這身皮是他家少爺恩賜的,他所有的一切成績都是他家少爺給的。


    “張家是個空殼子,你卻做得很好!”專賢不禁誇獎於他。


    “你年紀不小了,該考慮一下了!”小南瓜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大齡兒童,專賢也開始催促他締結良緣,早日成家立業。


    “少爺,我對洛小姐好,是因為她曾是您的妻子,我隻是盡我下人應盡的義務,她喜歡的人是你,小南瓜的良心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奪人所愛!”


    “……!”小南瓜是個榆木疙瘩,專賢被他整的啞口無言,畢竟現在還在佛寺內,僧人與俗人壓根是不可能的,小南瓜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南瓜有空就去找專賢喝茶,兩個人抽空就聊了一會兒,次次坐了不到大半天就走,專賢很欣慰他有今天的這番成就。


    也許是專賢在寺廟日久,終日無聊所致,小南瓜回回來都是如此,回回來專賢都是問東問西的,老是打聽小南瓜的終身大事,小南瓜著實很拘束。


    “我倒是覺得南瓜挺好的,他還經常過來看你……”南瓜經常過來送一些稀奇玩意,洛桑也被南瓜的真誠打動,勸他妹妹就找個像南瓜這樣的人過日子。


    “我不要……”洛紅搖了搖頭,她的心裏始終放不下專賢,但是她的愛在巨大的佛寺麵前拿不出手,所以她更加願意成全專賢救國救民的理想。


    “還是因為他?”洛桑一把猜中妹妹的心思。


    “好啦,別再打聽了!”雲兒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紅豆沙過來。


    不出一個月,雲兒抓住時機嫁給洛桑做老婆,成功打了一把翻身仗,直接從丫環變身成洛府的女主人,現如今她是身懷六甲,不操心,不著急,是個好命的婦人。


    “找老公就要找你哥這樣的,會賺錢,會哄人……”雲兒大大咧咧的,也不害臊,喜歡什麽就說什麽,沒什麽心眼,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相處得非常融洽。


    “好了,我來吧,你回房去休息吧!”雲兒被洛桑趕了回去,讓她回房間呆著。


    “趁熱吃吧,晚上沒吃晚飯,吃完了就早點休息!”洛桑將梳妝台上的熱粥端給妹妹,然後就回房陪著老婆孩子說會兒話。


    因天氣氣候的原因,圓光禪師的身體在洛陽水土不服,導致他的病情日益加重,以前是吃藥強忍著沒告訴大家,現在病情反複發作,又是嘔血又是流鼻血,羅摩奇多將這件事告訴給了大家夥。


    “回當陽,現在就回!”專衡提議先發製人。


    “可是舟車勞頓,我擔心師父的身體……”專賢話說到一半就沒說了。


    “回吧,師父的身體也耽擱不了幾日了!”老人常說落葉歸根,圓光的病已經愈發嚴重,專能和專衡統一戰線,要把圓光盡快帶回當陽。


    “那就現在動身回當陽,我去雇輛好一點的馬車,你們趕緊幫他把衣服收拾好!”羅摩奇多立刻去辦。


    “這一別,我們師兄弟就沒有機會再見了。”專衡麵向專賢道別。


    “以後很難再見,各自珍重!”專能也說著離別的話。


    專賢心中百轉千回,這次洛陽一別,若無大事發生,恐再無相見之日,最後唯有互道一句:“珍重!”


    “藥都準備好了!覺悟將圓光每日需要的藥品一並送上馬車。


    羅摩奇多駕著馬車如火如荼趕回當陽,當陽車程遙遠,路程顛簸,圓光服用的藥物毫無起色,他的油光幾乎耗盡。


    師兄弟幾人輪番照料圓光吃藥,羅摩奇多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他的年紀比圓光還要虛長幾歲,他要是累了就換專衡出來趕車,他進車廂裏麵眯一會兒。


    馬車在奔騰的路上顛簸,車廂裏搖搖晃晃的,羅摩奇多坐姿歪歪扭扭的正在補覺。


    “送我回老家……”圓光睜開幹澀的眼睛,發出稀疏的聲音。


    專能依稀聽見圓光口裏在自言自語,他趕緊把耳朵湊過去仔細辨認。


    車馬一到達洛陽的城鎮,圓光禪師就睜開了眼皮,他告訴徒弟專能,他想現在回鄉下老家。


    “現在不回白馬寺,立刻去師父的老家。”專能立刻呼叫外麵趕車的車夫。


    “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每到一個驛站就換一匹馬,馬都跑死了幾匹,專衡駕車的手都磨出了老繭。


    剛到達鄉下的耕田,圓工禪師自知大限已到,他執意要在臨死之前記住家鄉的風景,結果人剛出馬車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一頭栽倒在地上立馬就昏死過去。


    “救不回來了,人已經涼了!”羅摩奇多立刻跳車替他把脈,圓光禪師早已無力回天,西域的醫師也沒將他救回來,羅摩奇多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告訴他們實情。


    “……!”得知這個噩耗,師兄弟兩個泣不成聲。


    “你們兩個別哭了,趕緊通知家屬過來領人!”現在不是大聲哭的時候,羅摩奇多畢竟資曆深,他要專衡立刻去通知他師父的家翁過來。


    圓光的老爹七十歲了,身體依然健朗,越活越先見,地裏的莊稼整治得都挺好,一望無盡的田野裏都是綠油油的苞穀苗。


    “我早就知道了,他在我那住的時候,身體就已經垮了,我叫他先別去洛陽,在家好好養病,他非不聽我的勸,好了,現在人是回來了……”圓光在他老爹家住了幾晚上,每天晚上都在咳血,那麽大的聲音吵擾幾晚上,隔壁幾家都嫌不過。


    “謝謝你們將他的屍體運回來!”得知唯一的兒子的死訊,圓光的老爹並沒有表現得很慌張,他隨著專衡的指引淡定的去上坡上認領屍體。


    在圓光老家有一個習俗,就是家裏有老人在世,年紀悠悠的人去世是不能辦喪事的,否則就會不吉利,因此圓光的喪事隻能簡操簡辦。


    圓光的儀容遺體草草整理過,現在規規矩矩的躺在草坪上。


    “不能土葬嗎?”圓光的老爹心疼兒子忙碌了大半生,最後被一把火燒成了灰燼,死的這麽不體麵。


    “師父是廟裏清修的和尚,隻能火葬,不能土葬!”專衡舉著一柄火把上前將柴草點燃,圓光的身體被大火燃燒吞噬,最後被東風付出一炬。


    “既然你師父的事下地了,我也該回西域交差了!馬兒哼唧唧死催胡人上路,羅摩奇多也該跟老友們分別了。


    芳草萋萋,師父下線,專能不確定地問老羅:“以後還來嗎?”


    “不來了,年紀大了,該退休了,不能再兩邊跑了!”師父圓光是羅摩奇多的知己,圓光禪師就在剛剛命隕下線,羅摩奇多跋山涉水的過來也沒意思,東土的寺廟已經全部商業化管理,他也可以安心回西域頤養天年了。


    隨處可見的狗尾巴草,羅摩奇多抽了一把留做紀念,算是久居中原的一段傳奇吧。


    羅摩奇多驅車遠離當陽,專能是親眼目睹友人的歸去。


    “我也該走了,回我該去的地方!”專能隨心所欲的一笑,假裝用笑容來填滿跟雞鳴寺脫節的失落。


    專衡冷不丁地問道:“你要去哪兒?”


    “普難寺,那兒的富人多,正好可以宣傳教化一下!”京城的普難寺多是富賈名流,專能想回去重新管理僧眾。


    “我要將師父的骨灰帶去雞鳴寺供奉起來!”專衡懷裏抱著圓光禪師的骨灰壇子。


    天方夜譚,天高地遠,恐怕至死都不能再見一麵,專能手握成拳跟專衡的拳頭碰了一下,他背向專衡決絕地抄近路回京城去。


    星月無風,圓光的老爹心裏苦,一個人坐在山坡上。


    紫雲觀,霧漆漆,宮觀裏香火失衡。


    大弟子淩陽將一卷羊皮圖交到源真的手裏:“師父,這是宮觀最新的遺址圖,各家的的道觀都已經破落了!”


    源真顫抖著老手攤開一看,氣得當場瘋魔:“我們道家難道真的要沒落了嗎,難道祖師爺真的要昧著良心不管了嗎,難道道家三清要親眼看著你們的香火在我們手中折斷嗎?”目睹一個個道觀葬送的香火,源真觀主怒不可遏,既然天上的神不管不顧,他們要拿去鐮刀學會自救。


    鋒利的劍尖指過一卷又一卷的畫像,他提著寶劍瘋瘋癲癲的將冒火的蠟燭全給砍了。


    “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您,圓光禪師昨日逝了!”淩陽的語氣多少有些惋惜敵手,畢竟圓光曾經是他名副其實的師叔。


    源真的頭發胡子花白,指甲長得能戳死人,他提攜的寶劍濺落腳底板。


    “哈哈哈,我會活到了九十九,你年紀輕輕就去了!”源真笑容猖狂,體態佝僂魔怔,氣急攻心,枯木而亡。


    人活一世都是為了要強,先一個後一個,圓光禪師剛走一天,源真觀主也撒手人寰駕鶴西去了,以後紫雲觀的家業就都落到了淩陽的頭上,淩陽帶頭率領全觀的弟子披麻戴孝為源真送行,這場公道而又浩蕩的法事舉辦了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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