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文是顧大龍未出五服的的本家(即本族)堂兄,幾個月之前剛從監獄刑滿釋放,本來就在村裏遊手好閑,跟在村長王占奎後麵喝些湯湯水水,平日裏跟顧大龍家的關係來往都是些本家的紅白喜事,互相幫忙出力,接到顧大龍的電話之後倒也沒猶豫,開著一輛二手破奧托奔赴現場,土路上奧拓車後麵帶起一條塵土長龍,看到路邊的顧大龍後直接一個急刹車。


    “三哥!”


    顧大龍指指路溝裏的魏三兒:“救命的事兒!”


    顧三文三十一二歲的樣子,瘦高個,留著圓寸頭,帶一個毛線帽子,一摔車門,叼著煙走到路埂子上打量了幾眼,問顧大龍:“這人咋了,叫車撞了?”


    “叫人打得,咱趕緊送醫院去吧,小李子說送去醫院人家能給點好處費......”


    “好處費不好處費的倒無所謂,恁爸以前還給俺家幫過忙哩......給多少?”


    “2000。”


    “多少!?”


    “2000啊......”顧大龍摸摸腦袋。


    村委民兵給的工資也就是400,這可是民兵工資的5倍了,雖然他在村委還會有不少灰色收入,但是送一趟人,半天時間都用不了,就掙這麽多,這可是好活!


    顧三文把煙頭一摔,利索地跟顧大龍一塊抬人上車,也不嫌棄那漢子身上臉上的血跡。


    去往縣醫院的路上,顧三文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問:“誰是小李子?哦!就你那個小夥計是吧?東頭老李家的。”


    “是的。”


    另一邊,李銳騎著摩托把老範帶到自家門口的懶漢市,臨近過年各家都忙,打牌的人少了很多,老譚估計在家聽磁帶呢,沒在,快過年這種時候,能來懶漢市打牌的老頭都是牌癮大的。


    李銳示意老範坐在篝火堆邊石頭上,旁邊幾個打牌的老頭正打得起勁,也沒留意到這個兩天前來懶漢市閑逛過的漢子和小李子,以及倆人會說什麽。


    老範烤著火呲牙咧嘴,他的手縮在大衣袖子裏,右手小指讓李銳掰折了,一碰到袖子就鑽心地疼,頭上直冒冷汗,周圍的環境給他一種熟悉感,除了方言有一點差異,在蒼嶺縣農村也會有這樣的懶漢市和打牌的老頭,但這個地方,這個村子,他以後是再也不會來了。


    不光是因為這地方有李銳這種叫人心底發寒的後生,還因為這種後生身後必然藏著一個或幾個高人,就算彪哥親自帶人來,也得提前合計好,為了李慶豐給的那點仨瓜倆棗,可搞不了這麽大動靜,何況現在還賠進去20萬,這筆錢還得找李慶豐這個陰逼討,敢陰彪哥的,沒有哪個是好下場。


    因為早就交代過過底細,李銳知道對方叫什麽,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警告他一下:“老範,回去之後跟你們的人說說,以後別來後山村,你們的人敢來,我就摸到蒼嶺去......”


    說著他拍拍自己的口袋,意思是已經兩清了,你們敢再來,我就敢捅你老窩,禍及家人。


    這個後生是一言不合就掰折你手指頭,一言不發就卸你膀子,老範嚐試過幾次逃跑之後,深有體會,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瞄了一眼李銳鼓鼓的口袋,知道魏三兒保命的手槍就揣在那裏,憋屈地點點頭說:“肯定肯定,你放心,這回是李慶豐坑了俺們一把,要找也是找他。”,牙掉了幾顆之後,說話漏氣,一吸氣也疼,這大概是他出道二十多年最慘的一次。


    快到上午十一點的時候,打南邊大路上來了一輛黑色桑塔納,這時候顧三文的破奧托剛好也從縣醫院趕回來,兩輛車前後腳在後山村生活超市的門口停下。


    老範離著老遠走過去,從桑塔納車窗裏接過一個沉甸甸的黑包,然後又回到篝火旁遞給李銳。


    隔著五六米遠,顧三文摁下車窗,叼著煙頭瞧熱鬧,顧大龍下了車,緊緊盯著老範,唯恐對方還會下黑手,而老範則眼巴巴地瞅著李銳。


    李銳拎在手裏掂了掂,扒拉開條縫瞄了一眼,裏麵是一摞一摞捆好的現金毛爺爺,對方應該不至於在這種錢上做手腳,於是點點頭,示意老範走人。


    老範一關車門就火急火燎地說:“快走!走晚了我這根手指就廢了,先去醫院!”


    骨折的小指已經腫得跟擀麵軸一樣了。


    前麵開車的青年沒說話,但手上動作很溜,桑塔納發出嗡地一聲,彈射起步一樣躥了出去。


    ”哎吆臥槽!“


    後座的倆人差點翻個跟頭,除了老範還有個精瘦的漢子,他罵了一句:“你特麽開車咋一驚一乍的?”


    然後扭頭跟老範說:“範哥,剛才我跟你打眼色你怎沒反應?咱可是帶家什來的!”說著從旁邊抽出一把八成新的雙管獵槍。


    老範把獵槍按下:“這個活兒咱們拿不下,日他娘的,這回是替狗日的李慶豐趟雷了,趕緊奔醫院,我得看看老三,去晚了他就木有命了!”


    桑塔納在顛簸土路上開得飛快,好幾次因為有坑車頭跳了起來,那精瘦漢子卻沒再說什麽。


    後山村這邊。


    李銳掏出一捆毛爺爺,把包給顧大龍拎著,倆人走到奧托旁跟顧三文打了個招呼。


    “三文哥,這是人家給的感謝費,呐。”說著李銳把一捆毛爺爺分成兩半,也沒有細數,直接把其中一半遞給顧三文。


    顧三文接過錢,煙頭掉在車上都沒發覺,不是說好的2000嗎?


    “這人誰啊,這麽有錢?”


    “俺倆也不認識他,反正是叫咱幫忙救人的,幸虧你開車哩,要不那個人今天真活不了。”


    “幫個忙,沒啥,下回有事兒再給我打電話!”


    顧三文笑嘻嘻地,很幹脆地揣上錢,啟動車子走了,今天這活兒好,跑一趟車而已,直接多了5000純收入,大龍的這個小夥計辦事兒真叫大氣!估計人家也就給他一萬,直接分給我一半了,雖然是隻給咱一半,但人家給誰不是給?咋沒叫張二棍去?這就看出來不一樣了。


    他家還有個大超市,也算莊上有錢有勢的人家了......嗯......要不晚上請他們喝氣兒?


    其實李銳隻是嫌張二棍的手扶拖拉機太慢,不然也不會想到顧三文。


    開車回去的時候,顧三文越想越覺得這個李銳值得結交,於是打電話給顧大龍:“大龍啊,剛才走的急,忘了說了,這個,今天這個錢給的太多,這樣哈,晚上我安排咱哥兒仨喝氣兒,行吧?也別嫌恁三哥小氣,咱去吃個驢肉行不?”


    “小李子,三哥要請咱倆吃飯哩。”顧大龍掛了電話說。


    李銳想了想,說:“這樣吧,你跟三哥說,晚上來熟食店,咱家有現成的菜,不上外邊吃了,我開兩瓶瀘州老窖。”


    “行!”


    倆人決定了晚上吃飯的事兒,這才躲過兩位老媽的目光,踮著腳拎著錢包迅速躲進李銳的臥室,把錢統統倒在床上,19捆嶄新的毛爺爺讓倆人還是感到有點興奮,月月分賬都是分個幾萬塊,而且轉眼就存到銀行裏,所以這麽多現金還是倆人第一次過手。


    李銳的意思是兩人平分,但顧大龍卻推辭說麻煩事他惹來的,人是李銳打得,事兒是李銳解決的,所以這個錢他堅決不能要,但李銳又說李慶豐的事情後麵少不了顧大龍參與,所以顧大龍多少都得分點。


    於是兩人推辭了半天,顧大龍拿四萬五,李銳拿十五萬。


    倆人像小時候一樣,小腿搭在床沿上,上半身並排躺在床上,而且懷裏都抱著自己的錢。


    顧大龍有點發愁:”小李子,上回我拿回家幾萬塊錢,說是從路上拾的,這回怎說?”


    “我哪知道,反正我這回跟我媽說是路上拾的……”


    “臥槽你這就不管我了?有點不仗義吧?”


    “滾蛋!”


    李銳心裏盤算著這些錢可以光明正大地給老媽買輛二手麵包車,明年估計要修路了,可以給老媽在路對麵買一大片地方,蓋幾間路邊的沿街樓……對了,老譚也可以孝敬點,但給老頭的不必從這個錢裏麵出,過年這段時間一塊辦了吧!


    忽然顧大龍猛一起身:“小李子!”


    “幹什麽嚇我一跳?”


    “咱們還忘了個事兒!”


    “啥事兒?”


    “李慶豐!咱忘了李慶豐啊,今天是蒼嶺的馬子,明天就是別處痞子,以後肯定還有,咱怎辦?”


    “你現在一年都掙七十多萬了,以後掙得更多,錢多人就多,人多咱就誰也不怕,李慶豐這個事兒,我解決,該你出馬的時候再跟你說。”


    李銳的話多少算是給顧大龍吃了定心丸。


    “行吧,你說怎辦咱就怎辦。”


    李銳卻沉思起來,是不是該招兵買馬保護自己、家人的人身安全和財產安全神聖不受侵犯了?


    不然掙這麽多錢還要被別人放黑槍,掙錢是幹嘛使的呢?


    沒有人回答李銳的這個問題,李慶豐和馬彪不會,老範和魏三兒不會,張明和楊波不會,這個問題老譚知道答案,成年人做事,都要有根基底蘊,有麵子有裏子,隻是手裏攥著點現金,並不算有底蘊,對於老江湖來說,這樣的浮財最終是守不住的,立住腳靠的是家業,有財不如有人。


    但老譚不會像講拳理一樣教給他,隻能讓小李子自己摸索、自己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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