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鄉在魯南市邊緣,有點像是“三不管”地帶,因為跟別的地市接壤,治安責任那都是分區劃片的,要是有什麽案件,或者小偷小摸流竄作案的,派出所之間也會互相推諉踢皮球,所以從來治安情況都不算好。


    窮山惡水出刁民不是一句空話,地方上不富裕,資源就那麽點,想過得比別人好,想出頭,就要靠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爭來爭去,拳頭硬的打生打死,有腦子沒武力的就生出許多歪心思。


    社會風氣一旦形成很難改善,需要下大功夫治理,但邊緣地帶投入高回報低,領導幹部都是任期製,都想三年兩年見成效,出政績,誰想弄個燙手山芋在手裏呢?接手的倒黴蛋要麽找關係調走,要麽躺平,要麽有實權就權力尋租攥取利益,這是一團惡性循環。


    大波就是在這種環境中帶著幾個小兄弟掙紮求存,也打出了一點名堂,現在走出林北,在縣城站住腳,最終他將去往何處,攀爬到什麽樣的高度,現在猶未可知。


    但這裏是他的老窩,在別的地方不好處理的人和事,回來就好處理,比如那個肋骨斷了幾根的川南年輕人。


    石棚鄉在林北鄉的西北角相鄰,但已經不屬於魯南市,這裏和林北一樣多山,在方圓幾十裏內那是數得著的貧困鄉,不過這裏有個老中醫,金橋鄉街上的門麵房開了家中西醫結合診所,在附近幾個鄉有點名氣。


    大波跟這位中醫潘老頭有點遠房親戚關係,上次大毛被李銳打出內傷,就是來找他調治養好的,這次四麻的傷勢更重,骨頭斷了幾根,肺部也受到重擊,當然還是來麻煩老潘,隻是不敢去店麵,而是找了一處挨得近的民房,就在診所後麵的巷子裏,讓大夫上門,臨時租的院子,租期半年才花了三百,很便宜。


    潘老頭的診所能熬中藥,大毛一把付了整個療程的錢,後麵隻需要每天去取藥就可以。


    四麻剛開始昏迷了兩天多,之後幾天醒過來也是昏昏沉沉,隻有憋得受不住要上廁所時才清醒,但斷了肋骨的人躺著喘氣都疼,更別提上廁所,他倒是硬氣,額頭冒冷汗也沒喊過一聲。


    虎子過來是替大毛的班,看守了兩天之後,把大毛留下的黃色雜誌快翻爛了,這年頭又沒有智能手機,無聊地不行,就開始在院子裏打拳。


    本來這是每天晚上的功課,現在沒有工作可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一日三餐去買飯、取藥,還有丟垃圾,他想趁這個時間趕緊下下功夫,別說攆上李銳一兩成,要是能把狗蛋兒比下去也行啊,這家夥明明比他瘦得多,可就比他有勁兒,不是蠻勁,是一種出拳發力的整勁。


    李銳除了呼吸功不教,拳法上倒沒藏私,虎子從7月份開始學拳,目前隻學了一個樁和一個單式,傳武就是這樣,一個式子能練好幾年,此時打的是心意六合拳的虎撲。


    這個式子動作樸實簡潔,但拳勢大(幅度大),發力猛,專練豎勁,練好了能將人一把撲飛,也能一把打透。


    他剛習練兩個月,每天堅持2-3小時的訓練,動作已是純熟,細節上仍需要調整,上下發力合不到一處,勁路在腰上斷了,這種情況隻能通過長久練習來揣摩,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小李子那種金手指,不過外人聽著動靜倒是很大。


    此時已是8月19號,離李銳顧大龍二人被襲擊已經過去一個星期。


    四麻聽到動靜,扶著床沿起身,透過窗戶看到虎子又在打拳,觀察了一會,蹣跚著身子走到門口,看了一會才問:“這是啥子拳?”


    “什麽?”


    他要不開口,虎子一直以為四麻是個啞巴,就這樣也沒聽明白那個川南口音。


    “你練的,什麽拳。”四麻又問了一遍。


    “心意六合。”虎子腳下一跺,自我感覺聲勢更猛了。


    “得行不?”


    “你想說啥?”虎子有點不耐煩。


    “這個拳,能打啊?”


    虎子臉一沉,說:“你叫什麽拳打地,你自己木有數?”


    四麻也聽不太明白虎子的魯省方言,雖然他比虎子大幾歲,但不太擅長和人交流,搭個話被虎子以為是在蔑視他,不管怎麽樣,兩個小夥的對話總算磕磕巴巴地開始了(作者君寫這一章的鋪墊很累)。


    虎子其實心底也挺佩服四麻這個家夥,臉上沒消腫,已經是半毀容了,骨頭斷了幾根,有時候還咳血,一聲疼都沒嚷嚷過,安靜得像個啞巴,當時他自己被李慶豐的小弟輪了酒瓶子,盡管裝作一點不疼,晚上還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來著。


    兩個人聊拳腳上的事情都有興趣,四麻問到其他兩個同伴的時候,虎子就會沉下臉來閉口不談,但是問到李銳,則會一臉憧憬地說起這位偶像的光輝戰績,一邊站樁一邊吹牛,倒是忘了站樁閉口不言的規矩。


    運營工作隻是個添頭,工資不工資的都不要緊,虎子的願望很淳樸,他想打架的時候像銳哥一樣利索,管你什麽黑老大白老大,什麽有錢人沒錢人,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在別人的驚詫目光中打完收手,轉身就走,這叫什麽,這就叫帥!


    所以他練拳下苦力。


    四麻從小幹活,身子結實,也學過一點拳腳,除了實際應用,也有二莽和老貓的經驗傳授,眼光還是有一些的,能看得來這個叫虎子的少年訓練時間不長,不過挺下功夫,他真正感興趣的是,那個一下把自己頂飛的人是什麽來頭。


    虎子今天知道了四麻的名字,等他自己吹完牛,樁功一收式,坐到四麻旁邊問:


    “四麻,你跟我銳哥交手,當時什麽樣?”


    “啥子叫什麽樣?”


    “就是什麽感覺。”


    “沒得啥子感覺......”四麻想一想,又說:“我衝上去就被打倒咯,再衝上去,就眼前一黑,輕飄飄地,又一哈兒掉地上嘍。”


    虎子又追問:“那你疼不疼?”


    四麻說:“不疼,就火辣辣地,沒得別個了......”


    虎子被川南口音逗得直樂,也聽明白了,原來和人動起手來就是這種感覺,和自己以前拿刀捅人一樣的(進管教所是因為和扒手爭地盤捅了人),並不是自己想象中你來我往過上十幾招。


    四麻轉過臉問虎子:“我會死嗎?”


    虎子搖搖頭說:“不知道,但你別想著跑。”


    四麻說:“之前那個人說了,我跑了他們兩個也要死。”


    虎子上下打量了一遍四麻,說:“你也跑不了。”


    四麻沉默不語。


    虎子每次買飯都會在外麵鎖上房門和院門,房間窗戶是那種豎條鋼筋的老式防盜門窗,院子牆高兩米五,四麻受這樣的傷,身上不是纏繃帶就是貼膏藥,每天還咳血,是很難出去的,但如果有機會,他還是要試一試,電話打到川南,老貓有幾個交情過命的朋友。


    虎子每天和大毛通話,相當於是在匯報情況。


    上次桃園槍擊事件後,事件雙方除了談判,都沒有其他動作,大波未對魏德印的提議做出什麽回應,雙方也沒有把這個事情暴露在公眾視野(即使有人聽到槍聲也會認為是上墳放炮,在農村很普遍),而林邑縣城和周邊似乎已經持續平靜了一段時間,公安部門的警力連續多日沒有行動,黑惡勢力團夥也沒有敢冒頭的。


    類似於方大勇之類的基層人員終於喘口氣歇歇,即使他們不參與那些行動,也會害怕某些熟人混蛋作死,犯了案子把自己胡亂攀咬進去,有些人感慨掃黑除惡最終還是雷聲大雨點小了,有些人是希望這個平靜持續下去,別耽誤自己掙錢。


    時間滾滾向前,當你盯緊它時,它像是停滯,當你被其他事情轉移了注意力,它像一去不回的河流,從不曾對你留戀。


    一過八月中旬,眼見暑假還有十來天就要過去了。


    被錄取的準大學生從醉生夢死的超長假期中蘇醒過來,開始爆發出驚人的熱情準備開學事宜,比如在網吧的電腦上瘋狂瀏覽學長學姐的帖子,看那些對學校的吐槽和大學生活心得,沒有被錄取的高四老油條則苦悶地閉上眼睛準備再下一回油鍋,出去這兩類人,下學去工作的青年男女們則早就在暑假之初奔向自己的前程,來不及傷感。


    7350工作室


    俞文文對楊悅然說:“然然,我聽她們說咱班有些條件好的都去學駕照了!你看咱倆,光顧著工作,暑假也沒幹點啥。”


    楊悅然說:“可是不工作的話也沒有錢學駕照啊......”


    俞文文聽到,不經意間撇了眼自己的小錢包,那裏放著她的銀行卡,說:“也是哦,現在咱們學費能自己掙了,明年夏天再回來掙錢考駕照,大學畢業之前肯定能學到!”


    “小李子說,上大學以後也能繼續幹工作呢,隻要工作量不丟下,工資照發!”


    “真的!!生活費咱們也能自己掙啦!!”俞文文差點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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