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河因為是從牢獄裏提溜出來的犯人,沒有人身自由。


    休沐日都不允許離開玄虎山。


    此時,正無聊地在林子裏捉鳥雀,準備烤了吃。


    見項容回來,他像看傻子似的把項容打量了一遍。


    “你是不是腦子不好使?給你機會讓你跑出牢籠,你竟然又乖乖地回來了!怎麽?坐牢上癮啊。”


    項容看了眼站在廊簷下、背著手看遠處夕陽的韓大人。


    沒好氣道:“像你這種有案底的犯人,哪兒都不能去,當然覺得像是在坐牢。我一個外州流民,沒有家沒有地,好不容易有個收留我的地方,我為什麽會覺得像是在坐牢?”


    項容撞開他的肩膀,徑直往宿舍去了。


    莊河摸摸被撞疼的地方,切了一聲,又鑽進小林子,自娛自樂。


    自從這次回到玄虎山,項容慢慢習慣了在山裏打工的生活。


    下墓的時候她最快樂,又趁機偷偷攢了些純金的玩意兒。


    不下墓的時候,要麽又去采礦區,要麽就帶上斧頭進山伐木。


    玄虎山南麵有條甚為寬闊的河,據說府衙早前就在那條河邊建船台。


    如今船台完工,造船需要大量的木料,就近從玄虎山獲取。


    於是項容被迫搖身一變,又成了伐木工。


    生活一旦規律起來,時間就過得很快。


    在不同的工種變換間,項容迎來了第二次休沐的日子,同時領到了這個月的工錢。


    她心情一下子開朗起來。


    這幾日天氣異常悶熱,幹活不到一刻鍾,汗水就浸透了衣服。


    下墓的時候陰涼些,卻又覺得胸口堵悶,呼吸短促。


    項容原本還打算進城後找個大夫看看,現在感覺不用了,錢治百病啊……


    臨走前,莊河忽然叫住她,給她塞了一吊銅錢。


    “幫忙帶兩塊小餅回來唄,多出來的錢你就留著,當跑腿費行吧?”


    小餅就是月餅,前幾日是中秋節。


    項容慣例記日記時,才意識到那天是中秋節。


    不過玄虎山沒人提這事,她也就當無事發生,沒想到莊河心裏還惦記著。


    項容接過錢,點頭答應了。


    此時天色還早,周圍靜悄悄的。


    項容穿過水泥房前的那片小林子,林子裏的鳥雀仿佛突然被她驚醒,成群結隊地從林間一躍而起,像無頭蒼蠅似的亂飛亂叫。


    倒把項容給嚇了一跳。


    項容皺皺眉,心想都是莊河作下的孽。


    他沒事就夥同別人一塊捉鳥,還爬樹偷鳥蛋,鳥雀都應激了。


    最近幾天,稍微有點動靜,就成了驚弓之鳥,扯著嗓子尖叫,又嘈雜又刺耳,聽得人心情煩躁。


    項容快速穿過林子,進城之後,按照上回的做法,先在不同的糧鋪購置了十斤大米和兩麻袋的芋頭。


    然後去熟食鋪子買爐餅,最後進了糕點鋪。


    “小餅?沒有啦,中秋節過了啊。不過咱家有種新糕點,您看喜歡不?”


    鋪子的夥計推薦了一種紫皮的酥餅,“用上好的白麵做的,餅皮裏加了桑葚和飴糖,內餡是鬆子和野核桃碎,又香又甜。”


    項容發現這個夥計挺有銷售天賦的,三言兩語說得她竟然有點嘴饞。


    不過這種糕點鋪子賣的食物可不便宜。


    還跑腿費呢……她沒倒貼就不錯了。


    項容咬咬牙,買了下來。


    回山的路上,照舊經過星羅棋布的小村莊,一群人聚在一起,嘰裏呱啦地說著什麽。


    “我早上真的看到天邊有紫紅色的光。我還對著磕了頭,保佑我家今年大豐收。”


    “你就吹吧,你咋不說你家有祥瑞出世呢。”


    “哎,借你吉言,說不定我家真要碰上大好事了。”


    項容路過聽到隻言片語,繼續往前走了片刻,被一個在路口賣魚的老伯攔住了。


    “貴人買魚嗎?都是今早剛撈的,活蹦亂跳,您瞅瞅?”


    老伯把魚簍微微傾斜,將魚簍裏的水展示給項容看。


    項容心想她從頭到腳都和貴人這兩個字搭不上邊。


    大概是她手裏提著的、用油紙包住的糕點,讓老伯覺得她是個有閑錢的人。


    不過那魚的確很新鮮,項容動了心,覺得買幾條也無妨。


    “這魚怎麽賣?”


    “一條一個銅板吧。裏麵有十七條。”


    老伯小心翼翼地開口,似乎很怕開價高了,項容就不買了。


    項容掏出十個銅板,“這樣吧,我隻要八條魚,連同魚簍賣給我,給你十個銅板,可以嗎?”


    “可以可以!”老伯忙不迭答應了。


    南陽城水產豐富,普通人家想吃了就自己去河裏撈,去城裏賣也賣不出貴價,還要耽誤好長時間。


    誰曾想,就這麽大著膽子,試探性一問,真賣了半數的魚出去。


    老伯喜笑顏開,一邊數魚一邊說:“最近真是走運,河裏的魚好撈,自個兒往上蹦,又遇到好心的貴人買魚,真是太謝謝了。”


    老伯將魚簍提過來:“貴人您收好。”


    項容付了錢,接過魚簍的瞬間,腦子裏靈光一閃,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不安的鳥雀、躁動的魚,以及什麽紫紅色的天光……那是地震光吧。


    她看著正滿足地數錢的老伯,開口道:“老伯,南陽城從前發生過地動嗎?”


    地動……老伯的笑容驟然僵住了,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他怔愣了片刻,喃喃道:“有,大概三十年前吧,那是我還年輕呢,我爹娘……”


    “老伯,那你還記得地動發生前,有什麽預兆嗎?村裏的牲畜有沒有叫得厲害?水裏的魚有沒有自己往水麵躥……”


    “我記得!山裏還有狼群衝進村裏,咬死了許多雞,有幾個村民也被咬死了……”


    老伯忽然頓住了,愣愣地看著項容,又扭頭看向那群還在為紫紅色天光是不是祥瑞而爭論不休的村民。


    然後他忽然把剩下的魚一股腦都塞進項容的魚簍裏,空著兩隻手、拔腿往村裏跑去。


    項容提著魚簍和糕點,迅速走向遠方的曠野。


    可怕的猜想在她腦子裏不停地回蕩,她腳步有些淩亂,不得不再三安慰自己,也許是她太敏感,想的太多。


    不要自己嚇自己……說完這句自我安慰的話後,項容發現她有點眼花了。


    因為她看到腳下的土地在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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