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質問,彭友旭頭都沒抬一下就反問說:“有區別嗎?”


    他手裏這會兒多了個茶杯,杭白瓷的碗口捏在那雙又粗又短還很黑的手裏,顯得彭友旭的皮膚更粗了,可掌權的人卻毫不在意,依舊慢條斯理地轉著杯子,等杯裏的葉片開出了燦爛的茶花,這才輕輕吹了一口,品了一下。


    “嘖,味道還成,比我上回喝的差點兒。”說完,他皺著眉頭放下杯子,順便遞了個眼神過去給康可,“這茶不行,下回有好茶再請你。”


    康可叫老彭這話逗笑了,真新鮮啊,頭回見到老總邊攆人邊約茶的。


    她放下杯子,也開門見山地回答:“當然有,如果是上麵要我走,這錢多了,我拿得不踏實,如果是彭總您給的,無功不受祿,我會懷疑我身上有什麽能給我賺這麽大的身價。”


    康可的話就像把尖銳的匕首,說出去就在彭友旭那張平靜的臉上掀起了一層細細的波紋,他皺了皺眉,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氣息不穩,趕忙起身敲了敲桌沿:“你想多了,咱們公司最近衝業績,你的事還有兆力他們的事對公司的影響都不好,所以我和上麵才碰出來這個折中的想法,你自己拿著錢走,這樣你不用擔心失業這段時間裏不好過渡,公司的項目也能照常運作,雙贏,不好麽?”


    語重心長的話卻換來康可一聲笑,她歪過頭,一隻手撐在下巴上,輕輕說了句“不好”,“如果我聽到的消息準確的話,前些天在白順風車燒死了一個人,死的時候手裏握著的就是您平時最喜歡玩的圍棋子。彭總,你我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麽急著讓我走,會讓我懷疑裏麵的動機哦。”


    圍棋的事彭友旭也是才聽說的,這會兒再從康可嘴裏聽一遍,那滋味隻能用酸爽來形容了,本來還想好聚好散的人這會兒也黑了臉,厚實的手掌用力往桌上一拍,“你這話什麽意思,是說我跟那幾個人的死有關係嗎?我告訴你康可,誹謗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別不識好歹!”


    “我就是識好歹才選擇留下呢,不然如果我把錢的事告訴警方,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多想。”


    三兩句話說得彭友旭的臉色更難看了,一張胖臉漲得通紅,半天才終於緩過氣來,他是看出來了,康可這個女人不光在男女那點事上難纏,工作上的思路也是無比清楚,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既然如此,那他也就沒什麽必要再堅持下去了。


    “行吧,你想工作就隨你,剛好這邊有個項目你去談談看,爭取拿下來。”


    話鋒轉得有點快,以至於康可看到那份遞來的文件,一時半刻都沒反應過來。


    “給我的?”


    “你不是不想走?留在公司拿著薪水不幹活說得過去?”


    康可點點頭,開始還奇怪老家夥怎麽這麽快就鬆了口,可下一秒,等她翻開那份材料看清裏麵的內容時,康可總算知道了老彭同誌的算盤打得有多響。


    *


    “這是公司在和隔壁市對接的項目,項目規模和公司對它的重視程度的確需要一位‘總’級別的人去對接,所以老彭的安排別人挑不出錯。”快下班的時候,康可在茶水間找到了陳安澤,把見老彭的事一五一十和他說了。


    “我記憶力應該算還可以,和他說話的時候把那間辦公室來來往往都看了一遍,也想了一遍,除了個別幾個擺件位置有調整,東西基本沒什麽動的。”


    “沒想起來什麽唄?”康可和彭友旭談話的時候,陳安澤也沒閑著,說了大半天的話,這會兒再開口嗓子都啞了,他使勁兒清了清嗓子,看著康可點頭,“沒事,你那裏沒什麽收獲,我這邊倒打聽到不少事,和你有關的事。”


    和她有關?康可皺了皺眉毛,狐疑地看向陳安澤,“瞧你那個眼神多半不是什麽好事。”


    “還行吧,就是發現你在華科情史挺豐富的,我剛才走了一圈,就聽見他們提了幾位,什麽彭陳馬楊,堪比百家姓了。”


    康可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她不知道好端端的陳安澤幹嘛要說這個,別說她對陳安澤有著那種若有似無的情愫,就是沒有,兩個萍水相逢的人麵對麵談論其中一個的情史也讓人難堪啊!


    康可的變化很快被對麵的人察覺了,陳安澤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對你的隱私沒興趣,就是剛好聽見他們說你那幾個情人在你出事後都有什麽態度上的變化,就想著聽兩耳朵。”


    這解釋說不通,也對讓她好過與否上沒半點幫助,康可抱著被子,大半張臉埋進杯口借著喝水不正麵回答姓陳的。


    陳安澤也不氣,自顧自地在那扳指頭,“先說那位彭總,資格最老,做事也最狠,拿錢打發不走的人就借著工作把你發配邊疆,應該是沒什麽真感情在,技術部好像有個姓龍的小夥子,估計是真喜歡你,聽說你跟這麽多人有關係大受打擊,人已經請假兩人沒來上班了,要我說,將來如果你想安定下來,這個姓龍的是個選擇。”


    咚的一聲響,康可直接放下了杯子,“我和他不可能。”


    那個姓龍的她連太深刻的印象都沒有,不過是一次聚會她喝多了被那個家夥送回家而已,長相做派都不在她審美上的人,憑什麽要被放在一起配對?還是被眼前這位配對!


    “老彭想把我打發走,我是不可能如他願的,我還得回去想想怎麽辦,有什麽事回頭再說吧。”冷冰冰地丟下這麽一句話,康可就頭也不回地出了茶水間。


    臨近傍晚,辦公區裏早有心裏長草的員工收拾好了東西等著到點下班,離茶水間十米開外的地方,技術部的馬總卻在那兒和屬下訓話。


    康可端著杯子一走一過瞥見門裏的人,原本還在鬧情緒的眼睛不知怎麽忽然就定住了。


    “你怎麽了?”


    跟在後頭的陳安澤知道自己說的有點多,跟過來想哄哄她,卻沒想到眼見著要把人追上了突然就被前麵的人原路推回了茶水間。


    康可朝外麵看了又看,確認周圍沒人,這才拉著陳安澤低聲說:“我好像知道那天自己在老彭辦公室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讓他突然發火了。”


    什麽啊?


    陳安澤順著康可的目光一路看向她的腳踝。


    “腳踝怎麽了?”


    “彭總的衣架上掛了件大衣,閆潔出事時是9月,根本用不著穿大衣。”


    “所以呢?”


    所以就是……她剛剛路過技術部門外看見馬馳在裏麵講話,皮鞋裏穿的襪子花紋她在彭總的辦公室裏見過。


    “那天姓馬的就在彭友旭的辦公室裏,他就躲在衣架掛著的大衣底下!”而且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段時間華科剛好在進行股份重組,馬總按理應該在總部協助技術升級的。所以他是為了什麽事偷偷回了公司的呢?


    康可眨眨眼,看向陳安澤,卻發現那個好像對什麽都沒興趣的家夥這會兒眼睛也格外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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