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請安時,秦嫿問皇太君能否讓禮部為自己的喪禮做準備?


    皇太君搖搖頭,哪有提前給孩子準備棺槨,這不是咒她趕緊去死嗎?不過為了安撫她,還是派人送來一大堆好東西。


    你以為皇太君不答應她就不準備了嗎?


    不,她希望死後也能穿喜歡的衣服,躺在足夠寬大的棺槨中,聽著想聽的悼詞。


    秦嫿翻出以往的喪儀記錄,確認自己棺槨的材料和樣式,然後派趙管事出宮辦理。


    隨後她還花幾天時間去研究那三本作品集,看看誰寫的祭文更符合自己的心意?


    傍晚女帝突然去靜少君那裏用晚膳,還派王尚議過來叫秦嫿。


    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三人同坐一張桌子旁。


    女帝明裏暗裏勸她別那麽輕易放棄,太醫院還在努力想辦法,生命隻有一次雲雲。


    秦嫿點點頭說:“請母皇放心,女兒每日都按時喝藥,比誰都想活下去。”


    “那就好,這幾日朕有空會過來用膳。”女帝雖然不怎麽在意秦嫿,但也是自己生下來的骨肉,想到她年紀輕輕患病就難過。


    接連三天她都陪靜少君用膳,宮裏不知情的人以為他複寵,開始暗搓搓挑起事端。


    在後宮想要安安靜靜生活很難,不受寵的時候誰都能踩你一腳,受寵了又被人嫉妒,背地裏各種害人手段層出不窮。


    好在靜少君入宮多年,什麽手段沒見過,每次挑釁都被他四兩撥千斤還回去。


    秦嫿跟父親聊天,劉管事便在一旁學最近那些人挑釁的模樣,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咳咳咳。”


    秦嫿不小心咳血,為避免讓父親發現,連忙把手帕捏起來塞進袖口。


    係統說它調小了痛苦的數值,否則現在早就躺在床上,手腳想動都動不了。


    “那我還得謝謝你?”秦嫿冷哼。


    “不必客氣。”係統似乎聽不出她的陰陽怪氣,全當是對它的感謝。


    “宿主秦嫿,您的壽命僅剩15天。”


    秦嫿再一次被冷酷無情,情理難容的係統吵醒。


    時間過得太快了,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距離死亡的日期越來越近。


    左院判換了兩次藥方,還是沒能阻止她生命的流逝。整個太醫院都變得很焦躁,每天不是在查閱古籍,就是討論方子。


    秦嫿的行動越來越遲緩,咳血的次數越來越多,她無數次想要告訴父親真相,但每次話到嘴邊都憋回去了。


    趙管事的眼神越來越明顯,畢竟她在宮裏生活這麽多年,要是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早被打發去幹粗活了。


    立冬也隱隱猜到了什麽,因為她伺候過病入膏肓的主子,很清楚那是怎樣的狀態。


    “主子,您喝口茶潤潤嗓子。”立冬咬了咬牙,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好。”秦嫿喝了兩口溫水。


    今日她要出宮辦事,這次不僅帶侍從、護衛,還帶一名太醫隨時看診。因為她最近氣色越來越差,太醫院擔心意外情況發生。


    時間來到八月,金風送爽,丹桂飄香。紅葉似火,稻穀滿倉。這本是秦嫿最喜歡的季節,如今看著一切都帶上悲涼的意味。


    昨晚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在中秋節,也就是她十八歲生辰當天去世。那場景太真實,以至於醒來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眾人來到京城最大的棺材店,掌櫃告知她們已經連夜把定製的棺材趕製出來了。


    按照規矩,皇女棺槨用杉木,外塗朱漆15次並繪製金龍雲紋。壽衣參照官服或者常服,沒有特別樣式和顏色要求。


    秦嫿看到紅色的方形棺槨,忍不住伸手摸上去。雲紋雕刻得不錯,裏麵的空間也很大,果然經營百年的店還是有一定實力。


    壽衣她選的是紅色棉娟料子,上繡龍鳳呈祥的圖案,布鞋也一樣。


    “很好,等會兒送去我的宮殿。”秦嫿對趙管事說,這麽大的玩意必須用她的令牌,否則根本送不進去。


    “是,奴才這就去安排。”趙管事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段時間她不停祈求菩薩,一定要保佑主子平安健康。


    秦嫿沒有立即回宮,而是到處看看,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看這大好人間了。


    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秦嫿靠著引枕,透過小小的窗簾看向外麵的世界。


    有衣著華麗的達官顯貴,也有穿著粗布麻衣的商販,甚至衣不蔽體的乞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這樣構成喧囂的世界。


    馬車停在城東的某座四合院前,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子領著家人、仆從出來迎接。


    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張明慧,號隨真居士,進士出身,曾任縣令,因帶領官兵剿匪被報複斷了一隻手而辭官。


    如今收很多弟子吟詩寫文章,曾作《祭恩師文》被廣為傳唱。


    她的文章語言樸素,情感真摯,不像其他人用華麗的詞藻堆砌。


    秦嫿打算請她為自己寫祭文,護衛提前過來通知,避免今日撲空。


    “隨真見過貴人,寒舍簡陋,還望您多見諒。”張明慧眼神平靜。


    盡管不知道秦嫿的真實身份,但看她的穿著打扮,還有身後一幹侍從就明白此人出身不凡。


    “居士不必多禮。”秦嫿微微一笑。


    “不知貴人要為誰寫祭文?”


    “我自己。”


    張明慧微怔,她也算是見多識廣,但給自己寫祭文實在太罕見了。不過觀之麵相,確實疾病纏身,狀態不好。


    寫祭文不需要知道真實身份,但要告知生平事跡,這樣才能描繪總結,否則做虛構文章也沒什麽意思。


    秦嫿簡單向她描述自己短短18年的人生,有艱難苦澀,也有溫馨幸福,以及最後時光的醒悟和認知。


    兩人聊了半個時辰,張明慧偶爾開導幾句,聲音柔和慈愛。她就像個充滿智慧的老者,站在路口引領迷路的年輕人。


    秦嫿離開時,正好有位白衣公子過來拜訪。她覺得有些眼熟,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肯定在哪裏見過?


    “老師,您有客人?”聲音溫潤含笑,像是柔和的緞子輕輕劃過耳邊。


    是福安寺跟她換簽筒的人!


    “上上簽!”秦嫿脫口而出。


    “心誠則靈?”白衣公子彎著眉眼笑了。


    “你們認識?”張明慧很好奇。


    “之前去寺裏祈福的時候遇到。”白衣公子沒有說太多,秦嫿也適時提出告辭。


    不過剛坐馬車離開一會兒,那白衣公子就追了上來,說老師希望他們相互之間能多多了解。


    秦嫿想半個時辰的見麵,確實不足以讓張明慧了解她,可能影響寫祭文就答應了。


    “在下姓李,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免貴姓蘇。”


    兩人打過招呼,馬車繼續行駛。


    路過某地時,秦嫿看到很多人衣著破爛,光著腳,挑著籮筐,不知要去哪兒?


    “越往北走,百姓的生活越艱難。”趙管事淡淡說道,即便天子腳下,也有人餓死。


    “俗話說,救急不救窮,幫困不幫懶。上回賣扇子的200兩,就用來救有緣人吧。”秦嫿突發奇想。


    “主子可有什麽好法子?”趙管事問。


    “確實有個想法,先去茶樓。”秦嫿沉思片刻,腦海中靈光一閃有了思路。


    秦嫿跟李公子進了茶樓的廂房,話說兩次見麵他都穿白衣,孟卿塵也總穿白衣。


    孟卿塵喜歡“梅蘭竹菊”等清雅紋繡,端的是飄逸出塵;李公子多是暗金繡飛禽走獸,相對來說更為矜貴奢華。


    秦嫿雖然好奇他麵紗之下的容貌,但不會勉強對方摘下。畢竟他們既不是親人,也不是朋友,摘麵紗對男子名聲很不好。


    當然普通老百姓就不在意這些,對他們來說,世上沒有什麽比掙錢吃飯更重要的事情,拋頭露麵那是常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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