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熙漫步在人聲鼎沸的凡間街市,耳旁是小販的吆喝聲、孩童的嬉戲聲。


    然而這些喧囂在她的世界裏仿佛被無限拉遠,逐漸化成空白。


    她知道,他一定跟了上來。


    果不其然,當她一轉身,身後的天道正站在原地。


    他似乎對四周毫無興趣,反倒一直緊盯著她,像是在觀察她每一絲動作。


    “雲熙,你要去哪?”


    但就在她攥緊袖中法訣,蓄積靈力時。


    周圍的街道倏然間變得詭異安靜起來——


    連同那些凡人的喧鬧聲,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徹底隔離了。


    她猛然回頭,那張熟悉的、“沈慈”似笑非笑的臉再次出現在眼前。


    天道微微前傾一步,眼裏那抹淡淡的溫和盡顯,輕輕拉住了她的手。


    “乖。”


    他輕聲道,就像對一隻不聽話的貓戲弄般,語調寵溺又帶著克製不住的玩味。


    “既然跑不掉,我們不妨回去好好聊聊?”


    楚雲熙的手被他握住的瞬間,揮袖想震開,卻依然慢了幾分。


    下一刻,她隻覺得眼前一陣恍惚,再抬頭時,大殿已然映入眼簾。


    天道又把她帶回了那熟悉得的天道大殿,仿佛這一切早就在他算計之中。


    此時此刻,他的指尖依舊輕柔貼著她的手腕。


    但就在這瞬間,楚雲熙能感覺到——天道看向她的眼神,開始走神了。


    紫色的瞳眸漸漸失去了聚焦,好似被一股其他力量所牽引——


    那是,另一個人的記憶。


    果然,天道的眼光中,潛伏著翻湧的波瀾。


    他的神色瞬間變得有些艱澀,額角微蹙。


    似乎強行從沈慈的記憶中剝出一些他早認為無關緊要的片段。


    記憶一幀幀閃現,仿若幻燈片:


    在每一個輪回裏,在那些她不曾察覺到的角落裏。


    他默默地守望、凝望、深沉著癡念。


    每走一步,他消耗的是自己更加徹骨的執著;


    “這次……再試一次吧,這次輪回,能夠救下她了嗎?”


    他的執著已經變質。


    終是在每一輪回中淬煉為堅不可摧的偏執。


    無盡的輪回盡頭,當他耗盡了所有意誌,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若是救不了她,那輪回的意義又何在?


    天道緊緊皺眉,眼前愈發模糊。


    沈慈那段無可複製的愛意,扭曲得如生根的惡藤,爬滿它的意識。


    他清晰地“看”到了沈慈一次次策劃,再次籌備……


    甚至每一輪回裏都預設好了一切,甚至甘願被它蠱惑同化。


    那在記憶裏盤錯糾結的瘋狂讓它都有些困惑。


    它逐漸意識到,那股執念太過強大,強得就連它吞噬時,也會感到沉醉其中,無法掙脫。


    片刻後,天道終於從記憶中掙脫而出,臉色前所未有地慘白。


    在無聲的對峙中,他卻低下頭輕笑了一聲:


    “原來……這才是愛嗎?”


    他似自言自語,卻像是在承認沈慈的偏執有多徹底。


    天道看向楚雲熙,眼神逐漸複雜,帶著些許沈慈的神情。


    “雲熙。”


    天道緩緩吐出她的名字,神情古怪。


    “之前那個沈慈的願望……怕是永遠達不成了。


    但不妨……讓我來替他完成吧?”


    這話,“沈慈”的嘴裏說出來顯得愈發刺耳。


    仿佛命運輪回到了一個荒唐的終點。


    “成親,這次會成的。”


    天道話語裏滿是病態的執念和一絲尚未褪去的詭異笑意。


    成親?


    這個假冒沈慈的瘋子是來真的?


    天道這會還挺認真,眼瞳裏帶著點沈慈未完的執念。


    非要拉著她的手,眼神裏那股子執著、隱忍、癡情。


    活像電視劇裏那些走火入魔被送進瘋人院的新郎。


    “所以……”


    “你也覺得你自己行啊?”


    天道明顯一下沒反應過來。


    “得了吧,”她壓低聲音,故作認真:“你假沈慈上癮啦?演這麽久,不嫌累?”


    ……


    天道聽到楚雲熙那句“你假沈慈上癮啦?”時,整個人怔了幾秒。


    他一向遊刃有餘、玩世不恭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居然微微裂開了。


    仿佛生出的裂縫讓內裏藏著的情緒有些收不住似的。


    局促,甚至……有些說不清的難過。


    是真的難過。


    但他自己也說不出這難過究竟來自何處。


    他是天道,什麽情感沒有見過?


    假裝悲傷容易,假裝喜悅更是家常便飯。


    可這股子從意識深處漏出來的情緒。


    讓他一時間有些分不清:


    是他自己的,還是那早已深埋於沈慈記憶裏的……


    他揣著這模糊而古怪的愁緒,垂著紫色的眼眸,想要說點什麽。


    卻發現自己對上了楚雲熙那雙毫不在意的眼睛。


    她幾乎沒料到他會突然露出這樣一副有些無措的模樣。


    在她眼裏,天道演著他一貫擅長的“情深亦假意”。


    它怎麽會有真正的情感?


    所謂的演戲,也不過是手到擒來。


    技巧,它是最擅長的。


    “夠了,別演了。”


    她說完就麻溜地抬腳,準備走人。


    可她剛走出兩步。


    天道卻出乎意料地追了上來,突然從身後伸出手,隱約帶了點慌亂。


    他的聲音不再是往日那種雲淡風輕的調笑,而是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急促和認真:


    “雲熙!”


    “你之前……你之前明明答應過的!”


    她倏然停了步伐。


    她轉過身,帶著一點審視的目光,看著他:


    “答應過什麽?”


    天道這時已經站在了她不遠處,但不再是那種戲謔,而是真的透著一點委屈,莫名的遺憾。


    甚至是說不上是哪來的偏執。


    他攥著手,呼吸稍微急促了些:


    “你曾答應過要成親的,你還記得……”


    “那是答應給沈慈的。”


    她字字清晰。


    “而你,不是沈慈。”


    天道的身影猛然一僵,像湖麵碎開的殘影,四分五裂。


    他喉頭滾了兩下,像是想開口,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心髒,深藏著的記憶,還有那段瘋狂反複滋長的執念幾乎頃刻間都亂了。


    天道看著她,像是要掙紮著解釋些什麽。


    可最終,他還是說出來了。


    “我……也……想成為他。”


    這句話,像是慢慢拉扯出深藏在他內心的某種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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