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熙手心的溫度被那顆心髒徹底占據,溫熱的血液黏膩地覆在她的指尖。


    而沈慈……


    他站在她麵前,臉色不變,神情冷靜至極。


    他離她是如此的近——


    近到她幾乎能嗅到他身上隱隱的血腥和濕潤的鐵鏽味。


    “雲熙,為什麽不理我?”


    沈慈的聲音低沉,帶著一抹令人心顫的質問。


    那聲音柔和得近乎詭異,與他此刻生冷的行為格格不入。


    楚雲熙注視著他握著自己手腕的手,那執拗的觸感透出一種壓迫感。


    冰冷,毫無退避。


    沈慈的臉微微偏向她,卻沒有一絲笑容。


    他褪去了先前所有的偽裝,隻剩下徹骨的瘋狂與不可逃避的執念。


    他無痛無覺地看著自己胸膛裏那顆鮮活的心髒。


    仿佛在期待著什麽。


    “為什麽?”


    他再次低喃,眼中的紫色更加深沉,甚至帶著一股隱隱的病態占有。


    她終於意識到。


    他的情緒如薄冰一般在這層假象下搖搖欲墜。


    必須穩住他。


    楚雲熙的腦海瞬間浮現一個念頭。


    她無法確定沈慈到底想要做什麽。


    但此時逼得過急,隻怕事情會毫無控製。


    所以,她必須——先穩住他。


    而此刻,仿佛連呼吸都沾滿了腥甜的血氣。


    “沈慈……”


    楚雲熙輕聲喚了他一聲,語調輕緩,像是在安撫著破碎的曾經。


    他的眼睛始終沒有移開,那雙泛灰的眸子微微眯起。


    心髒依舊在跳動……


    穩住情緒,緩緩地、無聲地。


    楚雲熙將那顆心髒慢慢向他敞開的胸膛靠近。


    沈慈垂下目光盯著她的動作。


    沒有拒絕,也沒有多言。


    她的手指略微顫抖,但沒有猶豫地將那顆濡濕跳動的心髒放回他胸膛的空洞處。


    刹那間,那恐怖的傷口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心髒仿佛融入了新的血肉之中。


    新的血管與赤紅色的血肉組織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在恢複。


    像破土重生的藤蔓,將心髒淹沒。


    那不自然的創口合攏,傷痕在縫隙中悄然消失。


    整個過程安靜得像是時間錯位一般。


    正當她在內心千頭萬緒時。


    一抬頭發現沈慈依舊是風輕雲淡,白衣無瑕,氣質依舊和往日無異。


    唯一不對勁的,就是他這鴉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和前一刻那種冷寂的壓迫感一點兒沒減少。


    她還沒想明白該怎麽應付,一個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聊天家常的沈慈,突然毫無征兆地開口:


    “你餓嗎?”


    ……哈?


    這什麽鬼問題?現在是在認真的聊吃飯嗎?


    楚雲熙腦袋裏警鈴大作,整個人都有種卡帶感,但表麵上隻能擠出一絲尷尬的笑意。


    “呃……不餓,謝謝,不過尊上,你剛剛是怎麽了。”


    她一秒鍾都不敢鬆勁兒,畢竟現在的沈慈看著冷靜到極點。


    但剛才揮揮手給自己挖心的場景還刻在她腦海裏,哪兒還敢有半點鬆懈。


    “我反噬了天道。”


    他再次無比平靜地丟下一句話,語氣輕鬆得仿佛是在跟她聊“今天的天氣不錯”。


    ——反噬天道?!


    這信息量大的話差點沒讓楚雲熙當場咬到舌頭。


    他是不是聽不到自己說了什麽離譜的事?


    反噬天道這種操作你隨便十個字不到就帶過去了?!


    然而,沈慈完全沒有任何解釋的欲望,甚至有種完成任務一樣的感覺。


    說完就繼續一臉冷淡地瞅著她,好像準備等她發表感言。


    這可把楚雲熙給憋得夠嗆。


    她的心裏打起了小算盤——


    這人,現在雖然外表表現得風輕雲淡。


    表情也和平時差不多。


    但……腦子,似乎有點離線啊?


    她偷偷覷了一眼他的臉,嗯,依舊是如雕刻般完美的神情——


    清冷疏遠,神色淡漠,不摻半點情緒波動。


    乍一看,這就是他們平時相處的“正常版沈慈”。


    隻是,那個突然自己挖心、現在卻在平靜地和人討餓不餓“版本”,怎麽看都透著點非人氣息……


    楚雲熙突然覺得自己現在麵對的,不再是人,而是某種……


    見沈慈依舊在看著她,好像安靜地等她回應。


    楚雲熙反手默默捋了捋袖子,內心開始安撫自己。


    好吧,時候未到,先不打草驚蛇。


    “呃,尊上。”


    她試著用一種和平商量事情的口氣。


    “你說,你反噬了天道……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啊?”


    自我反省+心理疏導,一個都不能少。


    出乎她意料的是,沈慈聽了她這話,居然微微抬眼,好像對這個問題還真的思考了一下。


    過了幾秒,他依舊毫無表情地說道:


    “很好,除了天道的法則崩塌了一些,我沒有感覺到其他不適。


    心髒……不痛了。”


    “哦……”


    楚雲熙下意識點點頭——


    她原本想走流程,結果沈慈居然真認真回答了。


    兩秒後她立刻反應過來。


    等下!另一件事你為什麽要重點強調‘心髒不痛了’?!


    現在重點是這個嗎?


    楚雲熙不知道還該不該繼續應付。


    按她的經驗,這種情況下的沈慈情緒最難捉摸。


    萬一隨便說幾句,突然就讓他產生什麽誤解。


    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小事故了。


    正當她努力思考下一句該如何回應時,沈慈忽然側頭看著她,麵無表情地說:


    “我覺得,一切都好。”


    “……那就好……”


    話音一落,又陷入了寂靜。


    沈慈並沒有繼續解釋,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沒有任何動作。


    他的反應,平靜得近乎冷酷。


    車廂內的光線似乎有點昏暗,吹來的風卷起了衣袍的輕微擺動。


    沈慈的白衣上淡淡的血痕依舊。


    她忽然明白,這不僅僅意味著沈慈的“反噬成功”。


    眼前這個沈慈,或許已不是最初被天道吞噬的,而更像是……


    被沈慈執念侵吞、反噬後的天道。


    ——她心中隱隱發寒。


    天道,冷漠無情、掌握著這個小世界一切的法則與規則;


    而沈慈,則是原本天道選擇的載體。


    他曾經被天道吞噬,化為它的一部分。


    但如今,天道再度被吞噬,變成了現在的他——


    一個沈慈的執念和天道本體逐漸融合的個體。


    此刻的沈慈——


    他不再是過去的天道,也不再是曾經被天道吞噬時的沈慈。


    這個沈慈,是執念與天道交織下誕生出的極度不確定的存在。


    那副天道的軀殼裏麵已然孕育著未知的東西。


    天道無情的規則,曾經有一層絕對的約束。


    那便是天道永遠無情,觀測著世間的一切。


    而現在,被反噬後的天道和沈慈執念的融合體,早已擺脫了這個束縛。


    沈慈隻是靜靜望著她,平淡,冷冽,卻掠過一絲柔和。


    那眼神,不,是那股氣息,分明不是無欲無求的天道,而是……


    沈慈的執念。


    那個禁錮於天道框架中的沈慈,早已溶解於足夠純澈的執念裏。


    而現在成了這個具象化的存在。


    楚雲熙覺得,麵對這樣的沈慈,比麵對純粹的“天道”還要讓人不安。


    因為她隱約知道,眼前的這個人。


    在最深的層麵上,危險性已經上升到了無法預估的地步——


    這不僅僅是情感逐漸複蘇的沈慈,而是一個完全執念化的存在。


    他,還會理智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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