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寂寞又重新回到了莊富生的身邊。鹽水靜靜地滴,病房空蕩蕩。一陣風鼓過蘆席,可以聽到從縫眼中向裏透的嗞嗞聲。他睡,閉眼,放鬆,欲念全無,感到血往腦門裏衝,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他覺得這就是死的境界,他願意就這樣進入冥冥之中。然而,這時,突然一個意念從腦子裏升起,他想起了母親,想起那憔悴的臉,高高舉過頭的雙手,手中的加有紙卷的燈。


    “母親一定掛念著我,我要給母親寫信了。”他想。他給母親寫了信,他沒有告訴母親真實的病情,隻是說身體仍不舒服,叫醫生看看,慢慢就會好的。他知道母親惦念他,他不忍讓母親掛念、傷心。


    不久,醫院的寂寞環境有了改變。隨著工程的加緊進行,住院的人多了起來。清晨、傍晚、甚至是半夜,常有人被送進來,發高燒的,肚子疼的,直不起腰的,撒不出尿的。胖醫生還真有本領,病人隨到隨診,當機立斷,吊水、打針、服藥,輕的三兩天即好,重的則要多住些時日,進進出出,有時病員集中,病房竟也住滿了。


    醫務人員也增加了。護理的有了三個女孩子。後來的兩個一個高瘦,一個矮胖。性格開朗、活潑,常在病房打打鬧鬧,病房內多了笑聲。她們量體溫、打針、吊水,動作老練,比女知青能幹多了。知青幾乎無所事事,隻偶爾送送藥,或拿拿鹽水瓶、藥水等,陪著她們吊水、打針。有時她們也讓她試試,她也想學學,便也大著膽子往病人身上紮針。好在這裏的病人都是樸實的莊稼漢子,多紮點時間,挨點疼誰也不會叫喚。然而她們也不會團結親密得像姊妹,知青的學打針時的笨拙動作和不懂行的話常常引起後來者的笑。而在這種情況下,知青隻能以沉默來維持自尊。而沉默不言又被她們取笑:“一天到晚悶悶沉沉,心裏不知道在想著誰呢?”她反擊:“一天到晚嘻嘻哈哈,被人家看了像啥樣!”“悶悶沉沉,十拿九穩;嘻嘻哈哈,不敢挨她!”那兩個姑娘一起說,她又無語了。


    病房病員增多,多是急病。莊富生有傳染,仍住在一邊,幾乎不被注意。後來的兩個女孩隻是偶爾問問。他能吃點流質的東西了,不用再吊水。胖醫生叫他早、晚可到外麵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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