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一定要在這吃東西了,絕對不能再錯過。”莊富生對秋萍說,“那次走到這裏,想進飯店去吃,也確實看到有的人停下來進飯店了,但我覺得又不像先前那麽餓了,還想,要買那油乎乎的肉包子,還不如剛才那人家的山芋粥好吃呢!猶豫了一下,就夾在隊伍裏走過去了,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


    莊富生說著停下車來,到中午了,也該吃飯了。兩人就在鎮上一家快餐店坐下,點了幾個菜,盛了飯吃起來。


    “先頭講要到一個地方好好吃一頓,就是說這裏呢!”飯碗在手,莊富生又說開了,“路見飯店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啊’,上次在這教訓深刻噢!”


    “那也說不定呢,”秋萍聽得笑起來,說,“難不成你就認為,當時人家給你兩碗山芋粥吃舒服了,或者就在這裏的飯店買了包子饅頭吃了,你那肝炎病就不會得了?”


    “是不假啊,幾十年來,我心裏一直有這個疙瘩。特別是那山芋粥,當時要有,我吃個飽,我幾乎肯定認為,就不會有後來的情況了!”莊富生肯定地說。


    “我還不太能想象你當時的情況,從來沒經曆過。”秋萍說,“要我現在講,真是那樣,你當時歇下擔子,就對那人說,我現在餓的不行了,給你錢——你肯定身上帶了錢的,買你家兩碗粥吃一下。那也沒有什麽不可呀?”


    “就是啊,這也是我後來想了幾十年的悔恨啊!”莊富生感歎,“早知有後麵的結果,怎麽做都該去避免的。給他錢,喝兩碗粥,等價,甚至讓她——那是個女的(笑)——多占點便宜的交換,再簡單不過了呀!”


    “不要這樣想了。如果如你所說,那在家就拉肚子了怎麽理解?醫生說你在家就有病了,你媽說你睡覺都哼呢,這些都是我以前聽你說過的,偶然之中有必然,不是由哪一種因素決定。”秋萍說,“這麽多年了,我還沒想到你這個思想藏這麽深,前麵我還總覺得你要走這一趟沒有多大意義,現在看來,有必要。老公,該是你的,躲也躲不過;不是你的,求也求不來。所有不放棄的事情,不過是你生命裏的一個過渡;你跳過了,就可以變得更精彩!”


    “我的個乖,愛妃簡直變成哲學家了,講得這麽好!”莊富生一激動,現出了在家講私房話的原形。


    “看你,真想把自己當皇上了。你要是皇上,我也是正宮娘娘啊!”秋萍嘴上也不饒他,笑著回道。


    此後的行程由港邊進入一望無際的平疇中的大道,這與莊富生記憶中的挑擔前行的情景完全吻合。江北平原,真的坦蕩如砥,罕見高地陡坡,難怪臨江的低矮孤山也得“領蘇中”了。自行車在這平坦寬闊的田間大道上騎行真是太輕鬆了,以至越騎越快,不多會兒,宜陵鎮已在麵前。


    “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好像河口到這也不太遠啊!”秋萍似乎騎行癮還沒過足,笑道。


    “騎車和步走就不一樣,我們當年從天蒙蒙亮走到傍晚呢,路途過程至今難忘。剛才查百度地圖時也特別注意了,距離實際也就20公裏多一點。從現代交通觀點來看,確實是短途。”這麽快騎到,莊富生也蠻高興。


    “當時的工地的印象還有嗎?在什麽位置?”站在鎮邊大道,秋萍問。


    “變化很大!那時是大工程施工地,滿眼蘆席棚、人字形稻草工棚,到處是灰白一片的沙質岸土,與今不可同日而語。但我後來一直關注這個地方,當時工程地點就靠著通揚運河南側,也許是拓寬工程吧。可惜我在這沒挑一擔土。隻是來的當晚去草場挑了兩趟草。當時才到,許多人都覺跑累了,不願去。我卻主動要求去,因為我吃了兩碗餛飩,心口撐了,想去通過勞動增強消化——誰知呢,後來吃什麽都吐。”


    “不說了,傷心地。所以我開始就不支持你來的。現在到了,看了,如願了,還有什麽事呢?照張相?”秋萍問。


    “不為照相噢,這裏有什麽可照啊?”莊富生推起自行車,向北走,說,“跟我來,再騎行一段吧,到新通揚運河北麵看一看。”


    秋萍隨他過去。新通揚運河東西向,很寬,有拱形長橋,玉石欄杆。過了橋,見前方田疇平展,圩村整齊,河道縱橫,奇怪的是,微呈四周高、中間低的形態。


    “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富生輕聲問秋萍。


    “什麽地方,不是宜陵嗎?”


    “這北麵廣袤之地哎!”


    “別賣關子,說吧!”


    “地理資料顯示,s省中部,西起裏運河,東至串場河,北自蘇北灌溉總渠,南抵新通揚運河,總麵積1350餘平方公裏的這一片地方有一個共同名稱——裏下河地區。過去多水患,新中國成立後,在裏下河地區大規模興修水利工程,開辟蘇北灌溉總渠入海水道,整修了洪澤湖、運河大堤和海堤,通海四港,此後災害得到有效控製,現在更是富庶的魚米之鄉了!”莊富生說。


    “我知道母親就是裏下河地區的人啊!”秋萍有所悟。


    “對,她名叫李夏荷,就是當年逃水患,來我家,我父親莊克富為她起的名。也許她原來真不知姓名,也許,她對父親起的名字不反感,甚至喜歡,一直沿用到終老。為何?我想,無非兩點:一是諧音記住了她的故鄉;二是夏荷符合母親性格愛好。她一世愛荷,有時機就養荷,這是真的。母親撫我一生,終老h市,帶笑離去,可謂無憾。而最牽掛梅姐,也是故鄉的惦念。‘梅’‘荷’高潔,質本潔來還潔去,可母親未回到故土,也不知她真正的故土在何方,所以,此次來,我預備潔白布袋一口,在此,”莊富生從隨身所帶行李包中拿出白色布袋,讓秋萍張開,自己虔誠捧田裏潔淨細土數抔,放入布袋,口中念道:“母親,這裏下河的故土,我今日為您帶回,到時放置你的墓碑邊,也屬安魂故土,是乃為兒一片孝心吧。”


    秋萍聽言,又感於富生如此虔誠動作,已然淚水連連,說道:“富生這一點想得很細啊,尋根訪故,最終想到母親的故土。可感,可感!”


    是日,他們趕往y市,於當晚乘動車返回h市。又選良辰,將故土環護母親墓碑根基。母安息,富生秋萍亦安然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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