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漸漸轉涼,葉嵐抱著披風同福寶一同站在朝雲宮門口等,不知過了多時,方遠遠地看到自家小主的身影,才放下心來。


    “方美人呢?”葉嵐一邊替主子披上披風,一邊問。


    清絮歡快地回答道:“她也是被廣陽宮的侍衛護送回宮了,因天色已晚便走了最近的路,所以沒一起。”


    “看來今日小主與方美人沒有白跑一趟。”


    “是啊!我原以為太後定是不苟言笑的,今日跟小主在廣陽宮待了一日,才發現她並沒有我想象中嚴苛。”清絮插嘴道。


    “你這張嘴啊!何時才能消停一些,膽敢在背後議論太後。”


    “奴婢哪裏敢,小主莫要冤枉了奴婢。”


    清絮這般故作委屈的樣子,逗得大家都笑了,眾人言笑晏晏地往殿內走,皆是打心底裏歡欣。


    轉眼便至太後生辰,清晨後宮眾嬪妃在嘉德宮前朝拜祈福,正午於玉華殿舉行國宴,凡王公貴族、朝廷命官、誥命夫人皆著朝服攜賀禮到場,推杯交盞間,最侃侃而談的莫過於武一品車騎大將軍齊宥軍。


    “霖畫,父親已醉,你去幫我遞句話,讓他速速回家。”


    酒過三巡,沈凝酥手托下巴笑眯眯地觀察著眾人,碰巧瞧看見齊貴人側著頭同身旁婢女說話。


    那婢女聽命,悄悄地繞到齊將軍身後,躬身稟告。


    因距離隔得遠,周遭又人聲鼎沸,沈凝酥並聽不清二人的交談,隻是見齊將軍深深地望了女兒一眼,滿眼慈愛,而後悄悄地退出了大殿。


    沈凝酥羨慕不已地一笑,心想這齊將軍果真數十年如一日——能令百萬敵軍聞風喪膽,卻獨獨不敢違背女兒的話。


    約莫半柱香後,太後以小憩為由先離了席,各宮嬪妃便也悉數散去。


    回到朝雲宮才不久,洪廣身邊的徒弟小劉公公帶了食盒來:“沈才人,皇上知您愛吃這桂花醬雞,特著奴才給您送來,附帶小豆糕一盤,糖醋鯽魚一盤,紅油嗆蝦一盤,蟹肉蒸筍絲一盤,皇上說這些他吃著不錯,不知才人您可喜歡。”


    女子臉上溢出明媚笑容:“有勞劉公公了,路途遙遠,莫若喝口茶再走?”


    “不了不了。”


    一見小劉公公出了朝雲宮,眾人皆圍了過來。


    “皇上可真是寵愛小主,人在那宴席上還差人送來了這許多吃食,可見心中是惦念著的。”


    “誰說不是呢!依我看,小主日後定是盛寵不斷的。”


    聽著她們七嘴八舌,沈凝酥耳垂略微燒紅,唇齒間滿是歡喜,卻依舊用心囑咐道:“這些個頑笑話隻可咱們私下取樂說,萬萬要小心些別被旁人聽去嚼舌根子。夜裏還有家宴,我又才吃了東西,怎還用得下。葉嵐,清絮,你兩將這些吃的拿下去分給大家吧!”


    “是。”


    月牙依稀顯露,天色仍未暗,沈凝酥同方嫣便早早地赴宴,那時秋水閣人還不多,隻見齊韻端坐於座椅上,氣質清冷猶如冰山雪蓮令人忍不住紛紛側目。


    二人落座,齊韻的目光碰巧移了過來,若平時,隻是點頭一笑也就罷了,今夜不知怎的,她端起酒杯朝二人走來。


    “太後生辰乃普天同慶的大喜之日,借著這好彩頭,我敬二位妹妹一杯。”


    雖不知一向冷若冰霜的她今日為何如此反常,沈凝酥和方嫣仍是舉起酒杯與她同飲。


    喝完酒,她臉上噙著淡淡笑意,言笑晏晏:“今夜家宴辦得這般熱鬧,不知希昭媛赴宴與否。”


    聽完這話方嫣一片茫然,顯然不知齊貴人此舉何意,然沈凝酥憑借著幼時對她的幾分了解,料想她不會是無事妄言、興風作浪之人,故依著她的話假意閑談著:“她懷有身孕,如今身子正重,恐難以赴宴吧!”


    “聽聞希昭媛最是恪守禮數、敬重長老之人,興許會過來坐坐也未可知。”言至此,齊韻將話鋒一轉,倒誇讚起了二人的衣裙,說是布料華貴、剪裁得當很襯人。


    “巧了不是?縫製這衣裙的女子正聽著這話呢!”


    “噢?”齊韻表示饒有興趣。


    一旁的方嫣聽了二人的話嫣然一笑:“齊姐姐謬讚了,這布料是如今我們峒江時興的,我不過按著身形縫製而已,並無過人之處。”


    “若如此手工還不算優於常人,那我做的豈不是要被白白嫌棄死?”


    三人正相談甚歡,隻見花月吟已鳳儀萬千地往裏走,在場眾人詫異,又紛紛行禮。


    經曆了一段時間的禁足,如今她那股招搖勁反倒愈發氣焰高漲了,慵懶地抬抬手免了眾人的禮,輕蔑眸子掃過沈凝酥三人:“數日不見,幾位妹妹麵容愈發滋潤了,可見近日過得舒心自在。”


    “後宮祥和人人以禮相待,自然舒心,莫非在璃昭儀心中,這後宮還有如鼎水之沸般的局麵?”沈凝酥巧笑倩兮,“這話可是不敢亂講的。”


    那花月吟聞此言惡狠狠地瞪了沈凝酥一眼,又不想失了氣度,隻得譏笑著道:“幾日不見妹妹愈發牙尖嘴利,不知可討皇上喜歡?”


    “若說到皇上的寵愛,妾身自然不如昭儀萬分之一,昭儀您在欣合宮休養的這些時日,皇上連進後宮的次數都少了呢!”


    周遭看熱鬧之人聽到這兒皆強忍著笑,獨花月吟被白白暗諷了一番,臉色甚是難看——沈凝酥如今頗為受寵的事即使她禁足宮中也有所耳聞,雖自己的位分高了許多,卻因近日接二連三被下套殺了銳氣,盡管強撐著跋扈驕傲,心氣到底不如從前了。


    正不知該如何,門外突然響起端莊溫柔的聲音:“好生熱鬧,我竟來遲了。”


    眾人回頭,隻見從珠簾下露出的是希昭媛那如春風般和煦的笑臉,如今進了八月,離她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肚子已是又大又圓,可盡管如此,她臉上竟看不出一絲憔悴,淺淺梨渦溢出為人母的欣悅。


    花月吟目光在希昭媛身上流轉,見她那凸起的腹部,心中既酸澀又羨慕,宮中女人哪有不盼著有孕產子的,且不論母憑子貴以鞏固宮中地位,即使有一天失去帝王寵愛,身旁能有血濃於水的孩兒相伴,日子也有了接著過下去的盼頭。


    此時,她忽憶起妹妹花穗曾提醒她的一句話:莫因忙於對付新人,而忽略了希昭媛腹中的子嗣。


    心中如此想著,花月吟笑笑,眸子刻意流露出溫和:“日子過得可真快啊!妹妹有孕仿若昨日之事,轉眼肚子就這般大了。”


    “能不快嗎?昔日宮中寂靜得很,如今三宮六院的女人聲氣都比從前更多了,咱們這些人老珠黃的啊!恐怕隻得夜夜抱著帛枕哭了。”


    話音剛落,太後便由眾奴仆簇擁著進來,她身側站著的是梵昭,母子二人通身散發著皇家不怒自威的氣派,令上一秒還嘰喳吵鬧的秋水閣瞬間恢複了莊嚴。


    唯有跟在太後身旁的寧才人依舊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偷偷將目光鎖定在桌麵的美味佳肴上,美滋滋地期待著快一些開席。


    眾人落座,歌舞起。


    “這一道薑絲鴨味道不錯,竟與當初我在家中時母親做的不相上下。”


    “哀家嚐著也很好,如今天氣轉涼,多吃薑對身體有好處。”


    “姑奶奶你總顧著養身,我卻不注重這許多,隻圖好吃便行。”


    這話逗得寧太後笑了:“你還年輕,小饞貓似的,喜歡什麽便多吃吧!若到了哀家這年紀,即便心裏想吃身子也受不住了。”


    “哪裏的話,姑奶奶你又不老,何況隻要心不老,人不管到了什麽年紀都可活得一樣舒暢自由。”


    寧才人的一番話將眾人話匣子打開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恭賀太後,又附帶了些恭維她保養得當、風韻猶存的話。


    “平日宮中大大小小的家宴,凡是皇上在,範才人總是要獻舞爭寵的,今兒怎的沒了動靜?”方嫣用手帕輕掩雙唇低聲道。


    沈凝酥會心一笑:“興許過會兒她有所動作了。”


    方嫣無奈地搖搖頭:“宮中女人真可憐,為了博得恩寵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堂堂四品侍郎家出身的女子,活脫脫將自己活成了舞姬。”


    她說這話時眼裏盡是哀傷,既是在感歎別人又是在自艾自憐,沈凝酥偏著頭認真望向她,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酒足飯飽,禮部掐著吉時燃起了煙花爆竹。


    “兒臣記得皇額娘是喜歡賞煙花的,所以特意囑咐禮部多備了些,請皇額娘移步秋水閣高處觀賞。”


    “哀家喜歡煙花,猶記得當年你父皇總是陪著哀家一同看的,如今卻徒剩……”


    這話透著哀傷,寧才人伶俐,見此狀立即蹦躂著過去輕搖太後袖口撒嬌道:“姑奶奶,你不動身,大家都不敢走,咱們就出去看煙花去吧!否則一會兒就燃盡了,好不好嘛?”


    “好好好,都依歲巧。”


    梵昭及寧才人陪著太後拾級而上去往秋水閣最高處賞煙花,其餘妃嬪便隻得於園子中觀賞。


    梵昭下意識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尋找那一抹身影,見她正站在桂樹下與方嫣有說有笑,方放下心來。


    希昭媛早已有了想走的心思,隻是宴會上太後興致正高,自己也不便先行告退,如今場麵熱鬧著誰也顧不上誰,她便小心翼翼地護著腹中的孩兒由眾奴仆簇擁著往花園外去。


    人群中不知誰先哎呦一聲,一老嬤嬤率先摔了個狗啃泥,爆竹在人群中劈啪炸開,眾人推搡著朝後避讓,如此,希昭媛便被擠到了假山跟前。


    伺候她的奴仆們還來不及作出反應,她人已重重地朝那假山砸去。


    爆竹聲與驚呼聲混雜在一起,秋水閣上頭那三位見此狀急忙下來:“慌慌張張做甚?洪廣,去打桶水將那爆竹滅了。”


    “蕭峻,速去太醫院請許佩過來。”


    “是。”


    因秋水閣專為皇家舉行家宴而建,並無寢殿,唯有西邊舊時的茶水屋被改成了供舞姬換衣裳的地方,裏頭擺著一張用舊了的貴妃椅,事發突然也隻好將希昭媛扶到那兒歇息。


    太後見有人膽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謀害皇嗣,氣得麵色鐵青,幸而不一會兒許佩趕到診斷,確定希昭媛除了受驚,母體及龍胎皆未受損,她才放下心來。


    “啟稟皇上、太後,奴才愚笨無能,並未抓到縱火之人,唯在秋水閣暗渠旁找到了這燃熄了的火把。”


    洪廣的稟告令太無奈地閉上雙眼,如今宮中禍事不斷,如若再不嚴加打壓,隻恐日後更難管束。


    正頭疼之際,海雲湊到太後耳畔悄聲道:“太後娘娘,奴婢有一計或可一試。”


    “如今秋水閣已被皇上下令將裏裏外外都封堵死,就連一隻蚊子也飛不出,想必縱火之人也藏匿在這人群之中。”


    “那火把方才奴婢觀察過,是燃得極快的油柴,近此物者身上的煙火氣自與旁人大不相同,不若……”


    言至此,太後已懂了海寧的意思,立即著人徹查此事,就連各位嬪妃身上的衣裳也要由老嬤嬤一一聞過。


    隻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縱火之人已被揪出,名喚澄秋,是今日準備表演水袖舞的舞姬。


    梵昭睨她一眼,淡淡道:“何故縱火?”


    “回稟皇上,臣女不敢。”


    “你的意思是燃爆竹之人並非是你?”


    “絕不是我!”


    此時,將澄秋揪出的老嬤嬤忍不住斥道:“胡說!你衣裙上的柴火味便是最好的證據!你倒是聰明,還知道趁亂洗了個手,可你指甲縫裏的汙垢並未全清洗幹淨。鐵證如山,還有何好狡辯?”


    “臣女不敢,臣女不敢,求皇上饒命。”


    這澄秋生得標誌,臉上塗著濃濃的粉黛,身著水紅色舞服不停地磕頭求饒,甚是楚楚動人,令人忍不住好奇她究竟為何放著大好的舞姬不當,非要做這般掉腦袋的事情?


    梵昭並未理會她,她一聲聲的叫嚷求饒隻令他愈發心生煩躁:“方才摔倒了的那嬤嬤呢?”


    洪廣立即將老嬤嬤帶到梵昭跟前。


    “老奴秋水閣嬤嬤參見皇上、太後、諸位娘娘。”


    “方才發生了何事惹得你那般叫喚?又是如何摔落在地的?你且如實道來。”


    “回稟太後,奴才專管這秋水閣的宮燈,方才見門檻旁的宮燈暗了一盞,正準備上前去換,不想碰巧眾主子從秋水閣內往院子裏走,老奴避讓不及才卷到了眾人之中。”


    “正情急之時,又忽有爆竹在我腳邊炸開,我一時吃痛又受了驚,才壞了規矩叫出聲來。”


    太後眼睛往老嬤嬤鞋襪上看,右腳踝處確實有醒目的鮮血透過布料:“你可看清了燃爆竹之人?可是她?”


    老嬤嬤順著太後手指的方向看了澄秋一眼,低頭道:“回稟太後,未曾見是何人,然……”


    “有話直說,唯唯諾諾做甚?”


    “老奴依稀看到希昭媛是怎般撞到假山上的。”


    “說!”


    “當時正亂,人群推搡著避開爆竹,我隻見一隻手從後背推了希昭媛一下,並未看到人臉。”


    “是宦官之手還是女子之手?”海雲適時發問,“你且莫著急,仔細回憶了好好的說。”


    “是……女子之手,袖口是湖藍色的,好像……好像還戴了一隻藍玉手鐲。”


    一句話令人群沸騰起來,皆忍不住東張西望地尋找嬤嬤所描繪之人。


    而沈凝酥心下一驚,手心憤憤地揪著披帛,強迫自己盡快恢複理智。


    “在場符合嬤嬤描繪的隻有沈才人一人,隻是我想問嬤嬤一句,我與沈才人自從殿內出來便一直站在這桂樹之下,離假山還有一段距離,你怎就咬定是沈才人所為?”方嫣怒氣衝衝地發問到。


    “老奴大半輩子在這宮中伺候,從來都是謹小慎微、卑恭敬上,絕不敢虛言半句。”


    此時,沈凝酥已被推至風口浪尖,眾人神色各異地看著她,都在等她一個答案,如此莊嚴肅穆的氛圍令一向大膽的她也倍感恐怯不安。


    方嫣見她愣神急忙推了推她的手肘,她才回過神來的,還來不及做出旁的反應,已有人替她開口。


    “啟稟皇上、太後,此事不能光聽信嬤嬤一麵之詞。一則希昭媛素來親切溫柔,又因養胎閉門不出,沈妹妹與希昭媛無冤無仇,怎會無端生出謀害宮嬪的歹念。二則沈妹妹無身孕更無子嗣,鋌而走險謀害皇嗣對她可謂百害而無一利。三則正如嬤嬤所言,當時場麵正亂,興許是嬤嬤看錯了也未可知。最後,恕妾身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果真要動手,憑沈妹妹的才智,何不假手旁人而非要親自冒險呢?”


    梵昭望著眼前的齊韻,心中略感驚訝——替交情不深的嬪妃說話很不像是她清冷如月的性子。


    但終究是放心不少,謀害皇嗣是重罪,即使他知道不是沈才人所為,也不好明麵上太過偏袒,如今有人站出來替她說話,他便可順勢將此事了結。


    “齊貴人說的很有道理,依朕看,這嬤嬤和舞姬都需要徹查,皇額娘以為呢?”


    寧太後點點頭,最後還不忘囑咐一句:“希昭媛受了驚嚇,這些日子昭兒你要多陪伴她。”


    “兒臣知曉。”


    精心設計的陷阱就被梵昭這般輕拿輕放了,混匿在人群中的主謀心有不甘,可事情已陷入被動的局麵,容不得她再有何動作,也隻得就此作罷。


    因被此番禍事擾了興致,太後興味索然地提前回宮了,眾人便也漸漸散去。


    “今日之事很是蹊蹺,齊貴人似是知道些什麽。”趁著往外走的功夫,方嫣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對沈凝酥說。


    沈凝酥此時已恢複了理智:“我心中已有三五分預料,隻是實在防不勝防。”


    “她自入宮一向獨來獨往,如今何故好意提醒我兩?”


    “我與她頗有一段淵源,隻是後來有了變故,這其中還有些複雜,我日後再同你講。”


    方嫣聽後點點頭,此時沈凝酥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敢同你保證,她絕非壞人。”


    “姐姐看人我自然放心。”


    蘭若宮內,希昭媛紅著一雙小兔子般的眼睛,嘟囔道:“皇上,嬪妾自知出身貧寒,耍心眼玩手段都是比不過人家的,所以自有身孕後常常閉門不出躲開這些禍事,卻萬萬想不到在闔宮家宴上也有惡膽包天之人會加害於嬪妾。”


    梵昭將她擁在懷中靜靜地聽她訴說著,安慰道:“今日之事朕已命人徹查,絕不會讓你受了半分委屈。”


    “可……那嬤嬤都說是親眼所見沈才人推了嬪妾。”


    他在她後背輕拍的手突然停下來,思考片刻,道:“沈才人並非那般狠毒之人,齊貴人所言也並不無道理。”


    “皇上,你偏袒她。”


    “朕沒有偏袒任何人,隻是人多手雜,若隻聽信那嬤嬤一人之言令沈才人因此受到責罰,豈不是助長了日後後宮爾虞我詐的氣焰?”


    此刻祝桃雨已完全沒有了撒嬌黏人的興致,她的心正一點點往下沉。


    往日常常有沈才人受寵的消息傳進她耳朵裏,可她從來不以為意,宮中的女人這樣多,何況又有囂張跋扈的璃昭儀壓著,皇帝再喜歡她又能新鮮幾日?


    直到今夜自己親身經曆了此番風波,依著皇上的意思看,他的心似乎已經一點點移到了那賤人身上。


    於是她也立刻見好就收:“皇上所言極是,嬪妾現下別無心思,惟願能平安為皇上產下龍子,這是屬於皇上您與我的孩子。”


    “朕也期盼你與朕的孩子平安降臨。”


    二人輕言細語地談心,不過一刻鍾的功夫,受驚受累了一夜的希昭媛便靜靜伏在梵昭膝頭睡著了,他輕輕地將美人挪到床榻上,替她掖好錦被悄聲離開。


    “皇上準備去哪兒?”洪廣躬身問道。


    站在蘭若宮門口,梵昭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突然覺著有些身心俱疲:“去溪華林。”


    過了醜時,後宮已陷入一片寂靜,梵昭從溫熱的湯泉中出來,一旁的小太監早已規矩地上前伺候穿衣。


    “幾時了?”


    “回皇上的話,剛剛過了醜時。”


    “去宣沈才人過來。”


    “是。”


    洪廣正準備往外走,又忽被梵昭叫住:“還是算了吧!夜已深,讓她好好在宮中歇息。”


    “是。”


    “明日一早你派人過去她宮裏傳話,朕午後要去她宮中用膳。還有,去花圃挑一些鮮活好看的花,一早給她送過去。”


    “老奴遵旨。”


    當夜,梵昭疲於折騰,便獨自宿於溪日湯泉的小暖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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