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門口堆放著許多從廢墟裏挖出來的藥材,一個半躺在床板子上的高大漢子正死死盯著他們。


    趙大山等人就當沒看見,自顧自跟在夥計身後,見他熟稔地在一堆藥材中間抓取,手裏拿著戥子,幾乎一抓一個準,沒帶增添取舍的,一看就是抓藥老手。


    幾人心中不由振奮,這會兒隻要看見“老師傅”,心頭就多了分希望和期待。


    他們不但買了治房梁砸到頭、據說是活血化瘀的藥,還買了風寒藥,退熱藥……能想到的都想買,多多益善。


    這會兒沒人吝嗇銀錢,隻求小哥慷慨,尤其治風寒的藥,隻管抓,他們身上帶著村裏人湊的銀錢。


    如今的情況就是村裏人房子都塌完了,以前還說茅草屋四麵漏風,如今可是連遮風擋雨的茅草屋都沒了。寒冬臘月時節,大人還罷,小娃子們定是扛不住,生病是必然的。


    他們運氣好,遇到了好心夥計,甭管對方是不是半吊子,隻要吃不死人,那就是大家夥命大。


    如果吃死了,那就是命薄,怪不得誰去。


    經了被百姓搶藥一事,幾個夥計心裏都有計較,眼下才是地龍翻身的第一日,就有百姓不顧律法當街搶劫,越往後,鎮上怕是隻會越亂。林大夫不幸去世,唯一活下來的打手如今也沒了護衛醫館和他們的能力,憑借他們幾人想要保住藥材無異於青天白日做大夢。


    若是把藥材換成銀錢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到時他們隻需尋個沒人的地兒,安靜等主家那頭派管事過來,他們說明情況上繳了銀錢,非但不會被責怪,日後還各有去處,何樂不為?


    兩邊各有心思,但都不是啥壞事兒,一切進行的相當順利。


    甚至還有心思靈活的百姓也湊上前,掏出銀錢買上幾貼治風寒的藥,還有驅疫的藥……看得一旁的趙大山有樣學樣,跟著買上幾副。


    他身上揣著娘給的全部家當,五兩三錢,他家除了買藥,還想看看能不能買些糧食和粗鹽等物什……不過看鎮上這情況,連醫館都有人搶,糧鋪估計也不咋樂觀。


    平日裏,糧鋪醫館這種地方普通百姓誰敢鬧事?便是遇到夥計,都得彎著腰叫聲小哥,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可如今卻不同了,天災不認人,沒個打手護衛,縣衙的官爺們自顧不暇,那這些守著藥材糧食的夥計就成了砧板上的肉,隻能任人宰割。


    趙大山也是怎麽都沒想到,一次地龍翻身,竟是鬧得鎮上沒了規矩,仿佛律法不存,朝廷不在,亂象初顯。


    今日所見,鬧得他心裏有些惴惴不安,心神有些不穩了。


    就好像有啥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或者,正在發生。


    ……


    擱以往,誰有個小災小病,要麽自個去後山扯把藥草熬水喝,要麽就純靠熬,熬的好那就活,熬不好那就嗝屁,勞心費力去鎮上找大夫抓藥吃,那是不可能的,沒錢!


    他們連醫館的大門都不敢踏,怕髒了人家的地兒。


    也就老趙家有個寶貝疙瘩,才會年年冬日買上幾幅中藥備著,今兒若不是趙大山領頭,晚霞村的人都不敢去鎮上尋大夫,頂了天就是去隔壁村找個赤腳郎中。


    要不說不敢來呢,是真費錢啊,一副風寒藥就要七十五文,人家隔壁村那黑心赤腳郎中也隻敢要三十文呢。


    但沒人敢說話,漢子們紅著臉哼哧哼哧掏錢,尋思一家一副差不多了,熬上一大鍋一人喝幾口,能熬幾次呢。他們泥腿子身子骨沒富貴人金貴,都是造過來的,造不過來的都早夭了。


    晚霞村不大,統共也就三十幾戶人家,按一家一副藥來算,僅是風寒藥就花去了近三兩。加上趙大山另外買的退熱和驅疫藥……算下來差不多五兩銀子左右。


    這頂得上一戶人家一年多的花銷了,著實不算便宜。


    除了買給自家的,趙大山做主給村裏也買了些,照他的話來說就是有備無患,眼下能買到藥就是撞大運了,如今鎮上這情況,連唯一的大夫都死了,十裏八村的赤腳郎中還不曉得是個啥情況呢。


    能把錢花出去就磕頭謝祖宗吧,總比回頭硬生生熬死的強。


    付了錢,二癩爹仔細用油布把藥裹起來放在趙大山的背簍裏,藥在他身上,大家夥才能安心。


    眼下老趙家已然成了族裏、甚至晚霞村的精神領袖了。


    村長死了,他的幾個兒子在地龍翻身時隻顧自己那房人,愣是許久後才反應過來老爹居然被埋了,最終錯過了最佳救援時期。


    這次買藥村裏人都沒捎帶上他們一家,對這種不孝兒孫,大家夥都很是看不上,反正村長又不是世襲的,他們是不可能再推舉他們家的人當村長了!


    趙大山幾人又去了糧鋪,隔著一條街,眾人隻見糧鋪夥計和一群百姓打做一團,周圍還有好些個婦人拿著布袋偷偷往裏頭塞米,亂的讓人頭皮發麻。


    “鎮上咋成這樣了?”趙三旺撓了撓頭,他就來過鎮上兩回,哪回不是羨慕人家日子過得光鮮?可,可眼下看著咋還不如他們村裏呢,這些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偷人家糧鋪的大米!


    而且還沒人管。


    沒人管才是最可怕的,畢竟誰心裏沒點陰暗想法……趙三旺看著撒了一地的大米,平日裏不知賣多貴,如今就堆在地上,誰都敢伸手扒拉一把,他眼神不由閃了閃。


    “想什麽呢!”趙大山往他腦袋上扇了一巴掌,這小子一雙眼睛滴溜溜轉,滿肚子壞水咕嚕冒,在村裏就不是個安分的主兒。


    “大山叔,那可是米啊,那麽多精米!”趙三旺疼得齜牙咧嘴,那雪白的大米怕不是今年剛收的新糧,一鬥賣十幾文,隻需隨手抓個幾把就能煮上一頓,他都多久沒吃過大米飯了,“那麽多人,咱一人抓一把就跑,準沒人能追上咱……”


    話沒說完,腦袋上又挨了一巴掌。


    “走了!”趙大山轉身就走,前方人太多了,他是傻了才會上去買糧食,人家都在搶,他去買,估計得被人當傻子,指不定還會被圍毆,身上的錢財都要被搶個幹淨。


    眼下藥材才是最重要的,娘的意思也是糧食能買就買些,買不到就算了,家裏還有呢。


    粗鹽自然也沒買成,雜貨店塌得都快不認識前門後院了,這會兒誰還會開門做生意啊?


    整個潼江鎮都陷入了混亂,鎮上的人看見他們這些鄉下來的高大漢子就揮手驅趕人,說兩句話就要叫夥計打手,半點沒個轉圜。


    好似人人自危,當下隻想關門閉戶,守好自家財產貨物。


    趙大山隻得帶著幾個族人四處打聽情況,畢竟地龍翻身發生在深夜,離現在也就一夜又半日的工夫,好些消息都沒傳過來。他們隻隱約曉得,潼江鎮屬於地動邊緣,不在中心,雖有死傷,但遠不及別處。


    整個廣平縣,乃至慶州府,都不會把太多目光和人力放在他們這兒。


    別的地方更需要人手


    ……


    回到村子已是深夜。


    大晚上走山路怪危險的,好在一路沒發生意外,冬日裏野獸都縮在深山,雪地上除了他們的腳印,再沒有其他。


    離村子還有些距離,一夥人就發現村口處燃著火光,好幾個漢子舉著火把縮成一團,瞧著是在等他們。


    “趙大山,是你們嗎?”李大順吸溜了一下鼻涕,揚聲喊道。


    “是我們!我們從鎮上回來了!”趙三旺揮了揮手頭的火把,飄揚的火光差點沒漂到身後王大毛的頭發,給他嚇得跳腳直接踹他屁股蛋,趙三旺沒個防備往前踉蹌幾下,火把直接丟到了李大順幾人跟前。


    “王大毛你踢我作甚?!”


    “你火把不要亂丟啊,嚇死個人了!”


    李大順和趙三旺同時罵出聲。


    趙大山徑直越過他們,和李大順一同等在村口的幾個漢子連忙迎上來,帶著他們往曬穀場方向走,邊走邊說村裏眼下的情況:“你們去鎮上後,大根叔和村老們商量了一番,就在曬穀場搭了十幾間窩棚,叫村裏人先對付幾宿,等地龍不翻身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趙大山點頭,也道:“我們買了不少藥,明日叫大家夥把自家那份領回去,剩下的錢我做主另外還買了些,待會兒叫倆嬸子拿兩副去熬出來,我瞧村裏有好些娃子都受了寒,咳的厲害。”


    “嗯!”那人狠狠一點頭,心裏很是感激,“大山,你們一路辛苦了。”


    “說啥呢,都是一個村的,我家也有好些娃子。”趙大山不在意地笑了笑。


    “就是一個村的才該記恩。”那人擺擺手道。


    村裏不是所有人都講理,就說大山他們去鎮上尋大夫,也有許多人不當回事兒,畢竟不是每家都有受傷的人,那幾戶人家一開始也是事不關己的態度,還是幾個村老出麵直言,這會子大家不團結,日後誰家有個事兒也沒人會伸手幫一把,這才鎮壓住好些人。


    村老們也是防著一手,假使別人家買了藥,你家不買,回頭你家的人生了病要借別人的,別人不樂意,豈不是又要幹起來?


    為了省事兒,幹脆每家每戶都出點錢,若是能買著藥,那就家家戶戶都買。若是買不著,那就誰都別買,主打的就是要麽一起活,要麽一起死,都別想給我惹事兒!


    當然,村長家除外。


    晚霞村的人已經非常默契地把他們一家子不肖子孫排擠在外,死活都和他們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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