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波回到辦公室不久,顧金章又敲門進來,問他:“選人這事,你有沒有時間陪我到學校走一趟?”


    耿波乍聽顧金章覺得意外,顧金章是分管黨群、組織的副書記,在沈淮過來之前,是縣裏的第三把手,沈淮要借調幾個人過來,他不覺得顧金章有必要專門為此到對口單位走一趟,但細想下來,又覺得顧金章此時的處境有些微妙。


    “楊部長呢?”耿波問道,他有些不想摻合進去,想著顧金章該是去找組織部長楊立商議此事才是正理。


    “楊部長一早就到市裏開會去了,今天要回來,也是會很晚。”顧金章說道。


    耿波拿出記錄本來,似乎是看接下來有沒有工作什麽上安排,並沒有直接回答顧金章。


    這事看上去簡單,但細思又複雜。


    不要看誰都不關心這事,就算陶繼興剛才看到他在過道裏帶縣中的教師進會議室,也沒有多問一句,但不意味著大家的耳朵真拿東西塞住了。


    這事往小裏說,隻是普通的人員借調。


    縣裏招商引資工作,急著需要用一些懂外語的專業人手;從專業對口來說,直接從縣中借調英語教師,是完全合乎常理,沒有太多的想象空間。


    正因為沒有什麽想象空間,有些人就想簡單了。


    要是沒有人在裏麵動什麽手腳,或者動了什麽手腳,但塞進來的關係戶,能力在水準線以上,這件事也就風平浪靜的過去了。


    偏偏縣中做小動作、推薦來的人選太勉強了一些,叫這事起了波瀾。


    這件事往大裏說,可以說是新浦開發區兩委班子選拔的前奏。


    昨天常委會確定了兩委班子選拔、任用的原則,但不意味著不可更改或調整。


    倘若沈淮硬是要拿今天這事說事,或者說縣中那邊二次推薦人選再出問題,沈淮提出調整開發區兩委班子選拔任用的規則,限製其他常委手裏的權限,別人也許也會對沈淮心生怨氣,但更多的怨恨怕就要朝顧金章頭上撒去——看上去沈淮是沒有什麽得失,但一進一退,讓其他常委成員之間出現分化,叫縣委第三把手顧金章有可能給孤立,這個收獲對沈淮來說不能算小。


    但,誰又能揣摩透沈淮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到底沈淮是因為他有相中的人給無意踢出局而不悅,還是純粹為縣中推薦的人選太差勁而不悅,還是壓根兒他就是拿這事探底?


    有時候不是說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這件事出了問題,顧金章分管組織人事,而且這事昨天又是沈淮在會議結束之前托請他顧金章跟楊立兩人辦的,結果辦成這樣子,也說明是組織程序上沒有把好關。


    顧金章不想陷入被動,想要撇清自己也不是可以。


    縣中推薦的三名教師人都在那裏,順藤摸瓜查下去,自然會知道誰在背後搗鬼——但是為了撇清自己,就搞這麽大的動作,就一定能對顧金章他自己有利?


    退一萬步講,即使要追查清楚,顧金章也要拿縣中校長陳斌當突破口,總不能直接把縣委組織部捅個底朝天吧?


    最好的方式,還是顧金章放下架子,親自到縣中那邊走一趟,把這事妥妥當當解決掉。


    雖然這麽做看上去顧金章同為副書記,對沈淮太示弱了一些,但從另一方麵想,要不是顧金章、楊立昨天自恃身份,覺得沈淮從縣中借調兩三人不需要他們親自出麵盯著,也不至於會給別人鑽這個空子。


    現在又不是爭強鬥狠的時候,又沒有根本利益上的分歧,相反還有很大的利益擺在那裏,等著大家去分,像顧金章這般能屈能伸,才是正道。


    再一個,這件事真能解決妥當了,顧金章就能在開發區兩委班子人選的選拔上,獲得比其他常委更大的主動權,這無疑又是相當實惠的事情。


    想到這裏,耿波合上記錄本,站起來跟顧金章說道:“我手頭也沒有什麽工作,既然楊部長不在縣裏,我就陪顧書記你走一趟。”


    縣裏下午就直接派車接人過去麵試,陳斌也沒有多想,隻當縣裏要人要得急。


    在陳斌看來,縣裏這麽倉促要把人拉過去用,程序上一切從簡,這樣反而不容易露馬腳。他隻當所謂的麵試,隻是把人拉過去談話就完了;就算是現在有些地方公開選拔,反謂的麵試也隻是走走過場,他不認為縣裏的麵試會有多認真。


    待陳禮傑跟另兩個老師從縣裏回來,將麵試的情況跟陳斌一說,陳斌就有些慌了神,將陳禮傑跟其他兩名教師打發走,抓起桌上的電話拔了一串號碼出去:


    “杜主任,我這次可給你害慘了,你怎麽不打聽清楚,就讓我做這遭事啊?這次是沈蠻子想從學校調人,我推薦上去三個老師,兩個給直接打了叉。小陳雖然沒有給退下來,但很顯然,沈蠻子並不滿意;就連顧書記意見都很大。我這次可真是給你帶到坑裏去……”


    “老陳,你是不是聽了沈蠻子的名頭就怕了啊,你怕沈蠻子咬你啊?”陳斌這邊慌了神,電話那邊的沙啞聲音卻帶著輕鬆的笑意,似乎笑陳斌緊張過度了,“就算沈蠻子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也得讓他找到借口咬人啊。縣裏找學校要人,學校就非得把手裏的教學骨幹都放出去啊?縣中的教學質量就不用維持了啊?退一萬步講,就算學校願意放人,也要教師自己有這個意願才成。老陳,你放心,這事就算沈蠻子心裏不痛快,也沒有理由追究,更追究不到你的頭上。你自己心虛什麽?”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陳斌終究是心虛,但是事已經至此,也不想表現得太沒種,苦澀的扯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陳斌心思不寧的在辦公室裏坐了一會兒,就想著還得把陳禮傑喊過來,對一下口,隻要他們這邊不自亂陣腳,就算縣裏要追究責任,這邊也確實可以拿教學骨幹當借口推搪。


    陳斌背著手走出辦公室,往英語組辦公室走去,想喊陳禮傑出來再額外吩咐幾聲。他站在辦公室的走廊上,這時候遠遠看見有兩部桑塔那打校門直接進學校來。


    陳斌看著兩部車直接往辦公樓這邊駛來,正遲疑間,就看見車子停下來,縣委副書記顧金章與縣委秘書長、縣委辦主任耿波從車裏下來。


    陳斌沒想到顧金章與耿波會一起過來興師問題,急得直跳腳,他頓時恨不得從三樓走廊一腳跳下去算了。


    陳斌探頭往欄杆外看了看,這樓層又太矮了一些,跳下去又死不了,隻能硬著頭皮下樓去迎顧金章、耿波。


    顧金章早就看到陳斌在三樓探頭探腦,就站在樓前等他下樓來,陰著臉就訓斥:“陳斌,你現在了不得了,縣裏跟你借幾個人用,你塞什麽垃圾貨色過來?你這是想糊弄誰?”


    陳斌心裏恨不得把姓杜的八輩子祖宗都操了一遍,偏偏還不能把姓杜的賣出去,聽顧金章的話,心想姓杜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至少明麵上縣裏還抓不到他什麽把柄。


    “顧書記,”陳斌苦著臉告饒,說道,“縣裏打電話說要青年教師,我就推薦青年教師到縣裏鍛煉去。學校是有幾個骨幹,但我作為縣中的校長,總得要先保障教學質量啊……”


    “你少給我胡扯蛋,”顧金章他不想挖太深,但陳斌既然露出頭來,自然要集中火力敲打他,嗬斥道,“要是從縣中調三名教師,就能把縣中的教學質量拖垮,我看你這個縣中校長不要當了,你也沒有資格當。陶書記很早就說過來,縣中是全縣的人才儲備庫,你聽了陶書記這話也是洋洋得意,你現在又拿這種爛借口、破借口推搪縣裏,那我問你,你平時是怎麽建設師資隊伍的?”


    陳斌臉垮在那裏,沒想到顧金章的斥責會這麽嚴厲,想吃後悔藥都來不及。


    霞浦縣中,業務上接受縣教育局的指導,他這個校長的行政級別卻是跟縣教育局長相同,是由縣委組織部直接任命——顧金章作為分管黨群、組織的副書記,雖然不至於當真就為這件事撤了他的職,但叫顧金章天天盯著,也夠他吃一壺的。再指不定顧金章什麽時候找個爛借口,將他調下麵的完中去,他這輩子就不要再想回城關鎮了。


    想到這裏陳斌都快哭出來,可憐巴巴的看著耿波,希望兒子在縣中讀書的耿波,能幫他說一兩句話。


    耿波眼睛瞅著水泥地,不理會陳斌。


    陳斌在辦公樓前給顧金章訓,其他老師未必敢湊熱鬧探頭去看,但也都將辦公室的門打開來豎起耳朵聽。


    因為被踢下來,王衛成還沮喪了半天,都不知道晚上回去要跟妻子怎麽說。


    看著陳禮傑三個教師垂頭喪氣的回來,雖然他們咬緊牙不說到縣裏麵試的情況,王衛成還是能猜到事情有變化。


    這時候聽到陳斌在樓下給人訓得跟條狗似的不敢回一句話,也確認事情確實是有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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