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金章也不想真就深挖下去,要是真挖出一片膿瘡,他作為分管組織、黨群的副書記,臉上也不會好看。


    他就在辦公樓前把陳斌罵得狗血噴頭,歇過氣,又說道:“招商引資是縣委縣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所以招商引資工作的人才隊伍建設,也是縣人事組織工作的重中之重,需要有能幹事的,願意幹事的。我與老耿過來,就是要將這點跟你強調再強調,你要再拿什麽爛貨色來糊弄縣裏,仔細我收拾你!”


    陳斌沮喪著臉,請顧金章、耿波及他們的隨行人員先進他的辦公室。


    陳斌抽屜裏拿出花名冊,垮著臉跟顧金章說道:“我們學校有編製、沒編製的,英語教師一共有十九人,名單都在這裏,顧書記你自己挑……”他現在有如驚弓之鳥,一時間也怕再揣測錯上意,再惹得顧金章、耿波不悅,也更擔心顧、耿二人之後的沈蠻子盯上他,索性把花名冊遞給顧金章,任他挑人。


    陳斌此時也知道是沈淮要用人,是沈淮對學校推薦上去的人選不滿意,他沒有想到會是縣委副書記、常委的顧金章與耿波親自跑過來興師問罪,但也恰是如此,他更知道沈蠻子惹不得。


    顧金章瞪了陳斌一眼,接過花名冊,看了耿波一眼。


    耿波見陳斌一副怕再做錯事的樣子,也不想為難他,傾過身子,問道:“陳校長,有哪些教師是有意願暫時借調到縣裏工作?這個事,咱們也不能搞強迫,首先還要尊重他們個人的意願;這也是顧書記所說的,我們需要有願意幹事的人才,光有能力,不願意幹事也不成。還有你們學校的教師,有能力跟沒能力,你作為校長,心裏總歸是有數,不要把問題都推顧書記跟我頭上來。”


    沈淮始終沒有更清晰的暗示,耿波也不清楚縣中裏到底有沒有沈淮相中的人,他們也不能把十九名英語教師都叫過來盤問一番。


    倘若沈淮在縣中有相中的人,而沈淮也沒有更清晰的暗示,那肯定會滿足兩個條件:一是能力在水準線以上,即使公開選拔也應該能入圍,第二就是有意願借調到縣裏工作。


    這兩個條件一框,就可以把選人的範圍縮少下來。


    倘若沈淮沒有明確的人選,他們就嚴格照著“能幹事”跟“願意幹事”兩個標準選人,這件事也不會有什麽問題,沒有必要搞成驚弓之鳥、搞得他們自己也跟著束手束腳。


    聽耿波這麽說,顧金章也點頭認可。他雖然這半輩子都在琢磨人,但也知道,要是琢磨過頭,反而適得其反。


    這件事情明擺是下麵人以為有操作空間,想搞鬼塞關係戶進去,才叫沈淮抓住把柄。


    現在沈淮即使沒有明確的暗示,他這邊嚴格照著選拔的程序來,即使沒有把沈淮相中的人圈進來,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在耿波、顧金章的循循善誘之下,陳斌的腦子裏慢慢清晰起來。


    也的確,有些教師自然能力、關係都不過硬,就沒有想著要湊這個熱鬧;也有些教師圖教師工作安穩,不願意到縣政府裏折騰;也有些教師年紀偏大,根本就不適合——這些人一排除,範圍就給縮小了大半。


    陳斌腦子裏還有一個名單,就是有幾個已經直接托人打招呼、但關係不過硬的教師,其實也可以排除在外,那他就能直接將目標鎖定到三個人身上。


    陳斌沉吟片刻,說道:“是有那麽兩三名骨幹,我不是很舍得放走……”


    見陳斌煮熟的鴨子嘴還硬著,顧金章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反問道:“要我求你不成?”


    “都有誰?”耿波問道。


    “兩個男老師、一個女老師,王衛成、楊柳、王際勝……”陳斌指著名單說給顧、耿二人知道。


    在縣政府會議室麵試,陳禮傑也提到王衛成跟楊柳這兩個人的名字,沈淮當時沒有表示什麽,但也沒有表示不什麽;耿波看了顧金章一眼,讓他決定。


    “你把這三個老師喊過來談話。”顧金章說道,他倒是爽脆。


    實在不行,把這三個人加上陳禮傑一起調到縣裏去,縣中缺英語教師,也完全可以從下麵的完中調——一個九十萬人口的大縣,連三四名會外語的人都調不出來,那真是貽笑大方了。


    陳斌剛才在辦公樓前給顧金章當成孫子一般罵得狗血淋頭,也叫他這時候很不堪去麵對下麵的老師,但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英語組辦公室去叫人。


    看到陳斌推門苦著臉踱步走進來,坐在辦公桌後備課的王衛成與其他老師,都放下手下的事看過去。


    縣委顧副書記跟耿秘書長人還沒有走,陳斌這時候再到英語組辦公室來,擺明了還是要挑著人才算完事。


    陳斌眼神掃過王衛成的臉,又在楊柳跟王際勝兩個教師臉上停了一瞬,也琢磨不透他們三人裏到底有沒有誰是上頭相中的,陰晴不定的點了他們的名,要他們跟自己出來。


    到外麵的過道裏,陳斌就直接問道:“你們裏是不是有誰認識縣裏新來的沈書記?”


    王衛成心裏一跳,不過,他還是裝作惘然無知的跟其他兩名教師麵麵相覷。


    從三人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麽,陳斌也就不再多問,而是語重心長的說道:“縣裏要從學校調人,我沒有第一個把你們三人推薦上去,不是別的原因,是因為你們是骨幹,我是實在舍不得你們走。你們走了,對學校的英語教學來說,是很大的損失啊。當然了,你們以後真要到縣裏工作,能發揮所長,我也是替你們高興的;你們可也要記住,你們是縣中走出來的人,我個人就不求你們什麽了,隻是希望以後有什麽事情,你們能多想著縣中。”


    陳斌把人帶過來,顧金章、耿波也不去旁敲側擊什麽,看過人事檔案,又叫他們拿英語自我介紹了一番。顧金章、耿波都不懂外語,但看到他們三人自我介紹頗為流利跟自信,也相信陳斌這次不該再敢糊弄他們,就直接拿了他們的人事檔案離開,讓他們等著縣裏的通知。


    *


    王衛成沒想到這一天會如此的一波三折,也沒想到真跟妻子一開始猜測的那般,這次選人真跟沈淮有關。


    放學後,王衛成騎著自行車回家,上樓剛要推家門,就聽著屋裏陳燕那嘰嘰喳喳的聲音傳出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進去,就見陳燕跟妻子坐在狹窄的客廳裏說著話,陳燕她兒子跟他家多多跪在臥室的地上玩玩具,他笑著說道:“真是稀客呢,陳大主任今天怎麽肯賞臉到我們這破地方來做客?”


    看到王衛成走進來,陳燕站起來說道:“王哥,你也真是的,我哪裏敢嫌你家簡陋啊?你家裏到處都是書,我家樂樂沒其他毛病,就是喜歡到處撕東西。你要不怕家裏的書給我家樂樂不小心撕了,我以後帶樂樂多來找你家多多玩。”


    雖然顧金章、耿波等人始終琢磨不透沈淮的意思,但不意味著縣裏所有人都一點都猜不透——下午麵試的事情傳開,陳燕就大體明白是怎麽回事。


    陳燕以前是個大嘴巴,這一次卻不敢多說一句話,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挨不到下班,就帶著兒子跑到縣中醫院的幼兒園等徐惠麗過來接小孩,希望前天得罪沈淮的事情,通過王衛中、熊黛妮他們還能有轉圜的餘地。


    王衛成不會得勢就欺人,但很多事情他都琢磨不透呢,沈淮前夜離開徐記酒樓時,把話都丟在那邊,誰知道他對陳燕記不記恨?


    不管陳燕之前的勢利,王衛成此時也沒有必要搭理她,妻子抹不下臉來,他由著妻子在客廳裏陪陳燕談話,他躲到臥室裏去,等到陳燕帶兒子離開,他才走出來。


    “到底怎麽回事,”徐惠麗問丈夫,“不是說給涮下來了嗎,怎麽陳燕過來後盡說那些有的無的?”


    “我也不清楚,”王衛成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訴妻子,“陳胖子開始是黑了心,隻是把他選中的三個人推薦上去,其他人都給踢了來。但陳禮傑三人到縣裏沒能過關,給沈淮退了回來,聽說場麵還有些難看。更叫人想不到的,縣委副書記顧金章跟縣委秘書長耿波,緊腳跟著趕到學校,把陳胖子當眾就臭罵了一通,要學校重新推薦人選,我就這樣進了名單。事情也沒有最後定下來,可能還要到縣裏參加一輪麵試。”


    “許是黛妮給沈淮打電話說過這事了……”徐惠麗猜測道。


    王衛成也隻能這麽想。


    他跟沈淮也沒有什麽交情,也許最後求到沈淮門上,沈淮會考慮拉他一把,但領導是有價值的,斷無能因為酒桌上見過一麵、到他家坐過十幾二十分鍾,就憑白無故的照顧他;要有可能,也隻可能是熊黛妮幫他們說了話,沈淮看在熊黛妮的麵子上拉他一把。


    王衛成也知道這時候不能冒冒失失的去打擾沈淮,但今天的事情還是要告訴熊黛妮知道,就與妻子出門去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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