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沉重的經曆,也不過是別人聽說的一個故事。】


    被人稱作古大書的老頭,探頭跟座下賣了個關子,見大家都神色略凝的期待著,知道被吊起胃口,才接著講道:


    “秦氏原本是東北諸部落中一個小部落的首領,現任的可汗叫秦鹿,我今天要說的這個故事講的就是他。


    話說秦鹿有一天跟好友巡視領地走到穆河邊上,恰好見到鄰部落的首領要娶親,二個部落本來就因為邊界的問題有些不合,成親的事也沒邀請他們參加,沒想到二人正好碰到了送親的隊伍。


    秦鹿原本無心,哪知這位無意中見到新娘竟是難得一見的絕色,頓時心生愛慕。


    他們蠻夷之族跟我們孔孟之鄉不一樣,他們是見到喜歡的人便可以憑借武力奪取,所以說這些蠻族不通禮數啊。


    這個秦鹿便是在當天晚上就跟心腹之人商量,趁那邊酒足飯飽載歌載舞的時候突然殺入,奪了新娘……”


    “切!這有什麽意思,他們那些蠻子還不都是這樣?!”下麵的人聽了開始嚷嚷起來。


    “是啊,聽說那狄族的老子沒了,還把他所有的女人都傳給兒子呢!換個,換個!”


    ……


    台上的兩人一看這情景,一邊後退一邊小聲嘀咕了幾句。接著古大書高抬雙手示意眾人,“好好好,列位看官稍安勿躁,小老兒這就給你們再換一個講。”


    “快說,再是這些無聊的,你就直接滾蛋吧,別耽誤爺們吃飯。”


    “好好,嗬嗬。”古大書說著神秘一笑,低聲向台下問道:“不知各位知道賀老的事情嗎?”


    “賀老相國的事情,大雍誰不知道,趕緊說,別賣關子!”


    “那這位客官,敢問您知道賀老為什麽會選那個幾百年都沒有人注意的茗泉鎮嗎?”


    下麵竊竊,但沒有人再大聲說話。


    押了口茶,古大書跟身邊的少年換了個眼色,開口道:“不知各位聽說過‘失蹤的四皇子’沒有?”


    “你是說,四皇子在茗泉鎮?!”座下一個年輕人霍的一下子站起來,驚訝的看著台上的古大書。


    古大書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講道:


    “開元初年,剛剛登基的文帝以而立之年,坐定天下,北有老將軍方繼業鎮守北域,西有鎮西將軍陸汝海威懾西蠻。”


    “國內正是一片升平,這一年冬天,他最寵愛的妃子珍妃,被禦醫確定為懷有一對麟兒。”


    “當今萬歲大喜之下,取出了先皇開國時製作玉璽所剩一塊和田玉,並讓當代書法大家也是我們的老相賀清,賀大人題字;由穆棠穆老親手製作了兩方小印,‘天下承明’、‘納福承燁’,在兩個小殿下出生之際,交給了他們的母妃珍妃保管。”


    “萬歲爺當時的意思是,將天下江山傳與這個雙生子老大,也就是三殿下顧承明,而四殿下則被許為賢王,並賜下金牌一個。隻待這對殿下二十歲弱冠之禮時,行登基拜侯之典。”


    這些原本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不過看樣子他還要說什麽,所以此刻大堂裏倒也安安靜靜地。


    “誰知天不盡如人意,就在宮裏宮外都在準備為兩個小殿下準備滿月宴時,四殿下的奶娘忽然發現小殿下有些不對勁,這個傳承了珍妃清麗容顏的小殿下,不知為何忽然全身潮紅,哭鬧不止。”


    “萬歲爺得知後,立刻宣召了全部的太醫,呼啦啦的跪了一地,老太醫劉守仁細細的觀察診斷後,卻下不了決斷。”


    “後麵的太醫有說受寒發燒的,又說胎裏虛弱、先天體虛的,萬歲見眾說不一,四殿下卻越來越嚴重,最後無力哭鬧,漸漸轉為昏迷,當即大怒,宣布說如果不能查明原因,醫好四殿下,全部陪葬。”


    “最後,還是太醫院院首劉守仁劉太醫,沉吟許久後,向萬歲爺回道,四殿下之病非傷非毒,確實像是胎裏帶著,遂按照他的診斷施救後,四殿下也確實平靜了下來。”


    “誰成想,這件事才發生了幾天,萬歲爺也龍體欠安,虛乏無力。”


    “那時整個皇宮都惶恐不安,天師程天建上奏道,星象顯示,雙生子漸漸暗淡,另有賊星一枚光芒大盛,甚至有奪帝星之勢。”


    “萬歲爺當時大怒,喝問,誰乃賊星?”


    “程天建奏曰:按星象來看,應合為女性,且賊星旁有一小星,漸漸成型,似是已經有孕。”


    “能威脅帝位的女性,無非是宮裏的各位妃嬪,又恰好有孕的,隻有一人,想各位也知道是誰了,這就是當年宮變的真相,別的小老兒還想再活兩年,就不再說了。”


    “後來啊,萬歲爺身子好一天壞一天,太醫用盡了辦法,可是他的四皇子卻不見了。”


    不像剛才的插科起哄,一段話下來,台下的人異常的安靜。“你是說這些事情是有人密謀?……”


    “閉嘴!找死啊你!”


    “走走趕緊走。”幾個人說著起身離開。


    走了幾人後,角落裏一個輪廓深邃,長得十分英俊的年輕人打破沉靜問道:“你得意思是,現在賀老相國去茗泉鎮,是因為四皇子在那裏——?”


    “嗬嗬,這位看官,你看小老兒什麽也沒說隻是給大家講個故事,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從今往後,這個小鎮會熱鬧非凡啊——”


    “好了,現在再跟大家講個最近發生的風流韻事,話說南淮岸邊,那眠花宿柳之地有一位絕色嬌娘名叫綠珠,自幼父母雙亡,被狠心的舅舅賣到青樓後,憑著學來的一身本事,名冠天下……”


    綠珠的事這些常年行走在外的人,又有誰會不知道的,聽他又開始說這些無趣的,便嚷嚷幾句也就不再理會。


    台上古大書還在說著,那個一直跟著他的少年則開始挨個位置收取打賞。


    “什麽都沒說還要賞?……”


    下麵的人嘟嘟囔囔,大都沒有給,轉到剛才問話的年輕人那,他竟往托盤上放了一塊銀子,足有五兩。


    跟他一起的同伴看著他,問道:“我說你不會是也想去看看吧?”


    “當然,近在眼前的熱鬧為何不去?”


    “就這些人,有什麽值得你這麽費盡周折尋找的?!”同伴看起來有些憤憤。


    “嗬,石相,剛才這個說書的雖然是什麽都沒說,但我們卻能從中得到一個肯定的消息。”


    “什麽?”悶悶的喝了一大口酒,頭也不抬的石相隨口問道。


    “這個茗泉鎮,這段時間應該會有很多名士聚集,我們不用到處找了。還有,他們看不慣外族,你看不慣他們,其實我們是一樣的。”


    叫石相的隨從聽了這一通彎彎繞,撓了撓頭也聽不懂,幹脆繼續低頭吃飯喝酒,雖然他不怎麽喜歡這個地方,但是這裏的吃的還是很不錯的。


    “他說的人是誰啊,爹爹,還有剛才怎麽了,為什麽不能說話?”李言芷剛才就想問,卻被李明修製止了,一直到現在坐到馬車上,才向身邊的李明修小聲問道。


    搖了搖頭,李明修指了指外麵趕車的人,在她手心裏寫下了兩個字,小丫頭張大了嘴巴,驚訝不已。


    “今天這說書的有些奇怪,一般的藝人演繹朝中故事的不少,但敢公然談論當朝的卻從沒見過,這倆個人有些不對,你們以後見了他們,盡量別招惹。”


    李明修跟徒弟和女兒說著,腦子裏卻在回想著剛才的話,如果是編的也就罷了,可如果是真的,那麽就是說,中了“孤陽”的人不止皇上一個,還有這個失蹤了的四皇子。


    如果真是這樣,他就不可能還活在人世了……


    不過孤陽隻有一丸,怎麽會有兩人中毒?


    想著,身邊一聲懊惱的歎息“哎,我——”


    “怎麽了?”江守均回頭問道。


    “沒事,我昨晚打了個扇墜忘拿了?”芷兒想著那張自己寫的詞還在昨晚客棧的窗台上,被人看了就丟人了,眼下又不能回去拿了,就搪塞道。


    “怎麽想起打扇墜了,重要嗎?”沒有指責她的毛躁,江守均頂著一張本就黑不溜秋看不出喜怒的臉的問著,他跟在李明修身邊多年,除了跟他學醫之外,更多的就是學了這一副不溫不火的脾氣。不過在李明修身上看起來是從容,到他這就成了芷兒嘴裏的“木頭、老成”了。


    “就是個普通的絡子打的,沒事,走吧。”


    “你什麽時候改改你這丟三落四的毛病。”李明修無奈的白了她一眼。


    李言芷見江守均又在對著自己偷笑,對著撇撇嘴做了個鬼臉,馬車裏一陣輕快的笑聲。


    與此同時,那家客棧裏,小二正過來尋問兩位新來的客官有何需要,正好那個英俊的年輕人從床頭上取出了一樣物品。


    小二一看就知道是之前的客人留下的,自己收拾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急忙打著千上前賠禮道:“不好意思,二位,小的這就拿走。”點頭賠笑著,上前要取。


    慕容弘拿著手中的一個的扇墜,淡淡的說:“放這吧。”


    “哎,可是……”沒有誰住店,還願意留下之前客人的東西,再說萬一有什麽,人家再來要。


    慕容弘朝小二晃了晃輕描淡寫的說道:“就一個不值錢的線墜子,如果有人要,我們自會奉還。石相,去跟他看一下飯菜。”


    “是。”


    店小二跟著石相有些不甘的離開。


    屋裏,慕容弘看著這個扇墜,東西倒是普通,難得是做這墜子的人精巧的心思,扇墜用棕香和月白兩色的線拆的細細的,編成了一把打開來的折扇模樣,棕香色的扇骨,月白的扇麵,扇麵上又用黑絲線編出了幾個小字“君子如玉”,下麵還有一枚紅色的小印,字跡太小不好分辨,看著像是“福”字,整個扇墜小巧精致,著實令人喜愛。


    桌上還有幾張用過的宣紙,輕柔秀婉的字跡讓慕容弘不由得道了句:“原來是個小丫頭。”


    字跡未開,筆與筆之間還不夠放脫,但是卻能看出來寫的很用心:


    爬山虎


    一場雨,幾場風,本已絕壁更凋零。


    難得一片胭脂色,寥落卻有韻橫生。


    如果,有一天我也如她這般寥落,是否還能妝點起那一臉醉暈,韻味橫生?


    “嗬嗬,哈哈哈哈……”看到這兒,一向被人稱讚沉穩有度的慕容弘竟忍不住放聲大笑。


    正好石相推門進來,費解的問:“怎麽了?”


    慕容弘沒有回答,抬頭看著窗外,那本在枝頭飛揚,眼下卻困於積水中的落葉,從旁提筆在下麵接著寫道:


    鷓鴣天雨後


    夢裏天真不複存,落花辭樹鏡辭人。


    一天細雨胭脂淚,滿地焜黃老龍鱗。


    杯弓影,戲中身,古來誰能辯偽真。


    分明萬卷山水色,風雨一歸了無痕。


    一筆行書寫得筆走遊龍,氣勢磅礴,連詞中原來帶出的蕭瑟之氣都衝淡了幾分,愣是讓人讀出一種改天換地的氣概。


    寫完將紙張連同扇墜一起收了,才對石相問道:“都問明白了嗎?”


    “嗯。”石相不懂漢字,看他寫的自己一個都不認識也沒多問,“那個賀老拒絕了所有官員的安排,自己選了那鎮上一處學院的空房子住下了,也不接受拜訪,目前還沒聽說有什麽異常。不過,也有人說,最近有不少生麵孔出現。”


    “好,明天我們也去”。


    “那秦鹿那邊呢?我覺得他們不會是搶親這麽簡單。”石相問著,嚴肅中帶著幾分隱憂。


    倒是慕容弘想了想,微微一笑回道,“先不用管。”


    穆河下遊原本屬於妥妥兒木的部落現在已經成了一片血海,秦鹿帶領著幾個屬下還有兒子秦虎、秦羅,策馬而立。


    “報——”一人疾馳而來,“報大汗,妥妥兒木已經戰死,剩餘二百多兵馬也都已被我們控製,隻有他的小女兒可玉被幾個人護送著逃了出去,屬下已經派人去追了。”


    “他的兒子呢?”秦羅居高而問。


    “兩個兒子都已戰死,剩下的小兒子最後被俘時,不小心……”


    “說!”


    “讓他自盡了”


    “廢物!不是說讓你們留個活口嗎?”


    “父汗,死了就死了,我們再想別的辦法。”一邊的秦虎見狀勸道,“現在十三部落還剩下四個最難啃的了,如果再冒進,恐怕他們會聯手,我們是不是該稍微休整一下?”


    “嗯,也好。這裏就交給你了,”秦鹿調轉馬頭,回頭對來報的人說道:“朵顏,不是我秦鹿不講情分,你知道該怎麽辦吧?!”


    “是,等屬下安頓完這邊的事情,自會回去領罰。”


    “駕——”


    看著秦鹿帶眾人離開,秦虎拍了拍朵顏的肩膀,“父汗就這脾氣,你別怪他,走我們喝酒去!”


    秦鹿一共兩個兒子,但他最喜歡的便是這個大兒子秦虎,不僅能征善戰,很多意見也往往跟自己不謀而合,所以這幾年父子二人聯手橫掃了草原上九個與他們相連的小部落,一下子成了能與幾大部落並存的部落。


    秦鹿也在不久前剛剛稱汗。


    不過這個兒子不僅勇武,很多時候還能彌補自己的些不足,比如就像現在,秦鹿按軍法辦事,秦虎走人情,所以表麵上現在是秦鹿為汗統領眾軍,但實際上很多統領及士兵都更傾向忠於秦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承芷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子流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子流殤並收藏承芷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