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賀老聽了三皇子的話,擺手笑道:“算嘍,我老了,不中用了,西域道遠而高寒,我去的話還不知道能活幾天。到是你,大雍這麽多好地方,怎麽也來這小土堆了?”


    “嗨,我這不是覺得爺爺在這兒,跟我們隔得太遠,我們也不能常來看您,正好您辦縣學招生,我們三個就都來報個名。”


    “報名?”


    “對啊,你看我們三個,該玩的也都玩了,邊關也守了,現在就想著回來陪著爺爺,跟爺爺說說話、學點東西。實在不行的話就去您的小學堂也行啊,我們也認識一下您那幾個好學生。”


    “報名也行,去我的小學堂呢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賀老捋了捋麵前的長須,跟顧承明慢條斯理的說著,“你們三個在我這兒不許生事,我不給你們放假不許踏出這小院半步,要是讓我聽說了一回,以後就不用再來了。”


    “行,隻要賀老您同意,我們一直住在那兒都行。”陸少華聽著賀老居然同意他們去,心中便開了花搶著應承。


    要知道,賀文惠可是住在那小院的,想到可以跟她朝夕相處,頭點的雞啄米似的。


    賀老回頭看了他一眼,滿是皺紋的臉上還帶著笑,但卻讓這個眾人聞風而逃的陸霸王立時縮到別人身後,閉了嘴。


    “怎樣?”賀老繼續饒有耐心的回頭問道。


    “有點難哎,爺爺,您這一開學起碼半年,要我們出去喝杯酒都得等您放假……”顧承明想了想,很是為難的說道:“換個別的行嗎?”


    “別的,還不一樣?”賀老不再看他,似乎對別的都不感興趣,隻是低頭撥弄著手裏的茶壺。


    這是顧承明送給他的,說是從臨香縣帶回來的,這個地方除了生產美女,還以瓷窯聞名天下,這茶碗天青色的釉子細膩光潤,細細的裂紋自然遍布其上,是臨窯的精品。


    想當年,自己也去過那裏,臨香縣北的四鄉是大雍最重要的兵器生產基地,每年他都會去那裏待上一陣。


    “爺爺,我們三個呢,是真想來這裏跟您好好學習,”顧承明見他的樣子,微微靠前拽著他的袖子,“這樣吧,隻要您老讓我們三個在開學期間出入自由,其他的條件隻要您說,我們都答應。”


    “真的?”賀老微沉著下巴,側臉問道。


    “真的。”


    “那好,你的生意換別的地方吧。”


    一語一出,眾人驚訝。


    “唉。”顧承明拍了一下額頭歎道:“怪不得父皇常說,您是大雍最老成精的狐狸,讓我們兄弟幾個好好聽你的話,果然是啊……原來您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


    說著,起身上前恭恭敬敬的對著賀老一躬,“欲進先退是吧,明兒受教了。好吧,我們改在豐縣。”


    說完抬頭衝賀老一笑,笑得意味深長。


    此話一出,場中幾人神色各異,其中最抓狂的就數金餘梁了,豐縣是他的地盤啊,弄這麽幾尊大佛來,他怎麽辦啊??


    大家都不知道的是,昨天下午他已經跟這仨祖宗會過麵了。


    這三位不請自來的找到他的家門,也不說為什麽來,隻是在茶餘飯後閑聊的時候偶爾的帶出來句:


    聽說你們跟茗泉鎮的方家是親家?


    聽說這個方家現在過得挺滋潤?


    那會兒他就肯定了,是他那個好親家不知道怎麽得罪這仨祖宗了。隻能一個勁的安撫,再三得保證。


    戰戰兢兢地把他們送出家門,又親自帶著他們在縣城轉了一圈,以家中簡陋為由,找了最好的客棧讓他們住下,才算舒了口氣。


    誰知道一轉身,就有家人來報說方家的人來了。


    他匆匆趕回家中,他的好親家方誌二話不說拉著自己就是一番痛訴啊,那樣子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淚了。


    說也不知道哪來的三個混蛋,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他們方家的一眾小輩都打了。


    他兒子都快被打殘廢了!!!


    “夠了!”當時,金餘梁煩躁的一聲喝斷,“你知道那三混、公子是誰嗎?”


    即便在家中,金餘梁想起還在他縣城的三個人,也是一陣膽顫,“還打了,沒打死就不錯了!我以前就提醒過你,年輕人輕狂點可以,別太出格了,你們就是不聽,縱容著他們在鎮上為惡為霸的,現在好了吧?我告訴你,活該!”


    方誌有些懵了,他是來找人撐腰的,咋還……,有些羞惱的說道:“我說金大人,你要是不顧我們兩家的情麵也罷,但你作為一方父母官,我們小老百姓被欺負了,來你衙門告狀你總該管管吧?!你聽聽你剛才說的……”


    “方誌——!”金餘梁氣惱的指著他,“你要死別拖著我,你知道他們是誰嗎你就來找我,別說他們隻是打了人,就是把你們家一把火燒了,把我這衙門拆了,我金餘梁也不敢放個屁。這件事你就老老實實地給我閉嘴,就當沒發生過,否則以後還會發生什麽,別怪我沒提醒你。”


    此時的金餘梁也是強壓著不滿,他們,金、方兩家世代故交,當時他金餘梁做這豐縣縣令時,方家老家主方夢鬆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也是那時他父親和方家給才出生不久的金霞,定下了這門婚事。


    要不,憑他如今的金餘梁怎會把獨生女兒嫁給這麽一戶生意人家。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不中舉人,無以入翰林。”


    千百年來的高低觀念,在人們心中還是很難改變的。


    女兒嫁給個商人已經讓他勉為其難了,現在看著他這好親家也是個沒有分寸的主兒。


    “不是、親家,你這是什麽意思?那三是誰家的公子嗎?”在茗泉鎮一直有他金餘梁這“一地之主”的名號罩著,他方誌什麽時候怕過事,弄得一向囂張慣了的他現在才有點回過味來。


    “誰家公子——?”金餘梁嘴角一瞥,冷冷看著他,“你說誰家的,你方誌一個生意人這麽大的消息你會不知道?”


    “難道是?”說著方誌抬手指了指上麵。


    “他們現在還在縣城裏玩呢,要不我帶你去找他們評論評論?”


    方誌頓時變了臉強自扯了個賴笑,“嗨,看您說的。”


    說著心裏一陣後怕,他看到兒子被人半抬著一身血的送回家後,立馬帶了人出去找場子的,隻是翠風樓上已經沒了人影,問了一圈也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兒,他這才反身來到金餘梁這。


    想想當時若是找到了……


    額上頓時冒了一層冷汗。


    人群中聽到他們要來豐縣做生意的金餘梁想著,暗暗歎了口氣,今天早上他一大早就去給這仨祖宗請安,卻聽掌櫃的說他們天不亮就走了,當時還暗自慶幸。


    誰知這一轉眼怎麽還要在豐縣常駐了呢?!


    估計從今天起,他們豐縣的街頭就再也見不到一個年輕女子了。


    晚間,賀老的書房中,顧承明和賀老兩人正在下棋。


    書房外間客廳裏,張雍、古逍遙和穆弘散散的各自尋了個角落坐著。


    陸少華從踏進小院的那一刻,心就沒落在原處,此刻更是在這一間小屋裏來來回回、來來回回的走著。


    想當初,老三跟他說文惠在這的時候他還不相信,畢竟在他看來,賀文惠是肯定會去北涵關找她爹的。


    當時他一再的詢問,張雍看不下去了說道:“我說老兄,怎麽什麽事一遇到賀文惠你就少根筋呢,老三什麽時候騙過你?”


    “可是老三也是推測不是,他沒看到文惠來。”


    他隻記得當時顧承明說道:“鎮上有人傳言在賀老那兒看到過一個很好看的姑娘。還有記得那封信嗎?”


    “記得,你編的嘛?”


    “我把她騙到了這裏。”


    “什麽?!這怎麽可能,她就算真來了,也知道是假的了?!”


    “問題是她現在還真沒走。”


    文惠隻在賀老考選學生那一天出過一次小院,說話時候是在那之前,陸少華自認沒有聽過過。


    可是就在剛才,他們跟隨賀老走進這個小院的時候,他真的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雖然隻是匆匆看到了個背影,人家就進了房間,再沒出來,但已經足以讓陸少華欣喜若狂、坐立難安了。


    “我說你坐下行不行?!”張雍不耐的看著他,“你再晃人家也不會出來。”


    反常的陸少華沒有反駁他,而真的找了個靠著那個房間門口最近的地方,拖了個小木凳坐了下來。隻是眼睛還是一刻不離的盯著那兒。


    古逍遙見狀插嘴問道:“敢問張公子,我們三皇子棋藝如何,這下了半天了要不我們進去看看?”


    “要去你去!”


    張雍坐在書房門口那兒沒有抬眼,更沒有挪地。


    古逍遙看了隻得作罷,耳朵是時刻聽著裏麵的談話,隻聽到賀老不時的問幾句文帝現在的情況。


    顧承明都一一回答,聽著不像是沒幾天的樣子。


    談著談著,顧承明說道:“爺爺,父皇把你在京城的府邸賜給了我,現在阿雍他爹正在給我收拾成親用,到時你能來嗎?”


    “你要成親了啊?娶得誰?陸家的閨女?”賀老問道。


    顧承明歎服道:“爺爺您老總是這麽厲害,還怎麽說個話啊,是,陸家的陸佩。”


    ……


    這爺倆在屋裏隨著不時落下的棋子聲,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著。


    古逍遙卻從空氣中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像是燒了紙之後的微香,回頭看看一邊的穆弘,又往書房裏探了探頭,卻隻能看到個三皇子的衣角。


    周衡玉那幾個人也不過來,要不然他們一起進去,憑他肯定能知道更多事情。


    因為顧承明幾人都不願意出去另尋住處,所以賀老隻好讓賀平收拾了一下他的屋子,讓他們擠了一晚,好在是冬天,人多也能湊合一晚。


    賀老這個小院總共加起來也就十間房子,當中七間,兩側各兩間廂房,西南角是茅廁,很普通的居民宅院樣式。


    鼻間傳來細細的香味,若有若無,不知不覺間顧承明便已睡著,等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外屋的客廳裏早早坐滿了人,身邊的爐火已經生起來,水剛好開。


    周衡玉幾人起身見禮,那個古逍遙還是那天見到的樣子,笑眯眯的看著自己,點了點頭,算作招呼。


    “爺爺什麽時候過來的?”看了一眼已經見過一麵的幾人,顧承明伸了個懶腰,起身坐在賀老身邊。


    “睡得可香?”賀老回頭笑著問道。


    “香極了!對了,剛才我聞到一種很奇特的香,在宮裏都沒見過,爺爺能告訴我是什麽嗎?”


    “不知道。”


    “爺爺——”顧承明頭往後抻著,皺眉說道:“您老可別小氣,我的鼻子可是有見識的,別說宮裏,就是大江南北官紳青樓,什麽樣的熏香我沒見過,那年高麗進貢的什麽極品‘龍骨’都讓我熏了蚊子。”


    “龍骨”是三年前高麗國進貢過來的春節貢品,相傳點燃之後可以與神明對話,佑一季平安。


    “我說沒有,便是沒有,老朽一個難道還誆騙與你。”


    這爺孫倆說這話,其餘的幾個人都安安靜靜的在一邊聽著,古逍遙忽然把折扇一合,往手心一拍,“哦,我知道三皇子說的是什麽香了。”


    顧承明回頭看著這個讓他覺得奇怪的人,起身走到他身前,“什麽香?”


    周衡玉、王英見顧承明過來,趕緊起身,陶謙站起來後看了一眼古逍遙,見他還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一把把他從竹編的藤椅上拉了起來。


    斜斜的站在那,古逍遙拿扇子撓了撓頭,才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們這裏就一個人用香囊。”說著衝外麵一抬扇子說道:“賀-大-小-姐。”


    “文惠妹妹?”


    古逍遙點了點頭,“她最近不知道從哪弄了一種香,就放在她隨身的香囊裏。”


    轉身看了眼賀老,“對了,這兩天怎麽沒見到賀大小姐?”


    幾人說著,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一邊的陸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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