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夜,守空房。】


    年前,顧承明他們的三家鋪麵除了‘春滿園’都開張了,聽說沒有多少人前來捧場,大都是老爺們三三兩兩的遠遠觀望。


    就是不知道那三祖宗從哪兒弄來了一群人,什麽打扮的都有,在醉翁又彈又唱的鬼叫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大家裝著路過的樣子探著脖子往裏看,結果什麽都沒,隻有一個中年漢子趴在櫃台上呼呼大睡。


    好在眼看就要舉行冊立太子大典,他們都必須回去,所以緊張了好多天的豐縣,再確定這三祖宗已經離開後,才慢慢的開始有點活絡起來。


    其中不乏對昌盛、醉翁感興趣的公子少年,頂著一份好奇心壯著膽子進去看看之後發現原來也不過如此,哪有那麽恐怖?!


    有他們做宣揚,這兩家的生意倒還不錯。


    大雍十六年冬,從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滿月宴後,大雍的百姓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什麽國慶大典了。


    今天,沉寂了許久之後的大雍,在皓京隆重的舉行了太子冊立大典,與之一起進行的還有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成親儀式。


    這下可累苦了禮部的一眾官員們,從議婚到完婚的六步禮節,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兩位皇子的所有彩禮、服飾、儀仗和行程所有的事情原本可能需要一到兩年甚至更長時間完成的,現在全部都趕在一個半月的時間完成,很多服飾佩戴都沒能專人定製,即便這樣,大家都是苦不堪言。


    張景謂作為禮部尚書,所有的職責都壓在他的肩上,壓力之大就更不用說了,所以在十天之前就從豐縣把張雍尋了回來,專門負責兩位皇子的儀仗安排、及行程禮節。


    懷著戰戰兢兢、仔細再仔細的心態,終於十一月二十八這一天到了,皇太子的冊立大典順利進行完之後,兩位王妃被皇上直接封為郡主,破例一同從西宮梅妃處發嫁。


    其中梅妃的大侄女陸佩封為安陽郡主,賜婚三皇子,現在的康王顧承明。


    戶部尚書劉大鵬的妹妹劉敏敏封為成陽郡主,賜婚大皇子,現在的端王顧文川。


    本來所有的事情進行的都算順利,連文帝也一直撐到了太子冊立大典結束,看著他親封的兩位郡主發了嫁才回到養心殿休息。


    可誰知道,就在康王的迎親隊伍從宮中迎娶了新娘回程的時候,出了事。


    成親的隊伍主要由導駕的、引駕、前後護衛、前後鼓吹樂隊、王爺和王妃車輦組成。


    大雍禮製明文規定:天子大駕由公卿引導,大將軍隨車護衛,掌管宮廷車馬的太仆駕車。屬車多達八十一乘,另外還有備車千乘,護衛騎兵萬餘人。


    到王爺級別,也有奉車郎駕車,屬車三十六乘,另外鼓樂手、引仗、護衛等一行人不計其數。


    繞街時從皓京南門直到端王府的整條武德街全是成親的隊伍,迤邐約有七八裏。


    這一天,大雍的百姓可謂過足了癮,太子的冊立大典因為在皇宮內舉行,百姓是看不上了,但是大皇子也就是現在的端王府邸所在的朱雀街,還有康王的武德街上,可謂是人山人海,連兩邊的店鋪門窗上也都擠滿了人頭。


    因為張雍請奏為康王親自引導,所以,康王這邊張雍帶領一眾十二人的引導隊伍執十二色彩幡,跨一匹棗紅色流光水滑的高頭大馬,意氣風發的走在隊伍的最前麵。


    就在裏康王府還有一裏的路程,大家都覺得今天的主要行程快要結束時,人群中擠出一個人,高呼“王爺”當街而跪。


    那一聲呼喊中氣十足,愣是讓前半道上樂鼓喧天的隊伍都聽到了,音樂終止了那麽一下下。


    行在最前麵的張雍本來打算揮手讓人拖下去,但看到來人那一身大紅的嫁衣時,阻止了兩邊護衛的行動。


    但見來人是一名不到雙十年華的女子,發髻高綰,一聲之後便跪在的隊伍的最前麵,膚色雖說不上白皙,但一雙水杏般的眸子卻是明豔動人,其中還帶著一股不願屈服的氣勢,與此刻的行為顯得十分矛盾,又在矛盾中激發出一種讓人意欲征服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一身大紅嫁衣的襯托下,更加明顯。


    聽到動靜的康王顧承明聽到動靜後,駕馬從後麵過來問道:“怎麽了?”


    張雍意味深長的衝他一笑,略微讓了一下對著跪在中間的女子擺了擺頭,“她喊你。”


    顧承明這才看到女子,便驅馬上前兩步問道:“今天是本王成親的日子,你應該知道此刻的行為有多愚蠢,說吧為何阻擾隊伍前行?想好再說,否則本王也救不了你。”


    女子打量著馬上的康王,在茗泉鎮時,她也曾遠遠見過,沒想到此刻在降紅色喜服的裝扮下,膚色白皙、雙眉斜飛、鳳眼泛華,連那高挺鼻梁下的雙唇也不點而紅,看上去溫軟……


    臉上迅速泛起一抹紅霞,女子差點給自己一個嘴巴,想什麽呢?!鎮了鎮心神,在對方泛著寒光的笑容裏,豁出去似的說道:“可瑩聽說康王貌美非凡,心中早已安期許久,今日趁康王大親願自薦枕席,不求名分,惟願常伴王爺身邊,此生死而無憾!”


    好不容易背完,可瑩心裏卻是暗暗的罵著那個老混蛋,寫了些什麽東西……


    “哈哈哈哈……”,震驚到雅雀無聲的人群裏,忽然響起一起大笑,卻見張雍俯在馬背笑的前仰後合,要不是禮製規定,儀仗行進過程中下馬不詳,恐怕他早已經滾鞍下馬,將這個女子給他的康王送到懷裏了。


    讀書這麽多年,聽說過不少古代的風流韻事,什麽“巫山雲雨”、“移燭燭之”,今日竟然活生生的見到了一個“自薦枕席”地。


    看看一邊也有些懵神的顧承明,張雍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說道:“我敬仰的康王大人,人家姑娘自薦枕席了,您看怎麽辦吧,快點哈,別誤了吉時。”


    “你確定?”顧承明衝她問道。


    可瑩抬著頭,高仰的弧度讓脖頸扯出優美的弧線,一臉堅決的回道:“確定,能伴隨康王左右,此生無憾!”聲音堅決,但兩道如蝶翼微微輕顫的鎖骨,卻出賣了她自己的緊張。


    顧承明看了她片刻,對張雍說了句:“帶上!”掉馬又回到隊伍中間。


    張雍笑著,讓護衛另牽過一匹備用的馬匹,給了可瑩,又派了八人護送她來到王妃的車輦之後,跟著隊伍進了康王府。


    直到所有的隊伍都遠遠而去,看熱鬧的人群才爆發出一陣喧鬧,眾人紛紛譴責誰家的姑娘如此不知廉恥,竟然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等離經叛道之事!


    當然也有不少人暗暗佩服她,羨慕她竟然可以這樣就進了王府,當然這些想法也隻是她們自己想想,沒有人敢說出口的。


    人群中,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看著已經看不到的隊伍,似乎沒聽到眾人的議論,呆呆的站在那裏出了神……


    如果李言芷能在這裏的話,也許能認出此人。


    他正是前段時間在茗泉鎮行乞的乞丐,而此刻他遠遠看著的正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另一個小乞丐,喬裝之後的可玉,今天自薦枕席的可瑩。


    跨火盆、拜天地、大宴賓客,康王府張燈結彩一直喧鬧到亥時,人群才漸漸散去。


    王妃陸佩一直忐忑的端坐在新房內,大紅的蓋頭下是珍妃賜給她的萬年吉慶鳳冠,鳳冠後麵嵌插一對金累絲雙友戲珠頭花。


    滿頭的金玉之外,還有一支很是搶眼的紅絨花,中原百姓最偏愛絨花,尤其是在女兒出嫁時,頭上必須戴紅色絨花,圖火紅吉利,因為“絨花”與“榮華”近音。


    因此,便有戴絨花即為榮華富貴之意。這些傳統一直到大雍朝也未改變。


    感覺頭飾越來越重了,小心的晃了晃脖子,隨行的張嬤嬤上前說道:“小姐且在耐著性子等等,康王親友多,剛才春秀到前麵去看了,說是酒宴差不多了,這會子王爺也該過來了……”


    正說著,門上傳來丫鬟們的拜問聲,正是康王散了酒宴過來了。


    紅帕子下的新娘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心跳的越來越亂,臉上都燒的有些發燙,一雙玉手也緊緊的攥著手中的喜帕。


    張嬤嬤領著一幹丫鬟趕緊上前道喜,顧承明看了看喜婆送過來的托盤,大紅喜布上放著一杆係著紅花的撐杆。似乎是喝醉了,一把拂開,伸手便撩開了紅蓋頭。


    張嬤嬤見狀也不能再講究,隻好順著說著那一套“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吉祥話,喜婆眉開眼笑得上前就要把二人的衣襟係起,也被他閃開,踉蹌著身子大舌頭的說道:“今天本王結婚,你們在這兒幹什麽?難不成要我把你們也一起收了?!”


    喜婆、張嬤嬤還有八個伺候的丫鬟麵麵相覷,這沒臉沒皮的話讓他們怎麽接口?


    還是喜婆見多識廣,一愣之後笑道:“王爺您真會說笑,老奴這把年紀了,哪兒還能有那些個想法,就是您收我們也無福消受了啊!”


    見他又要不耐煩,喜婆急忙又說道:“我們都先退下,您別忘了跟王妃喝上三杯交杯酒。還有喜床上的東西不能動,圖個吉利。”


    說著,讓身後的丫鬟把早已備好的酒壺和酒杯都放在桌山,使了個眼色給王妃便擁著眾人轉身離去了。


    陸佩明白她的意思,這個喜婆是她事先收買好的。


    見眾人都退去了,陸佩忍著羞澀起身來到桌前,看著那一對小兒手臂粗的龍鳳喜燭下坐著的人,不知是大喜的氣氛襯地還是燭光的原因,竟是越看越好看。


    伸手執起酒壺給兩人都倒滿了酒,一杯遞給他,自己也端起一杯在他對麵坐下,聲音嬌媚優柔:“王爺,我們喝交杯酒吧——”


    顧承明從大家離開之後便坐在那裏看著她,此時拿過酒往嘴邊一放,陸佩以為他要喝,正要說還沒交杯,卻見他莫名的笑著放在一邊。


    “王爺,你?您要是剛才喝多了,那我們就喝一杯,也算是禮成……”


    “王爺?”


    陸佩看著沒有反應的顧承明,開始有些忐忑。其實一直以來就是她自己個喜歡著人家,人家隻是跟他哥哥交往,從來都沒跟她有過什麽接觸。


    不過這個年代的女子不都是這樣嗎?起碼他們成親之前還見過,也算是認識,很多都是成親的晚上才見的麵,還不一樣過日子?!


    這樣安慰著自己,一天天數著日子等這一天,好不容易等到了,讓她怎麽能不激動?


    哪知顧承明看著那杯酒,眼神迷離的盯了半晌,在陸佩以為他喝醉了要攙扶他上床的時候,忽然抬頭說道:“陸佩,成親前我讓人給你帶過話,我在這大雍也不過是一個笑話,你們陸家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這個大小姐嫁給誰也是能享一輩子的福。我勸你不要同意這婚事,現在既然你執意要做我這康王妃,那麽我給你,給你這康王妃的名頭。看在你兄長的份上,今夜我也不會去任何女子處,算是全你的臉麵。日後若你還有別的要求,恕我愛莫能助。”


    說完,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其實陸佩長得也算是不錯的,大眼大臉嘴巴也大,五官單挑出一個說不出多好,但放在一起並不讓人討厭。


    不過不討厭並不代表喜歡,從他和陸少華認識的時候,就煩這個整天想黏著他們的丫頭,沒想到,自己再三警告他還是非要嫁到這康王府做他的王妃。


    此時麵對著自己的新娘,顧承明並無半分留戀之情,推開窗子便跳了出去。


    是的,沒從門口走,是真的從後窗跳出去了。


    直到那扇窗子在冬日的北風中來回作響,被人發現後小心地從外麵關上,陸佩才有些緩過神來。


    他走了,無論自己這些年來有多想靠近他,他還是不願意要自己。


    想著,看向那壺早就備好的酒,自嘲的笑了。


    那笑容無聲含淚,在一對大紅喜燭下,帶出幾分哀戚。


    他定西王的嫡親孫女,樣貌也算是出挑的,竟然在新婚之夜自備了春藥也沒能留住他的丈夫。


    就那麽坐著流淚,直到臉上的淚痕都幹了,生出緊巴巴癢癢的感覺,才機械般的自己取下鳳冠,和衣睡在了她期盼已久的婚床上。


    至於以後怎麽辦,本來就不靈活的她此刻並無半點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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