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忽忽悠悠又過了半月。


    這日太常寺派人送來了一封請旨文書。


    婁中貴接了文書,猛然想起來,馬上就到了陛下去靈岩寺拜祭的日子。


    三年一祭,這是前朝就定下來的規矩。


    隻是這兩個月來,陛下總是悶悶不樂,終日將自己關在禦書房裏,要麽批奏疏,要麽望著一處發呆,想必是忘記了。


    他小心將冊子送上:“陛下,這是太常寺呈過來的。”


    司馬策抬起眼接過去,隨意翻了一頁。


    “誰來送的?”


    “回陛下,是公西大人。”


    “還有幾日?”


    “十日整。”


    司馬策點了點頭,隨口答:


    “朕知道了。”


    他埋頭繼續看奏疏,不料又看到襄陽守備苻英的請安疏。


    這已經是第三個月,苻英上疏隻問晉王安了。


    司馬策盯著最後這幾個字思忖良久,不由問出一句:“婁黑子,你說這個苻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婁中貴之前在殿上聽陛下提起過這樁,此時也有些疑惑:“讓奴婢看,若隻一次,算是無心僭越,但三次的話,想必苻將軍故意為之?”


    司馬策抿抿唇,像是有些猶豫。


    故意僭越倒不至於,她人雖在襄陽,但一直是個忠心的。


    沒有理由毫無征兆地挑釁君威。


    但若說是無心之失,那就更不大可能了。


    婁中貴下意識地摳了摳鬢角,“或許她想問晉王的安,但是又不能直接給殿下傳信,所以隻能借著奏疏,想讓陛下幫她傳個話?”


    司馬策微微點頭,這說倒說得沒錯,一個地方守備若是頻頻和京中的親王往來書信。


    不是死罪也離死不遠。


    至於傳話……瞧著又不像。


    假使她數月前與司馬瞻一見就望之生情,倒也算個說法,隻是沒必要在奏疏上表現的如此殷切。


    畢竟這對司馬瞻沒好處,對她自己更沒好處。


    他垂頭想了片刻:“也罷,趁著還未入冬,邊關暫無要事,朕就下詔宣她進京一趟。”


    邊關守備無詔不得入京,苻英已經掌管襄陽兩年之久,他隻在上任時同她見過一麵。


    這兩年她將襄陽打理得井井有條固若金湯。


    也確實該讓她進京下個賞了。


    打定主意,他便命婁中貴前去尋人擬旨。


    婁中貴這廂剛走出殿外,司馬策神思飛轉,忽然一下明白過來。


    想必苻英此舉,求的正是一個進京的旨意。


    她屢次僭越,也是一早就料到自己會心生猜疑,必定急著宣她入京問詢。


    如此一來,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此舉雖險,勝算卻大。


    他看著那封奏疏笑了笑。


    “行,有些膽色。”


    將苻英的奏疏擱在一旁,他眼神掃過時,又看見了太常寺的請旨文書。


    鬼使神差再一次翻開,眼神定在末了的官印上。


    太常主印綬。


    他知道凡這樣的印鑒,隻能是它的主人親手蓋上去的。


    抬眼朝書房內外瞧了瞧,此時無人在禦前往來,於是小心地將這一頁撕了下來,藏在禦案上的地圖之下。


    半晌又覺得不大放心,還是將紙揣進了袖中。


    ……


    今年秋殺來得晚,是以禦花園裏的菊花開得仍然旺盛。


    往年慣例,皇後娘娘會在九十月間找個時候辦賞花會,尋來一些世家公卿家的女眷前來賞花品茶。


    秋菊盈園,瑰麗堂皇,一株一株擠擠挨挨,花瓣排得密密匝匝。


    確實值得一觀。


    今年因著皇後禁足,於是太後娘娘命淑妃接手操持。


    就在賞花會翌日之後,宮中便傳出些散碎流言。


    之前幾年,淑妃娘娘獨得盛寵,魅惑得陛下連整個後宮都拋卻了。


    時有不少妃嬪暗中給她使絆子。


    幸而淑妃有太後撐腰,素日裏又低調行事,倒沒惹出大亂子。


    反正左右都得看陛下的意思,就算跳得再高,陛下眼裏就是裝不進你,還能如何。


    所以這一兩年連架秧子的人都沒了。


    如今眼見著皇後倒台,隻差陛下一道廢後旨意,淑妃便能一躍而起問鼎中宮。


    不料陛下卻突然開始雨露均沾了。


    偏偏這雨露裏,倒沒了淑妃娘娘的那一份。


    著實叫後宮連帶著前朝摸不著半點頭腦。


    不過眾人瞧著太後娘娘的手筆,是在刻意抬舉淑妃。


    可前朝皆知,陛下的事若非他自己點頭,任誰抬舉也無用。


    那些前朝有女兒在後宮的朝臣們,日日琢磨著如何巴結聖上。


    即便得不到後位,能趁著陛下眷顧後宮的時候吹些枕邊風,也是千載難逢的時機了。


    ……


    最近最愛咬牙切齒的就是謝相。


    短短個把月,仿佛他許多同黨都有了些叛逆的征兆。


    他知道其中必定有人打聽著後宮的消息行事,可這幫蠢貨怎麽就不想想。


    陛下為何突然雨露均沾,不就是讓你們犯琢磨的。


    那可是中宮之位,再久懸不定也輪不到你們。


    陛下不偏不倚地臨幸後宮,就是給這些人一些異想天開的機會。


    他們還真上道了。


    到時候都不用旁人特意挑唆,這群蠢貨自己就能打起來。


    “作孽……”


    這日他招來府上幾個門客議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也沒能商討出個眉目來。


    “依某看,巴結聖上,倒不如巴結殿下。”


    “沒錯,殿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沒有家室。”


    “隻是殿下的妃位,也不是那麽好攀的。”


    “你懂什麽?除了不好攀,攀上都是好處。”


    謝迎兒偷偷聽見,半夜裏睡不著起身去砸謝相的門。


    “你竟然讓你手下的人打晉王殿下的主意。”


    謝相披著衣裳打了個哈欠。


    “不然呢?”


    “你怎麽不替女兒打算打算?”


    “一直在打算啊,我的女兒必得嫁一個權勢滔天,相貌出塵的男子。”


    謝迎兒急得直扯袖子。


    “那您跟我說有什麽用,您跟權勢滔天形貌出塵的男子去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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