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彤彤的臉,熱得令我抬不起頭來。


    “你們是初中時期就認識的嗎?她對你很好吧,青春時代的感情總是那樣迷人,包括現在,是不是?”


    “是的。”我點點頭,像犯了罪的犯人一樣。


    “作為一個男子漢,為什麽不能夠坦誠一點呢?除了這樣大的事情,她還在醫院,我們應該一起來幫助她的。”副校長的話又回到原先的位置上——老實交代。


    “我說的就是事實,你們要相信我,事實就是如此荒誕,但是真實。”


    副校長拍拍自己手上的筆記本,從那以後在整個詢問過程中,她不再說話。


    “你剛才說的你是騎車到的古達大壩,可是去那兒是沒有路的。”李警官想到了什麽,提出來。


    “小路。”


    “那裏可是封禁區,別說是騎著車了,就是人步行過去,也是被禁止的,有封鎖的鐵絲網,還有值班的崗哨,我實在不知道你是怎麽抵達那兒的。”他盯著我,等我來解釋這個在他看來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您說的這些我都沒有看到。”


    “好,你之前是到過那裏麽?”


    “沒有。”


    “那你是靠著什麽指引到達那裏的呢?”


    “一隻猴子。”


    此話一出,就更加的令人不可理喻,也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等等,行了呀!你這個孩子,真的是頑固不化,純屬在胡編亂造,你也不要胡說了,指不定一會兒再編出個什麽蟒蛇,豺狼虎豹之類的來,我們的心髒受不了。”教導主任笑著,他的獨自一起一伏。


    他們都笑,隻有李警官還在正兒八經的觀察我,想從我的表情或者肢體語言裏麵的得出寫什麽結論來。


    副校長不問話,但是控製著這裏的氛圍,她用眼神示意在座的老師,方才把趨近於玩笑的氛圍打住。


    “好。”李警官長歎一口氣,將我具體的講講是如何碰見可以引路的猴子的。我便同他們講遇見那隻猴兒的來龍去脈,當然,自始至終他們都是不相信的,甚至堅信我一直在說謊。


    年級主任奎說現在餘沉沉的精神和心理都很成問題,“不要再去引起她情感上的波動,對她,對你都好。”幾位老師,包括王長風和周長發都點頭。“接下來該怎麽辦,你要知道,你可以一直欺騙別人,但請你不要欺騙自己,那很可笑。”


    “竟然人已經找回來了,我來這兒就是來做個記錄,回去報備一下而已,該了解的情況幾位老師也都講清楚了,就是這個學生……”李警官指著我,表示很無奈,“都年輕過,回頭學校好好教,相信咱一中老師教書育人的能力,十分感謝。”警官站起來,同校領導握手,雙方客氣了一下,他便離開了,他夾著筆記本穿堂而過,在我的前麵並沒有停留,珊珊離去。


    這下,就隻有我們學校本部的人。


    我想著,終於要結束了,既然所有的一切都說明白了,那就好,隻有我的那部分經曆,荒誕不經,沒有人願意相信,也不用別人去相信,盡快結束就好,在中午11點30分的時候還有一趟回梅鎮的汽車。


    教導主任坐著說,“這件事情,發生在你們高二年級,你年級主任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你去妥善的處理這件事情,一個是調查好事情的來由,再一個就是要安撫學生的情緒,這件事情影響很壞,到了下學期,我要看到你們年級風氣的轉變。”他對年級主任奎說,兩位班主任頻頻點頭。


    最後,教導主任請示副校長,副校長點點頭,便拿著筆記本也往外走,那幾位老師緊隨其後,我站起身來,隻見得他們一一從我麵前走過,不留表情和言語,等到王長風的時候,他站住腳,“走吧,回家,即便是有事情也是下個學期的事情,回去好好反思,不要有下一次。”說完便下了樓。


    我一個人站在空落落的會客廳裏麵,現在,真的是空空蕩蕩,望望窗外的長江,依舊如故。


    一間房間,越是大,人散去,就丟了人氣,孤獨和寂寞就會湧上來。


    我不知道該如何評說這件事情,好像已經說了很多,又好像是什麽也沒有講,好像什麽都交代清楚了,也好像我說的一切都是謊言,都是幻象。


    我下樓,沿著樓梯往下走,這裏的這裏的裝飾裝修很漂亮,一直覺得這裏是什麽大雅之堂,我連出現在這裏都顯得非常的出格。


    再一看,似乎明白了什麽,我穿著十分破舊的棉襖,來的時候沒來及換衣服,衛衣的下擺比棉襖要長一寸多,運動鞋前麵已經開了口子——脫了膠,形成了一個扁扁的魚嘴形。風可以從那裏鑽進去,給腳底涼爽。


    “唉呀!我真是不好,這麽重要的場合該是要穿好衣服好鞋來的……”內心很激動,同時有另外一個聲音回過頭來跟我講,“什麽重要的場合?不就是審問麽?那跟你的穿著又有什麽關係呢?我隻是個學生,寒酸點兒才是正常的……”就這樣把臨近糟糕的心情給平複下來。


    走出綜合樓,長舒一口氣,就像王長風講的,事情已經結束,接下來的處理結論,那是下學期的事情,大概能夠預想到時什麽結果,但,我不去想,因為下學期畢竟尚未到來。


    我摸出手機,上麵有三個未接電話,一個是老媽的,另外兩個是餘沉沉的,打開手機qq,餘沉沉那一欄,留下的是一個表情包,一個可愛的白色皮卡丘,搖頭晃腦的,上麵寫著“人呢?”兩個字,再往上依次寫著:


    “喂,你醒過來了麽?”


    “都什麽時候了,我嚴重懷疑你還在睡覺。”


    “好吧,不叫你了,你醒了記得給我回消息呀。”


    “對咯,你記得趕上十一點的那班車回家,不然又得等到下午三點了。祝你一路順風咯。”


    我把電話撥了過去,老媽在電話裏麵十分擔心的問,說怎麽電話都不接,我說有點兒事兒沒有看到,詢問我何時可以回家,我告訴她今天下午到家,老媽滿心歡喜,說家裏準備了很多好吃的,等我。


    接著我用qq詢問餘沉沉,她說後天她就出院,哥哥會過來接她,告訴我不必擔心,她已經完全好了,沒什麽毛病,就是做個檢查而已……


    天地間,開始落起了小雪花,迷蒙的山峰,愈來愈迷茫,走在綜合樓前麵的廣場上,四下無人,青灰色的地板鋪滿的廣場上,張開雙臂,迎著風,像西山之巔的鷹一下,在廣場這一方天地之上,我奔跑著,盤旋起來,繞著廣場的中央畫圈,好像那樣便能滕飛起來一般。全身心的放鬆下來,知道滿身大汗,方才離開著寬闊的廣場,往公寓樓那邊去。


    現下已經將近10點,我收拾收拾,出校門往車站去。


    車子行進在山路上,像往常一樣,坐在車窗旁邊的座位上,車窗玻璃上時而有小雪花站在上麵,隨風慢慢落下去,一路上可以聽到車輪在濕漉漉地上滾動的聲音,聲音很脆,山路兩邊的樹林,可以看到風向,車裏的空調開著,有些暖意,過了十多分鍾,餘沉沉發了消息,問有沒有趕上車,我回她說已經在車上,她說那就放心了,再一次告別。


    翻過一座山,就到了熟悉的地方——西山山坳。霧蒙蒙,看不見穀底的情狀,在山道上,車子行進的很慢,彎道很多,我貼著車窗往下看,直覺得白茫茫一片,車裏的溫暖的氣息也讓車玻璃上了一層霜,越來越看不清楚,但有一個形狀卻越來越明顯。


    那像是月牙兒,像是彎彎的鐮刀,像一個殘缺的弧形的盤,緩緩由遠及近,在周圍的景觀都模糊的情況下,這個奇特的形狀卻越來越清楚。


    終於看清楚,那是一條船。


    遠遠的,在山穀的開口的遠處,船底下是無限的流雲,流動著,上麵有一位青澀的女子,將船劃過來。她臉上充滿了悲傷和憂鬱,在這流雲之間,低沉的、掩飾著自己的心情。


    真是不敢相信,雖然我是有意在這個地方多注意兩眼的,可見此景,完全是出乎意料,不免立刻抹了抹眼睛,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以便將自己從幻覺中間抽離出來,可,不論怎麽著,都是揮之不去的影像,如果不是考慮到坐在鄰座的人已經熟睡,我是要叫那人起來確認的。


    我死心了,不再同自己認為的幻象作鬥爭,而是與現實妥協。


    看著女子,一開始就看清楚來者何人,礙於現實和幻覺的錯綜複雜,既然揮之不去,那便隻能接受,餘沉沉劃著船,流雲將她送到山穀的中間,我看著她,小心翼翼,小船在中間的位置停下來。


    印象中,天外飛仙也不過如此,況且還是可接近的現實中的人呢,我知道餘沉沉此時定然不會出現在此地,但想不通任何理由來解釋眼前,隻好作壁上觀似的幹巴巴的看著。


    拂衣,“這是要下船了麽?”不免心中恐懼,這下頭怎麽著也有個幾十米到百米的深度的,想著伸出手去扶她,剛伸出去,砰的一聲,手打在車窗玻璃上,冰涼涼的隔絕了外界,一下打回了現世界。


    她收起船槳來,隔著車窗玻璃,還有山穀中間的這段距離,我差些叫出聲來。她慢慢蹲下身來,收拾起她的白色裙擺,船兒便慢慢往下降,我以為雲霧會慢慢的遮擋住她的,隻要是往下沉下去,就會看不見,不想,往下降著的船,讓四周的雲霧散開,就像是她具有撥雲消霧的功能一樣。總之,還是能夠看得真切明白。


    很清楚的看到她烏黑的頭發,脖頸上的項鏈,她的細細的眉,真正是飛仙下凡塵,令人神往,將近穀底的時候,船兒聽到什麽指令一樣,再一次慢慢停住,她下去,站在空曠的山穀中。


    令人震撼的一幕就出現了,原本已經是枯枝爛葉的山穀,陡然間,便幻化出了青草綠葉,花開蝶舞的繁盛情狀,在三九的深冬,見到這副景象,真是令人讓人眼前一亮,賞心悅目,她自花叢綠草中走過,她手上一朵百合,在一座石碑前放下,這我是明白的——對張玉林的祭奠。


    她的嘴裏說了幾句話,從停著的船上拿下來兩個布娃娃,其中一個正是哆啦a夢,在石碑前放好,自此,她站在那兒,久久不能釋懷,低頭哭泣。


    我很不明白,神話中的上仙不是有起死回生之術的麽?為何要這般淒慘呢。


    懷著悲痛之心走上那隻小船,慢慢的就開始上升,從穀底往上走,她嫣然不動,升到流雲上頭,她站在小船中間,往下看,哀傷的眼神和表情一覽無餘,還未及回頭,她潔白如玉的臉上滑落下來一滴淚水,掉在小船中間,隻聽得噗通一聲,船底顯露出一個大洞,刹那間,呼的一聲,小船直線往下掉,來不及看,船兒就掉到山穀的中部懸空,她落了下去,頭朝上,伸手,卻無處可依,眼角的淚水流出來,含恨墜落……


    我啊的一聲,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樣,整個車子登時一停,由於是急刹車,人都往前一倒,“怎麽了你!”司機師傅回過來問道。


    “沒……沒什麽。”我嘟噥道。


    “那你瞎喊!要死呀你!”我臊著臉給道歉。


    已經熄火的車子,重新啟動,已經過了西山山坳,在前麵的轉彎處就看不到山穀,回過頭來,小心的回頭在看那山穀,木船被摔碎,之前的綠草繁英也不見,枯黃空蕩的肅殺景象,餘沉沉抱著一隻豬兒蟲的布娃娃靠在山穀下麵的石頭上,臉色淒然,原先的石碑也不見,雲霧散開,又回歸到了最現實的景象,一張潔白的紙張被風一吹,飄了起來,在空中打了幾轉,像樹葉兒一樣落下來,落到哆啦a夢布娃娃的身上……


    車子轉過彎,就是一片鬆林,路上車來車往,已經離了縣城十好幾裏,我像車裏的其他人一樣,閉上眼睛瞌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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