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突然暴富,你最想幹什麽?這個問題死黨小廖在很早以前就提出來過,我說等我有錢了我買房子、買車子、最後娶餘沉沉。


    現在,真的得到了一筆意外之財,我輾轉反側,夙夜未眠,偶然一個念頭出現,然後反反複複出現,那一千五百萬真就好像是我自己得到的一筆私人財產一般。


    “一千五百萬~一千五百萬……縱使我努力一輩子也不一定得到的錢財,況且,現在的我是一無所有,少努力多少年……密碼在我的手上,老吳在監獄裏麵,根據他的罪行判斷,大概齊是不會有出獄的那一天……”數不盡的百元大鈔從天上像雨一樣落下來,把站在地上的我從腳下一直埋到頭頂,巨大的窒息感讓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夏天的月光打小窗口照耀進來,一地皎潔,月華在庭前晶瑩如珍珠,深夜的風很輕,像涼水一般拂麵。


    我一定要再到白坡監獄再去一趟,要見見老吳,談談那賬上的一千五百萬。


    在夢中,我私自將那筆巨資占為己有,那倒無妨,清醒過來,令我覺得很不合適,並且引起我的警覺——如果真的吞掉這筆錢,那是昧著良心的事情。


    總體來說,我還小,不能做昧良心的事體——人不能不要臉,隻要有一次不要臉,往後總能找到不要臉的理由。


    老天總是不能讓人順意,早上天就又陰下來,烏雲堆積在山峰頂,眼見的速度在移動,又眼見著大滴的雨點從天上砸下來。


    原先,包括在我小時候是比較喜歡雨天的,我會爬上二樓的小閣樓裏麵,那裏裝著一扇小窗戶,在那兒就可以看到村子遠處的山上的大雨,屋簷水宛如毛線一般直到落地的時候方才散開。


    天上再扯幾道閃電來,電光火石劃過蒼穹,激烈得好似天空之上在跑馬一般。


    現在,不像是小時候那樣調皮,即不再往閣樓上爬,更習慣蹲在庭前的石階上,老爹粗糙的手伸在雨裏接住雨水,他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張著嘴望著天,我甚至認為今天不是下的雨,而是老天給下的酒水。


    餘沉沉一直在糾結複讀的事情,即便現在高考成績還沒有出來,她好像十分的不自信,甚至在不斷地質疑自己之前的選擇,她一旦開始後悔,那就是長期的,怎麽安慰都沒有用。


    我想去大埡村一趟,我想看看餘沉沉,她現在應該留起了短發,她現在應該更加的溫和堅定。


    修過佛的人身上是會帶上肅穆虔誠的氣質的。


    她要去縣城一趟,說是去看看儀真,聽說儀真在寺廟燒毀後被家裏人接回了家,明麵上算是還俗,可,她依舊持有一顆佛心,這不就打算去別處寺廟再行出家。


    據餘沉沉講,儀真姐姐被她爹鎖在屋裏好些日子才勉強同意在家呆著,迫於無奈,她當前在家種地,比較危險的是她的父親已找了媒婆,說了好幾處媒,隻要她成家,就不會再出家。


    此舉不可謂不聰明,可,一顆虔誠的心是囚禁不住的。


    此外,她要到縣城去與同學聚會,另外還有就是上山找找小麻,或者有時間的話她還想去長江邊上找找那些小江豚,它們應該會很高興見到她的吧。


    “你去不?陪我去一趟縣城,故地重遊。”她很委婉,似乎在擔心被拒絕。


    “去,我要去白坡監獄一趟,找找老吳。”


    “哦?什麽事情啊。”


    “就去看看他,覺得他這人不錯,嗯嗯。”


    “還不錯?就他!燒了寺院的縱火犯!看他幹什麽?有什麽好看的!他燒死了自己的愛人,還有什麽好說的。”此次是餘沉沉還俗後第一次激動的講話,在她眼中老吳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我實在不敢苟同,況且,聽她那麽講,就更不能說出那一千五百萬的事情。


    想了很久,“我覺得我們遇到每一個人,不論其好壞,都是前世造就的緣分,應該珍惜,是不是,不能說他犯了罪就將人一棍子打死,至少……”我實在編不下去,不知道該怎麽跟餘沉沉解釋。


    “反正你自己看吧,我是不相信前世的,佛門也就修的是來世。”


    “那我們還可以一起去縣城嘛?”十分嘴笨,好比說是明知她不喜歡,還要湊到她跟前,答案是明顯的。


    “也行,到時候我辦我的事情,你辦你的事情就好。”令我很意外,她竟然沒有拒絕。


    “好勒!”


    由於白坡監獄的探視時間是有限製的,我們選擇過了周六周日,到星期一過去。


    那天的天氣很炎熱,太陽從早上就烤著大地,溫度以肉身可以感知的速度上升,平整的水泥地上二次映射著毒辣的太陽光,一切所見都是那樣明亮奪眼,山上的綠色被炙烤得焦灼和萎靡。


    短襯衫的後背冒汗,浸濕一大塊,監獄大門前麵的廣闊場地上仍舊跟上次一樣站了許多人。


    幾個穿著考究的女人打起了遮陽傘,在寬敞的場地上形成一個個小小的陰影,而我們這些男的,頭發尖兒上就冒著熱汗珠,手一摸就一手水。


    每個人都很少講話,眼巴巴指望著那扇大鐵門旁邊的側門打開,給餘沉沉打過電話後,就在四周走走轉轉,她已經跟同學在一塊兒了,而且今天要租船去遊長江。


    “我怕到時候在船上信號不好,所以就先給你打個電話,免得到時候你擔心。”


    “嗯嗯,那你注意安全,結束之後及時打電話,我就來找你。”


    “嗯嗯,好的。”她爽快的說道,她輕鬆愉快的情緒跟我所處的境地是截然相反的。


    看了看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才到開門探視的時間,站在方場的邊緣之處——0那裏有風。


    一隻粗糙的手拍拍我的肩膀。這隻手很有力,緊接著傳來粗礦的聲音,”小華!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很警覺,腦子裏不斷地想著在這裏能遇見的熟人,結果是沒有,一瞬間怎麽也想不到能是誰,一轉身,看到臉上布滿褶子的老人,他一隻手挎著一隻蛇皮口袋,另外的一隻手裏麵夾著燃燒到頭卻還沒有凋落的紅塔煙。


    軍綠色的圓帽子遮住他半張臉,太陽底下他已經曬得黝黑的皮膚,嘴角半張開,下巴濃厚的胡子顯出他的年歲來,再有幾縷花白胡子,就更能將他劃歸到老年隊伍裏頭去。


    “我啊,儀真她爸爸,我們在大淨慈寺見過的嘛,你忘啦?有你,我,老吳,我們三個人在山門口等人呢嘛。”他一解釋,整個形象就在我的腦海裏麵形成。


    “那您……您這是在這裏來有什麽事情?”


    他脫下帽子,花白的頭發映入眼簾,他比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看起來老了很多,也或許是當初他刮胡子的原因,他今天很隨意,腳下穿著解放鞋,那條蛇皮口袋有些髒。


    “我來看看老吳,還給他帶了些自家的水果,家裏窮,實在沒什麽給他帶的。”提起老吳,他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來,帶著深深的哀傷。


    “老吳是個好人呐,燒寺廟是不應該的,他也就一時糊塗而已,應該不會判得太重吧。”他接著說道。


    我詢問他跟老吳的關係,他掐掉手裏的煙頭娓娓道來,有一回他去大淨慈寺找儀真,那次我沒有在,剛好碰上老吳,回來的路上老吳開車帶上他。


    “其實我並指望著儀真還俗回家,畢竟這麽長時間,她是個倔性子,就是當爹的去看看姑娘過得好不好,那天我還要去縣城辦個摩托車證件,是老吳帶我去的。”一路上兩個人說話,他道出家境貧困。


    老吳帶他辦完證件之後,載他回家,看著落破的房子和貧瘠的土地,老吳當時留了一萬塊錢給他。


    “這是個好人呐,從來就沒人對我們這麽好。”


    “您貴姓?”


    “哦哦,你看看,我姓王,儀真本名叫王秀芝的,出家了才叫儀真的。”


    就這樣,我認識了王叔,了解到他和老吳的淵源。


    “我們都是好人,他一時間糊塗,希望他盡早出來吧。”王叔知道我也是來探視老吳的時候說道。


    白坡監獄幾個大字在陽光下泛著光,似乎也變得滾燙起來,按部就班的登記進入高牆裏頭去。陡然進入這樣一個環境中來,頗多不適應,比不得外麵,花草都很矮,“這個世界”裏麵似乎不允許生長高大林木。


    進入大廳裏麵落座,按照慣例,四周都有巡警巡查,嚴肅程度堪比高考考場,甚至比那還要凝重。


    由於天氣炎熱,這個用於探視的大廳裏頭是沒有安裝空調的,樓層高,本身是很空曠,現在探視的人湧進來,現在身處其中就覺得很悶熱,即便是人與人之間有很大的距離。


    王叔擼起袖子擦擦臉上的汗水嗎,他的蛇皮口袋被留置在外麵,監獄規定外來物品不得入內,老王狡辯幾句,登記的人大有要取消他探視資格的架勢,便隻好罷休。


    老王與我並排在椅子上坐下,他深凹進去的眼睛直視前方的高大的玻璃櫃台,直到裏麵的人帶犯人出來,他才有些明白過來。


    “咱就是在那兒,人在裏麵,咱說話他裏麵可以聽到嘛?”老王有些奇怪,側過頭來輕聲的問道。


    “會的,一會兒你看,台子上有個電話,用那個就可以和裏麵的人說話啦。”老王使勁兒的點點頭。


    見到老吳的時候,頭發比之前要長一些,但總體來說還是短,他的精神比頭回見的時候要好一些。臉上也飽滿許多,任何的表情都有棱有角,十分鮮明。


    我告訴他已經去過烏柳鎮,老爺子在家過得挺好,不要他多操心,聽到這話他很欣慰,隔著玻璃在裏麵雙手合十,隆重的說感謝。


    我搖搖頭,說起了銀行卡裏麵那一千五百萬的事情,他展露笑容,接著連著眨眼睛,表示不要再說。


    “能留下的就這些,好生保存,不能弄丟,錢財一部分用來照顧老爺子,另外一部分就是對你的贈予,你也不必多講,你有自由支配權。”他仍舊興致很高。


    “我會留存好的,等你出來。”


    “好,也行!”他咬著嘴唇講道。


    “你最近怎麽樣?”老吳話鋒一轉。


    “也還好,就是被那筆巨資……這麽說吧……我動心了。”我照實說。


    “好小子,算你誠實,這也很正常,錢財本就是身外之物,怎麽利用是要智慧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把握好這關的……”


    接著他問起我和餘沉沉的事情來,我隻說她還俗了,現在想要複讀的事情,他默然的點點頭,看起來他並不在意自己的錢財怎麽處置,倒是對我有格外的關懷。


    “說吧,吳大哥,有什麽需要我做的。”探視的時間是有限的,我大概看看時間。


    以為老吳有很多話要講的,結果他輕輕擺擺手,“年輕的時候要憑著自己的意願去努力創造,到了中年要安分守己,至於以後,各人有各人的命運,這是不能強求的,是不是,所以,我沒什麽好說的,走吧,我好像看見王老了。”


    本來,我是上這裏來尋找答案的,這一次溝通之後,我好像依舊是心頭空蕩蕩的,答案就是沒有答案。


    細細琢磨老吳的話,我覺得這筆巨資我暫時不能輕舉妄動,就當是沒有這筆錢一樣。


    可是不動心哪裏那麽容易,老貓枕著鹹魚,還是一隻快餓死的老貓,要怎麽不去想枕頭下的鹹魚,談何容易呢。


    探視完成後我就出了大門外,想著要跟王叔再聊聊的,可這時候餘沉沉打來電話,說她被水管站的工作人員帶回水管站了,現在在水管站裏麵。


    我一頭霧水,不明就裏,打車過去,碰到幾個同學在水管站外麵,大多數我是認識的。


    “餘沉沉呢!”


    “她在裏麵配合調查,是江豚的事情。”好幾個同學紛紛說道。我更加不明白,餘沉沉跟江豚能扯上什麽關係呢。


    嘴裏麵不停地念叨著江豚兩個字,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聯性,直到她們說一群江豚一直尾隨著餘沉沉,甚至送她靠岸。


    這讓我想起那個去古達大壩找餘沉沉的夜晚,那天也是一群江豚前呼後擁圍繞在她的身邊。


    它們怎麽就圍繞著她呢,我敲開水管站的門,幾個人正在桌上拿筆寫寫畫畫,一邊問著餘沉沉問題。餘沉沉很平靜地講著這次靈異事件的前後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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