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腳步,林宗澤回身看到,吳立峰匆匆向自己跑來。


    “裏麵怎麽樣了?”等吳立峰跑到跟前,停下了腳步,林宗澤才開口詢問。


    “妥了!那兩個兔崽子的腦袋被我砍了,他的婆娘也死了。內院我留了人手,繼續搜。“吳立峰撿重要的說。


    林宗澤他們沒來之前,蒙麵人已經把馬家莊子殺了個遍,還活著的人估計沒幾個。否則也不至於,隻有馬家父子三人與蒙麵人周旋。


    “三哥,那些投降的家夥都捆好了,剩下受傷的怎麽處置?”呂耀輝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了過來。


    “走吧,你們跟我一起去見見那個老巡檢。”反正投降的蒙麵人都已捆好,那就沒必要擔心。


    林宗澤嘴角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連帶臉上的疤痕也被牽扯成了長條形。既然馬家的兩個兒子都死了,也到了該翻底牌的時候。


    客廳中,頭發散亂的馬執良低著頭,整個人半癱著,坐在正中的官帽椅上,手中的長槍掉落在地。


    聽見腳步聲傳來,癱坐著的馬執良,努力的睜開眼睛。


    “林把總,內院的賊人是否清剿完了?”看見戴鬥笠的吳立峰跟在林宗澤身後,擔心內院家眷的馬執良,顧不上林宗澤他們還沒走到跟前,便大聲問道。


    “內院?內院已無活人。“林宗澤一邊走一邊隨口答道。


    “那怎麽不見小兒一並過來?”在馬執良的心中,既然內院的蒙麵人已經清理完畢,這會兒自己的兩個兒子應該一起過來才對。


    “他們與你的家眷皆被賊人所殺。”反正要攤牌了,林宗澤懶得再陪馬執良演戲,所以,連稱呼都省了。


    陡然聽到噩耗,馬執良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頓時,憋得滿臉通紅,兩眼翻白。


    看著坐在椅子上的馬執良,四肢不由自主的顫抖,林宗澤三人,隻是站在客廳中冷眼旁觀,毫無出手相助的意思。


    過了好一會兒,馬執良的手腳終於不再顫抖,呼吸也開始平順,看樣子,像是緩了過來。


    隻見他,兩隻手抓著椅子的扶手,艱難的讓自己坐直。


    林宗澤向前兩步,隨手拉過一把椅子,與馬執良麵對麵的坐了下來。


    “我有點好奇,你們一家到底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才會招致別人痛下殺手,要屠盡你滿門?”林宗澤的話,聽上去像是表示關切,可在馬執良耳中,卻是充滿了惡意的調侃。


    “哦,我忘記說了,現在整個莊子裏就剩你一個人,你的家眷已盡數死於賊人之手,包括你那幾個小孫子。”或許是覺得不過癮,林宗澤又陰森森的補了一句。


    “噗~~~”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馬執良,聽到林宗澤的話語,怒火攻心,終於沒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馬執良抬起一隻手,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指著林宗澤,雙唇不停地抖動,卻說不出一句話,嘴邊雪白的胡子上沾滿了血珠。平日裏,凶神惡煞的眼神,此時,一片黯淡,毫無生氣。


    “你……你究竟是何人?”與之前在院中的態度,此時的林宗澤完全判若兩人,馬執良就算再蠢,這時也察覺到了林宗澤的異樣。


    “哈哈哈~~~老巡檢真是老了,我告訴過你,我姓林。”大笑幾聲,林宗澤知道,馬執良終於對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


    “你不是官府之人,你與那些賊人是一夥的!”不愧是幾十年的老狐狸,腦子裏轉了幾圈,馬執良做出了最壞的設想。


    “誤會,誤會,老巡檢你誤會我們了。”林宗澤站起身,搖了搖頭。


    “你家的小巡檢,帶人來圍剿我們,結果被我們弄死了,可憐我一片好心,把他的屍首送回來,想順便再安慰你幾句,老巡檢怎麽能如此誤會我呢?”林宗澤慢慢的在客廳中踱著步,然後裝出一副委屈的語調,可言辭間卻是字字誅心。


    “賊子!我與你拚了!”還沒等林宗澤把話說完,馬執良拚盡力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彎腰就要去撿跌落在地的長槍。


    隻見,幾步外,一道人影掠過,然後飛起一腳,把正彎腰的馬執良,連帶他身後的官帽椅,踹了出去。


    這個人影便是一直站在廳中沒有任何動作的吳立峰,把馬執良一腳踹飛,站定身形,吳立峰從腰間抽出短刀,合身又往馬執良衝過去。


    “住手!”看到吳立峰抽刀,林宗澤趕忙大喝。


    “把他捆上,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扭頭,林宗澤對身後的呂耀輝說道。


    “你好好的伺候伺候他,把他的家底子全給我掏出來。”馬家幾代人世襲巡檢,不擇手段,斂財無數,林宗澤沒打算輕易放過他。


    “三哥,明白!”燈火之下,呂耀輝標誌性的笑容更加燦爛。


    終於,馬家莊子塵埃落定,幾代橫行鄉裏的馬家從此煙消雲散。


    王恩祖把分散把守兩個偏門的人收攏進莊子,安排他們把散落在整個莊子裏的屍體,全都搬上馬車,趁著夜色,運到莊後的山中。


    另外又挑了幾個人,去偏院的夥房,給大家準備炊食。交代完了之後,他才走去客廳與林宗澤碰頭。


    呂耀輝則在外院,挑了幾間屋子,並且安排人手,用木頭、竹片做了幾個稀奇古怪的用具放進屋子,接下來的整個夜晚,是他的訊問時間。


    客廳中,林宗澤交代吳立峰,讓把內院清理出來,然後,親自守在內院門口,不允許任何人進出,直到呂耀輝把馬家所有的財貨通通弄清楚為止。


    領了林宗澤的命令,吳立峰轉身離開。直到這時,林宗澤才能真正的放鬆,伸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剛走到門口的吳立峰,被兩個匆匆跑來的人攔在台階上。


    兩人攔下了吳立峰,好一通手舞足蹈的比劃,不知說了些什麽,就見吳立峰又折返回來。


    “三哥,內院搜出兩個人。”吳立峰說道。


    “那就處理掉啊?”林宗澤有點納悶,自己方才明明已經交代過了,吳立峰為什麽還要折返回來問自己。


    “呃……搜出來的是兩個女子。”吳立峰停頓了一下,伸手拉過身後的一個人。


    “來~~~你來跟三哥說。”


    “把總!”來人拱手行禮,由於林宗澤在遼東時的官職是把總,所以,“福字營”的弟兄一般都以官職稱呼他。


    “我們在內院搜到兩個女子,其中一個小娘子,自稱是被馬家劫掠而來,囚禁在內院。一直吵著要見我們的頭領。”既不不是馬家的女眷,又不是馬家的下人,而是被搶來的人,難怪他們不知該怎麽辦。


    這是誰都沒料到的情況,別說這兩個“福字營”的弟兄不知道怎麽處置,同樣的吳立峰也犯了難,這才有了他前腳剛走,後腳又折返回來。


    聽罷,林宗澤、王恩祖不禁麵麵相覷。


    知道馬家的人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把年輕女子搶回來,囚禁在家,這屬實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不多時,幾根如孩童手臂粗的蠟燭被點亮,中堂的案幾上還點上了兩盞油燈,整個客廳被照的十分亮堂。


    林宗澤、王恩祖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客廳中堂的官帽椅上。吳立峰雙手環抱在胸前,站在林宗澤右側。


    跟著“福字營”的弟兄,兩個身形瘦小的身影,出現在客廳眾人眼前。


    距林宗澤一丈左右的地方,兩個女子停下腳步,先後淺淺的行了萬福,便低著頭,雙手交叉垂手而立。


    林宗澤打量著眼前的兩人,這哪兒是什麽“女子”?瘦弱的身形、稚氣未脫的神態,這兩人分明就是沒長大的小丫頭。


    “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在這裏?”林宗澤問道。


    聽見有人問話,右側的女子,抬起了頭。


    隻見她隨意挽了一個發髻,盈尺長長發的垂在背後。雖未施脂粉,膚色依舊白皙,在燈光的照映下,臉龐猶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般,散發著光澤。


    柳葉眉、蔥頭鼻、櫻桃小嘴,雖然沒有令人驚豔之美,可是五官搭配在一起,讓人覺得有一種無可言表的精致。最令人難忘的是一對大眼睛,黑白分明,無時無刻都透著清澈。


    一身粗布的衣裳,衣襟稍顯淩亂,但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無論是裁剪還是針腳都十分細膩。下裳的裙擺蓋過腳麵,從側麵隱約可見鞋麵上繡了圖案。


    雖說身上的衣裳不是什麽好布料,但是,無論從神態還是穿著的細節上,林宗澤都覺得她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回好漢爺的話,小女子沈南秋,曾長居南寧府,日前與家兄在前往廉州府途中,被那個巡檢強行擄來、囚禁於此。”女子迎上林宗澤的目光,沒有任何畏懼之色,條理清楚,字句清晰的回答道。


    “既然是出遠門,為何沒有父輩同行?這是其一,你被人劫掠至此,那你的兄長又在何處?”林宗澤追問道。


    他很難想象,兩個半大孩子會在沒有長輩陪同下,貿然出行。


    “小女子已年滿十五,家兄也一十有八,因家中變故,隻能前往廉州府投奔親友。我兄長他……”前麵還應對如流,但是,說到兄長時,沈南秋悲從中來,立刻紅了眼圈,哽咽到無法開口。


    抑製不住心中的悲傷,沈南秋舉起衣袖,掩麵而泣,雖然她極力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可是,從她不停抽動肩膀,林宗澤等人還是能感受到她的悲痛。


    雖然沈南秋沒有說她的兄長到底如何,可在場的人都猜測,她的兄長應該是遭遇不幸。


    一時間,客廳裏的氣氛略顯尷尬,因為在場的都是大老爺們,麵對這種狀況下的沈南秋,誰也不適合出言安慰。


    幸好,旁邊的女子及時出手,一隻手攬住沈南秋的手臂,一隻手在她的後背輕輕的撫摸,還不停的湊到她耳邊,輕聲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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