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年輕人真會玩,坐網約車拍鬥音,怎麽滴,要把車費賺回來啊?)


    夜已深,一場大雨過後,天空月明星稀,地麵燈火闌珊。由於今天是下午才出車,又是臨近晚高峰時才接到的第一單,所以隻要張偉願意,他可以一直做到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左右才被係統強製收車。因為嘀嘀有硬性要求,從接第一單開始,二十四小時內要連續休息六個小時才能再出車。主要是平台怕司機太拚命掙錢導致猝死,畢竟這樣的例子不在少數。當然,張偉也可以提前收車休息,嘀嘀對司機出車時間沒有硬性的要求。全憑自覺,窮就多努力,懶就少賺錢。自己選擇的事情,怨不得人。


    從晚上十一點開始,k市就進入了嘀嘀的深夜時段。二十三點到六點這個時段,訂單起步價司機端多0.9元收入,超出3公裏,每公裏在平峰期價格上多0.8元。所以即使熬夜辛苦,甚至容易猝死,但依舊吸引著不少網約車司機跑深夜車。果真印證了那句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晚上十一點,正是k市的年輕人出來泡吧的高峰時段。k市號稱龍國十大不夜城之一,可不是浪得虛名的。這裏的年輕人非常熱衷於泡吧,即使在疫情期間,市區的酒吧因防疫等原因停止營業,即便如此,那些酒吧常客也不曾斷酒,他們直接打車到鄰市的酒吧接著喝,熱衷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在市區著名的酒吧一條街的路邊,停滿了出租車和網約車。因為這裏沒有攝像頭拍違停,深夜時段交警也不會出來抓違停,最重要一點這裏客單多、需求旺盛,守株待兔是最佳選擇。表麵上出租車司機與網約車司機貌似和平共處,實際上,明爭暗鬥過不少次。最出名的一次就是網約車平台在還未全麵推廣網約車司機雙證合法合規經營時,出租車司機向運政部門舉報單證甚至無證的網約車司機非法營運,並圍堵網約車司機。消息傳開後,網約車司機的微言同城群裏便有人出來組織反攻,在平台上給出租車司機下假單。比如,將定位定在公園裏麵,定在海裏,定在山上,總之就是定在車開不到的位置。那麽出租車司機在嘀嘀平台接到單後,到不了上車點,就免不了會遲到。然後下假單的人就投訴司機遲到,迫使平台扣出租車司機的服務分,降低他們在平台的競爭力。


    然並卵,出租車司機接嘀嘀平台的單,無非是在接不到客的情況下才選擇的。出租車的優勢在於招手即停,所以被假單害得扣了服務分的出租車司機,非但沒有受影響,反而學會了師夷之技以製夷。開始給網約車司機下假單,然後投訴遲到,讓他們扣分。


    正所謂,打工人何苦為難打工人。鬧大後,嘀嘀平台司服經理出麵調停,並修改平台規則漏洞,同時推動網約車司機辦理雙證運營,多管齊下之後,慢慢就形成了目前的局麵。


    其實平心而論,網約車之所以能占領市場,主要還是因為出租車方自己丟了自己的市場。原主記憶中,在兒子未滿一歲時,有一天發高燒,正好趕上下雨天,而且當時家裏還未買車,於是隻好出門叫出租車上醫院。在那個網約車還未出現的年代,打車都是出門在路邊等,見到出租車後,招手攔停上車。那天,原主在路邊等了半個多小時都等不到車。最後實在沒辦法,騎著小電驢冒雨跑到附近的酒店門口找到一輛停在路邊等客的出租車。總共不到三公裏的路程,出租車司機開口就是二十元,還不能講價。要知道,十二年前的二十元,幾乎等於現在的四、五十元了。但你有求於人,哪怕對方報價再貴,在沒選擇的情況下,也隻能咬著牙接受了。這件事,張偉覺得原主能記一輩子。


    直到多年後,網約車的橫空出世,才徹底打破了那個出租車壟斷市場的局麵。以遠低於出租車的價格及平台補貼,迅速搶占市場,開始了攻城拔寨。多家平台的競爭,豐厚的補貼和低廉的價格,讓網約車司機能賺到錢,乘客打車能得到實惠,一下子打開了局麵。原主也是那時開始加入的網約車平台,不得不說,確實比他在火車站附近開黑車要好賺很多。


    當張偉正在津津有味地回顧原主記憶時,一張酒吧街的訂單派了進來。三公裏以內的訂單必須得去接乘客,否則按無故取消訂單處理,扣六分起步。


    開車來到上車點,上車的是一個清瘦的女孩,個子挺標準的,一米六三左右,一身美容店服務員的妝扮。也許是在酒吧的興奮勁還沒過,她上車後很熱情地跟張偉打招呼。


    “師傅,你看過那個視頻嗎?”女孩微笑著跟張偉說。


    “什麽視頻?”張偉不明所以。


    “就是那個,女孩問出租車司機,‘師傅,你知道什麽是愛情嗎?’司機回答‘吐車裏五百,’的那個。”


    女孩一時表達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張偉聽明白了。這不就是之前在鬥音上很火的一個視頻嗎?一個女孩趴在車窗上,看著外麵飛速倒退的景物,問司機:“師傅,你知道什麽是愛情嗎?”司機回答,“啊???愛不愛情不知道,反正吐車裏五百。”女孩驚訝,“什麽?不是兩百塊嗎?”司機回答,“兩百塊哪裏夠了?現在愛情漲價了。”女孩撩了一把頭發,翻了個白眼。


    回憶完畢後,張偉說:“知道啊!然後呢?”


    女孩興奮地說:“師傅,你配合我一下,我拍個視頻發鬥音。回頭我發紅包給你。”


    這敢情好!張偉一口應了下來。於是,在車裏配合著女孩錄了一段對話內容一樣的視頻。


    女孩眉開眼笑地上傳完視頻後,跟張偉繼續聊天,“師傅,今天我的客戶過生日,剛才我去陪她慶生。她給我發了一千元紅包。”


    我嘞個去!錢都這麽好賺的嗎?張偉無語!他今天從下午跑到現在,剛一百三,這可是辛辛苦苦跑了近五個小時的收入,還得是遇上晚高峰和下雨才有的客單,這巨大反差讓他有些無語。


    “師傅,我問個問題,你別生氣。”


    女孩一說,張偉就知道她要問的問題很刁鑽。但是又好奇她想問什麽,於是回答:“你問吧!我不生氣。”


    “你可不許生氣喔!師傅你一個月賺多少錢啊?”女孩笑嘻嘻地問。


    張偉忽然想起了上一個這樣問的人是楊雨欣,不過他已毫不在意,回道:“一個月流水七、八千左右吧。”


    “流水?營業額?”女孩腦子轉的很快。


    “算是吧。怎麽了?”張偉有預感這女孩也是像楊雨欣那樣拿自己的收入作對比,凸顯她的收入。


    “師傅,我是做美容行業的,你知道我這個月收入是多少嗎?”女孩笑嘻嘻地準備跟張偉分享。


    我知道個屁!我知道!我不想知道。盡管張偉有點無語,有點抵觸,還有點抗拒,但最終還是保持了應有的職業素養,順著她的話說,“是多少?我猜不出來。”張偉掩蓋在口罩下的笑,多少有點強顏歡笑。


    “是四萬。”女孩哈哈大笑。


    美容行業這麽好賺的嗎?不過,那又怎麽樣?與我何幹?張偉瞬間就有點不想理會她了。


    “師傅,你買房子了嗎?”女孩又問。


    還好老父親之前全款買下了一套房子,不然都不知道怎麽接這話。張偉故作鎮定地說:“有一套全款的房子在住。怎麽了?”


    “我也買了一套。”女孩依舊笑嘻嘻地說。


    好嘛!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張偉有股挫敗感,但又不想承認自己很失敗,死鴨子嘴硬地頂著話說:“然後呢?”


    女孩沒有在意張偉的反應,又送出了一記重擊,“師傅,你家房子多大呀?”


    “八、九十平米吧。”張偉不好意思誇大,他知道即使誇大了也沒有任何意義。即使這裏頂過去了,其它方麵照樣會被小姑娘碾壓。


    “哦!我那套房子是一百三十平米的。”小姑娘笑著說,再度碾壓張偉。


    行行行!你最優秀了好嗎?張偉都無力吐槽了。遇上這麽一個愛炫耀的小姑娘,真是中年窮大叔最窘迫的場景。


    “這可是我自己全款買的喔,沒有讓我男朋友花過一分錢。”女孩說。


    衝這一點,張偉對她稍微有了點好感。就當下網絡盛行的風氣而言,能做到像她這樣的女孩,真的是鳳毛麟角。隻不過,她之前踩在他頭上炫耀,多少還是讓張偉提不起什麽好感度。沒有負數就算不錯了,這還是看在她說一會兒發紅包的份上保留的。


    “那你男朋友還真是挺幸福的。”張偉說。不過他不羨慕,因為他有楊雨欣。雖然他並不打算做軟飯男,但至少看到別人的好,自己內心沒有那麽酸。


    “那當然。雖然他現在沒收入,整天在家玩遊戲,但是沒關係,我有錢養他,我願意養著他!”女孩覺得自己能養男朋友很驕傲。


    張偉聽完,覺得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情。但別人感情的事,自己不好橫加幹涉,隻能祝她幸福。


    女孩到終點下車後,很大方地發了一個百元感謝紅包。附言:師傅,你也要努力喔!


    張偉:我特麽很努力了好嗎?忽然他很想找楊雨欣哭一場,懷念她那溫暖的懷抱。


    沒有時間懷念,嘀嘀又派了一張單進來,是一個高檔小區到酒吧的訂單。一天天的,都不知道這些年輕人的錢從哪裏來,酒吧裏的消費那麽高,天天去怎麽受的住?


    張偉一邊感慨人與人之間收入差距太大,一邊不得不去為這些富人服務。


    上車的是一個穿著打扮風騷時尚的年輕女孩,一上車電話就打個不停,不是王總就是馬經理,一口一個就到,催促著張偉為她趕場。


    駐店公主吧?張偉內心用了個好聽點的形容詞來定義。


    應公主要求,張偉為她在導航預計的時間之前趕到,公主下車後,在平台上賞了一個十元感謝紅包給他。


    張偉:掙錢不容易啊!不知道剛才闖紅燈沒有,萬一闖了,這單還得倒貼一百多。


    沒時間感慨,更沒時間倒查行車記錄視頻,一單酒吧至住宅區的訂單又接著派了進來。


    上車的是一男一女,看似像情侶。男的摟著女的,一上車就跟張偉聊了起來,“師傅,吐車裏多少錢?”


    張偉:???


    女的推了男的一把說:“不是,你要問,師傅,你知道什麽是愛情嗎?”


    男的說:“對對對!師傅,你知道什麽是愛情嗎?”


    張偉心下了然,又是一個來玩梗的。怎麽回事?今天酒吧流行這個梗嗎?


    “愛不愛情的不知道,反正吐車裏五百。”張偉模仿著視頻裏司機的對白,配合兩人玩梗。


    “洗個車,不用五百,我給你兩百行了。”那男的居然不按原視頻對白回複。


    “兩百塊哪裏夠了?現在愛情漲價了。”張偉沒理會男人的即興發揮,繼續按原視頻台詞說道。


    “這愛情漲價的速度,比豬肉漲得還快啊!”這男的居然拿愛情與豬肉相提並論,多少對愛情有點褻瀆。


    “以前豬肉幾塊錢一斤,現在都二十了!”張偉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貌似這麽一比,漲幅還真的差不多。


    女的笑著推了一下那個男的說:“你喝醉了。”然後指著導航終點附近的路邊,對張偉說,“師傅,在前麵路邊停車,不要結單,他下車後,送我回去。”


    男的把自己的手機解開鎖屏後,遞給女的修改終點,然後搖搖晃晃地下車,還不忘囑咐道:“到家了記得給我打電話。師傅,開慢點,要安全送她回到家。”


    張偉朝男人揮了一下手,示意知道了。隨後啟動車輛往下一個終點行駛。


    “師傅,你相信愛情嗎?”坐在後排那個女的問張偉。


    張偉:怎麽滴?沒完沒了了是嗎?


    “愛不愛情的不知道,吐車裏五百。”張偉麵無表情地說,梗玩爛了就沒意思了。


    “師傅,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在跟你討論愛情。”那個女的解釋道。


    “愛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有則錦上添花,無則將就度日。”兩世為人的張偉,對世間的情愛多少有點看淡看透。


    “什麽?師傅,你說慢點,我沒聽清楚。”女的覺得好像很有道理,但又怕聽錯聽漏,要求張偉放慢語速重複一遍。


    於是,張偉連車速都放慢了,重複說了一遍給那女的聽。


    女的聽完後,感慨發言:“師傅,如果我不喜歡剛才那個男的怎麽辦?”


    張偉:“這不簡單嗎?換一個啊!”


    真有你說的這麽簡單就好了。女子的心思全寫在臉上,“我不喜歡他,但是又不能離開他。”


    是個有故事的人。可惜,到站了。


    最後,女子下車前,張偉好心地告訴她,實在不喜歡,別勉強。如果那個男的不給她離開,建議報警。


    女子:師傅,你真是個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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