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兒麻痹的孩子,步履蹣跚的追著那個髒兮兮的皮球,老女人追著他。


    皮球滾到兩節車廂連接處那個穿著軍大衣的人的腳下。


    那人用腳把皮球踩住,彎腰撿起,遞給了那孩子。


    老女人也趕了過來,點頭哈腰的說:“謝謝大兄弟,謝謝大兄弟。”


    然後抱起那孩子,去了另外的車廂。


    中年女人望著那個年邁女人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想必是聽她說起她們遭遇的磨難,心裏有了共鳴。


    她緊緊的抱了抱懷裏的包,包裏仍舊鼓鼓囊囊的,沒什麽異樣。


    可我知道,包裏的錢已經被人換了。


    我摘下扣在臉上的帽子,重新戴在頭上,起身抻了個懶腰,雙手插進褲兜裏,朝兩節車廂連接處走去。


    站在那裏的穿大衣的男人已經不見了,我知道,他就在他身後的廁所裏。


    剛才他遞皮球的時候,已經與那老女人換了手,火車沒停,人下不去,贓物也不能帶在身上。


    所以,他要先把贓物藏起來,廁所是最好的選擇。


    這種老掉牙的套路,自從有了“三太子”這個行當以來,就沒變化過。


    我站在廁所門口,伸手拉了拉門把手。


    果然鎖著,我用手拍了拍門,說:


    “裏麵的快點啊,憋不住了。”


    幾秒鍾後,門嘩啦的一下開了,果然是那個穿大衣的男人。


    他上下打量我,一臉的不善。


    “你尿完沒?”


    我一臉的不耐煩。


    “尿……尿完了啊……”


    他顯然有點心虛。


    “尿完就麻煩讓讓,我他媽要尿褲兜子了。”


    廁所的門很窄,那人出來,我順勢擠了進去。


    與他身體交錯的兩三秒鍾裏,我已經把他身上的口袋摸了個遍。


    一把彈簧刀,半包煙,幾十塊的零錢。


    關上廁所的門,我打開窗子把彈簧刀扔了出去。


    打開他的那半包煙,拽出一根叼在嘴裏。


    仰頭看了看天花板,隱約有個縫隙,不用問,贓物就藏在這。


    要說剛才那個老女人還算有點手藝,可這個換手的,活幹的有點糙。


    贓物放在這,但凡遇到個同行,用腳後跟都能想到。


    半分鍾之後,我按下衝水的閥門,打開廁所的門。


    那男人還站在原來的地方,看著我。


    我拽著褲腰帶走過去,問到:“兄弟,有火麽?”


    他一愣,說:“有。”


    我遞給他一支煙,他茫然的接了過去,從口袋掏出打火機,幫我點燃。


    我說了聲謝了,便懶洋洋的走回了座位。


    坐下的瞬間,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那個穿大衣的男人。


    他正茫然的看著我剛才給他的那支煙。


    我猜他是覺得這支煙眼熟,因為那原本就是他的。


    瑤瑤興奮的湊過來,衝我豎了個大拇指,說:“牛逼,真爺們。”


    我沒吭聲,叼著煙抽了兩口,摘下帽子,扣在麵前的小桌板上。


    瑤瑤問:“幾坎子?”


    這是黑話,一坎子就是一萬。


    我沒搭理她。


    “啊,我明白了,你講道義,三不偷,你是等同行下手,然後從他們手裏下貨,這樣就名正言順了。”


    “嘿嘿,還是你高啊。”


    “我跟你說,見麵分一半。”


    “你不能獨吞,我好歹也算是幫你做了一回望手。”


    所謂望手,就是提供情報的。


    我仍舊不搭理她,抽了兩口,這煙有點衝。


    我把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


    仍舊如剛才一樣,雙手抱在胸前,身體後靠,閉目養神。


    合陽到天豐不太遠,這趟火車兩個小時也就到了。


    我心裏明鏡似的,知道這趟火車上的三太子不止這節車廂裏有。


    也知道肯定由很多三太子不守“三不偷”的規矩。


    但眼不見心不煩,我不能看著這節車廂裏有三太子幹下作的事不管,別的車廂裏我就管不過來了。


    對麵的瑤瑤見我不搭理她,假裝生氣的哼了一聲,說了一句“摳門”,也就不再煩我了。


    我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聽到喇叭喊,前方天豐站。


    便睜開眼睛,抻了個懶腰,起身抓起扣在桌子上的帽子,隨著人流往前走。


    從那個“秧子”身邊走過的時候,腳踢到了她放在座椅下的網兜。


    裏麵的臉盆嘩啦啦的響了一下,我閃了個趔趄,那女人慌忙的把網兜拎起來,看了我一眼。


    眼神裏有慌張和懦弱。


    我衝她笑了笑,希望她別緊張。


    我把帽子扣在腦袋上,在車廂門口站了一會,車停了。


    我雙手插兜,走下了火車。


    瑤瑤追了上來,挽住我的一隻胳膊,湊過來問:“墩兒呢,你放哪兒了?”


    我知道,剛才在我打盹的時候,她在我身上摸索了半天,沒找到那筆錢。


    我哼了一聲說:“回手了。”


    回手,就是還給失主了。


    “啊?”


    她驚呼了一聲,撒開挽著我胳膊的手,繞到我的前麵。


    “至少兩坎子吧,就回手啦?”


    我點點頭,伸手推開她,說:“好狗不擋道。”


    我拽了拽衣領,繼續往前走。


    瑤瑤又追上來,死皮賴臉的問:“那你告訴我,剛才,墩兒放哪兒了?”


    我指了指帽子。


    要要恍然大悟,“哎呀我去,我咋就沒想到,你放在帽子裏了,就擺在咱倆中間的小桌板上!”


    “牛逼啊,藝高人膽大啊。”


    “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好一手燈下黑。”


    “然後你剛才踢人家臉盆的時候,就回手了,牛逼啊,我都沒看出來。”


    “看來你小子跟我一樣,是個高買。”


    所謂高買,就是小偷裏的高手。


    瑤瑤又開始了她的解說模式,在我身邊嘰嘰喳喳的自言自語。


    “還別說,姐還真是越來越稀罕你小子了,嘿嘿。”


    我煩,便加快了腳步。


    “哎哎,你等等我啊。”


    瑤瑤快步追上來,又挽住了我的胳膊,她的身子緊貼著我,外人看來,我倆好像是搞對象的小兩口。


    狗皮膏藥,甩不掉,算了,隨她吧。


    我們走出了站台,剛打算攔一輛出租車,幾個人圍上來,攔住了去路。


    領頭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黑色的呢子大衣,戴著墨鏡。


    身後是車上那個穿軍大衣的換手,還有兩個五大三粗的打手。


    領頭的噗嗤一笑,說:


    “生瓜?哪條蔓上的?”


    我撇了一眼身邊的瑤瑤,這話,跟她昨天在麵館裏跟我說的一樣。


    我笑了,說:“水上漂,三九雪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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