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要塞上的生離死別,終成絕響?


    走出迷霧,重重懸疑,方有解開之時。


    或許,當你對那霧裏看花,隱隱生出一絲絲厭倦與厭煩之際,你的腳步,就會變得更為堅實、沉穩了……


    “韓將軍,”我試著這樣說道,“這樣的一個夜晚,千金一諾,你,你一直都會銘記於心吧?”


    韓昭聽得出來,似乎就是,我是怕他不守信用,才會如此出言相激。


    淡淡一笑之後,他拔出佩劍,指著路邊的一棵小樹,朗聲說道:“趙姑娘,待會兒我將砍下一段樹枝來。然後呢,再分作兩段,你我各持一段,作為信物,如何?”


    到底是姑娘家,麵對著即將到來的如此別開生麵的立誓,我如何能夠不心馳神往呢?


    “好吧”,隻聽我這樣說道,“那就先欣賞一下韓將軍的劍法吧……”


    韓昭長劍一指,瞬間劍尖就點到了離那樹枝寸許處,緊接著,手腕一抖,就將那枝條頂端的枝丫與綠葉削去。就在那一小段枝葉飄落之際,他劍身向下一沉,沉到尺許處,又是平劍揮出。


    轉眼之間,一條長約一尺的短棒就落到了地上。


    我暗自稱許道:這位韓將軍,單論這劍法上的造詣,蠻不錯的啊!指、點、削、沉,斫,好幾個動作一氣嗬成,宛若遊龍驚鳳。


    若是用在與敵對決之中,對手多半是討不了好去的。嗯,換作我持劍,多半不會如此幹淨利索……


    隻可惜,這樣的一路劍法,那位姑娘是無緣一睹了。而且,當時若是他在場,那位姑娘也至於香消玉殞了吧?但願,如此孤心獨詣的劍法,會有它的用武之處……


    這樣想著的時候,韓昭已然把那短棒砍成長短一致的兩段。


    將其中的一小段交給我之際,他這樣微笑著說道:“趙姑娘,這信物,可要收好哦……”


    我暗自尋思道:這位韓將軍,露了這麽一手,盡管隻是為了就近弄一個信物;不過,從他那一絲笑意來看,何嚐不帶有某種炫耀的意味呢?


    “韓將軍,”我如此說著,拔出一支銀釵,“你這信物,倒有點像兵符了。嗯,這樣吧,待會兒,我要在這兩支小短棒上再刺上一兩個字,多半更能顯出這信物的珍貴與威儀……”


    韓昭先是一愣,隨即,似乎也反應過來了:這位趙姑娘,既然是錦官的主管,自然也要在這信物上露一手了。我自以為劍術高明,她自然不甘示弱,就想著要用自己所擅長的方式,“回敬”一下了……


    他這樣想著的時候,我已經拔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將兩根短棒向著自己的一麵,削得平整了些。


    緊接著,就準備在那平整如砥處刺字了。


    哦,刺個什麽字呢?


    稍作思忖之後,我銀釵緩緩劃出,以釵代筆,在短棒上刺了個“王”字。


    原來,自小聽故事之時,我就知曉,那令符兵符什麽的,除了畫有某些圖案刺著某些字符,還往往是一邊一半的,這樣就有助於甄別、核對。如今,輪到自己擺弄一下信物了,我突然覺得,那圖案什麽的,過於勞神費力,還不如刺一個簡單一點的文字。


    於是,筆畫較少的這一個“王”字,就這樣派上了用場。


    我把這“王”字中間的那一橫,先是加大,再慢慢添得粗了些,這樣一來,每一支短棒之上,都畫上了中間的這道橫杠。


    “到時候,”我邊刻邊想著,“雙方拿出各自所藏的短棒,合在一起的時候,王字中間的那道橫杠,倒也算是珠聯璧合了……”


    “趙姑娘,”一旁觀看的韓昭點評著,“這樣的信物,又有點像兵符了。上麵的字體,刻得怎樣,姑且不論,這種構思,倒是獨具匠心的了……”


    我聽了,暗自思忖道:兵符也罷,令箭也好,總而言之,既然是信物,自然是要慎重一些。哦,這個“王”字,廟堂與行伍的氣息,稍重了些吧?嗯,是不是,是不是……


    於是,我就在整個字體的右下角加了一點,最終刻成了一個“玉”字。


    拿起這兩根短棒,凝視一番之後,韓昭緩緩地說道:“嗯,‘艱難困苦,玉汝於成’,刻上這樣一個‘玉’字,在立意方麵,顯得更為深遠……”


    我淡淡一笑:“這個‘玉’字嘛,或許會多了某些塵世間的氣息,比如說什麽‘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還有什麽‘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嗯,再有,那個藺相如,不懼暴秦,將那和氏璧‘完璧歸趙’,那和氏璧,其實也就是一塊玉石……”


    本來,我還想著什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話到嘴邊之際,突然覺得此刻說“玉碎”,似乎不太妥當,就把那幾句話,咽了回去。


    “哦,”韓昭這樣說道,“既然是信物,自然是各持一段了。這樣吧,趙姑娘,你,你先選吧?”


    思忖片刻之後,我這樣說道:“韓將軍,這信物最後的一道工序,出自本姑娘之手,於是,你就將優先選擇的權力交給了我?哦,這樣吧,我所拿的這一段,少了‘王’字右下角的那一點,單獨看,其實就是一個‘工’字。嗯,想想也是,我手下織工眾多,有了這支短棒,甚至是在號令手下之時,也就多了幾分底氣……”


    拿過另一支短棒之後,韓昭帶著一絲訕笑,輕聲道:“三年之後,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從遠方趕回來的。這樣看來,我手持的這根短棒,是‘工’字多一點,也就是要多走一點路吧?嗯,這,這就是天意了……”


    兩人分持信物,各回自己的居所。


    返回的那一小段路,我有意放慢了腳步:如今,這信物在手,我總算是多了一點兒底氣了吧?韓將軍深知“軍中無戲言”,那信物,自然就帶著軍令狀之類的意思了。


    這支作為信物的短棒,我自會好好珍藏,以作為以後相見之時的憑證。韓昭韓將軍呢,但願,他也是這樣。


    當初,在玉帶溪初次見麵的時候,他還留著短須。


    當時,包括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隻覺得,他是故作老沉。此刻想來,那時候,那姑娘剛遇害不久,他這樣做,自然也就包含著某種蓄須明誌的意思了!


    單從這點上看,他就不是一個薄情之人。近段時間,由於要回京辦事,出於某種考慮,他刮掉了胡子。然而,我堅信,他那一雪前恥的決心,早就銘記於心了。這樣一來,留不留胡子,也就沒有多大區別了。


    九泉之下的那位姑娘,也能夠體諒、理解他吧?


    畢竟,最好的告慰,不是整天愁眉苦臉,以淚洗麵。而是,盡忠於蒼生社稷,還有,將那作惡者繩之以法。牢記過去,從來不是為了束縛前行的腳步。相反,而是更好地勇往直前。


    和那姑娘相關的事情,到目前為止,也就可以暫時告一段落了吧?


    在這樣的一個夜裏,我還是會閃過這樣的念頭:這塵世間的相遇與相識,還真有點意想不到啊!當初,在我的印象裏,這位韓昭韓將軍,就隻是一個忠於職守且略顯古板固執的將領。自然也就不會想到,他還有那樣一段刻骨銘心、不堪回首的往事。


    當然,這主要是因為,魏基立那家夥,讓我一時迷失了自己。


    是啊,那家夥走出我的世界之後,我一度傷感、彷徨不已。


    然而,當我從一個狹小的世界裏走了出來,才慢慢地發現,那樣一個負心薄幸、反複無常的家夥,不值得你黯然神傷、裹足不前。那家夥,注定隻是一個匆匆的過客。


    或許,以後的日子裏,注定也不會一帆風順的。


    然而,不管怎樣,我已然多了幾分底氣,也增添了幾分堅韌。至少,我是不會讓人看笑話的。


    這三年之約,或許是漫長了些,不過,在這三年的時間裏,我是可以好好理清一些思緒,想清一些道理,做好一些事情的。


    當你為歲月匆匆而感慨之際,大可以停下腳步,先慢慢思忖一番,若說是蹉跎了歲月,那麽,是誰束縛了你的手腳?若說未來尚可期,那麽,你何以把握住當下?若是為一事無成而後悔,那麽,這虛度光陰的背後,你究竟是做錯了什麽?


    此刻想來,諸葛丞相那一句“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其實也就是說給我們這些後輩聽的啊!


    到了這樣一個夜晚,那種感覺,是不是有點像到了歧路口呢?


    和那魏少將軍相關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不用再想了。甚至,對於那其中的是非對錯,時間久了,我就多了幾分包容?


    將那種陳穀爛芝麻的往事,一筆勾銷,或者說付之一笑,也自有道理吧?人家早就移情別戀了,你又何必再念念不忘呢?


    這幾年,也算是經曆過一些事情了,也就應該更為成熟一些了。


    記得,初次見到林大哥所在的那個驛站之時,我的心裏,那些憧憬與期待的浪花,就翻湧、奔騰起來了。


    那一刻,我就想著,這應該是離京城最近的一處驛站了吧?至少,官道上的驛站,能夠給人以某種踏實感。


    前往京城的路還有多遠,又該怎樣走,人家都會告訴你的。這樣的感覺,其實也是極為重要的。此前的那些小路,時常是和荒山野嶺連在一起的,總有點不自然,深怕自己走錯路。


    如此說來,這驛站,有點像那進城所需要的儀式感?


    是啊,城牆之外的人,如何能夠知曉城裏的世界呢?


    如此說來,那驛站,也就是一個重要的開端了。


    走過了這處驛站,另外一些事情,也就接踵而至了。


    另外一個值得說起的地方,就是那玉帶溪了。


    在見到玉帶溪之前,我所設想的邊關要塞,主要還是和崇山峻嶺、重巒疊嶂,連在一起的。如此一來,眼前那蜿蜒而過的溪水,就多添了幾分溫婉與浪漫。而溪流之前不遠處的那一大片草地,也是讓人眼前一亮!


    此時此刻,我會這樣想,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那裏,我第一次見到了這位韓昭韓將軍。


    一些地方,一些處所,一些山嶺溪澗,能夠留存於記憶深處,總是有道理的。和這些地方相關的人物和事件,非同小可。


    因為,人總是會有記憶的。


    每過一段時間,那曾經的人和事,就會被提取出來,在記憶的陽光下晾曬著。其實,每一個難以成眠的夜晚,多半也就是記憶最為活躍的時候。有時候,記憶隻是一些零星的碎片,然而,總會有一條紅線,將它們串聯、拚接在一起。這樣的一條紅線,會是什麽呢?


    我覺得,主要還是情感。


    沒動過情感的事情,很容易就忘記的。


    匆匆一瞥而過的那些地方,很快也就被塵封在記憶的塵埃裏。


    然後,我們就意識到,情感的作用,不容小覷。


    有些情感,也曾讓我傷痕累累。於是,有些時候,我也有點怕動情了?


    隻是,有時候,那情感也有不期而至的時候……


    這天夜裏,我在自己閨房的西窗旁,點燃了兩支大紅蠟燭,跟侍女小影子,說起了跟這信物相關的事情。


    望著搖曳著的燭火,小影子噗嗤一笑:“趙姑娘,三年之後,可要請奴婢喝這杯喜酒啊!”


    輕輕地推了對方一把,我嗔怪道:“小影子,八字都還沒有一撇,你胡說什麽呢?”


    小影子撇撇嘴,辯解道:“趙姑娘啊,你所寫的,先是一個‘王’字,接著又變成了‘玉’字。王也好,玉也罷,這兩個字的筆畫,簡單至極,除了橫和豎,就是點了。這樣一來,自然就不會有那一撇了……”


    我暗自思忖道:這小妮子,這一番說文解字的功夫,雖說有點牽強附會,不過,也是蠻不錯的嘛。


    隻是,用這種方法來打趣我,是不是太過於狂妄了呢?哦,剛才隻顧著說些和那信物有關的話語,我差點兒就忘了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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