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出照,昭明台開始熱鬧起來。


    謝思玄候在昭明台入口,在一群不修邊幅的男子堆裏瞧見一位容色靚麗的美貌姑娘,雙腿不聽使喚地湊上前去,“照曦妹妹何時來了臨安?竟不通知我這個東道主一聲,實在是失禮呀。”


    沈照曦雖不喜歡謝思玄這個登徒子,但必要的禮數沒有忘記。她向前走了兩步,道:“謝二公子,天氣炎熱,莫要在太陽底下站著,前麵有樹蔭,興許能爽快些。”


    謝思玄剛要感謝沈照曦的體諒,翻白眼的孟鬆雨三步並兩步從不遠處撲上來揶揄道:“她來的是江南又不單是臨安,江南可不止你一個東道主,你何必這麽客氣。”她特意把“二”字咬的很清楚。


    “孟二小姐,你和我不一樣排行家中老二?”


    孟鬆雨挽起沈照曦的手臂,“那怎麽能一樣,我是獨一無二的二,你是以次充好的次。”


    沈照曦噗嗤一樂,像是一朵嫣然盛開的牡丹。


    謝思玄被她一激,挖苦道:“孟二小姐,三言兩語就想貶低他人,少不得會為家門帶去晦氣。”


    孟鬆雨連忙拉她離開,“少嚇唬我,要我說你還是乖乖站好吧,別影響了謝璞院的顏麵。”


    說來奇怪,其實沈照曦與孟鬆雨並不十分相熟,尤其孟鬆雨主動湊上前來更是少見。難不成是有目的而來?


    果然,孟鬆雨用好事者的眼神盯了她看了很久,直到看的她發毛,才問道:“沈照曦,你乖乖告訴我,為什麽不來乾元山莊,反而去梧桐穀住呀?”


    “梧桐穀清靜。”


    “可乾元山莊裏清靜的地方也不少。”


    “住在山莊裏時常見到孟莊主,難免緊張,不像梧桐穀那般輕鬆自在。”


    孟鬆雨一嘟嘴,湊到她耳邊,謹防不遠處的蔣術奇聽到,“你少騙我,你不會是想當梧桐穀穀主夫人吧?”


    沈照曦臉一紅,“你胡說。”


    “要不是謝姐姐在世時曾不經意點撥,我差點以為你喜歡慕容先生呢。”


    沈照曦忽然想起來孟鬆雨給慕容先生寫的言辭懇切的信,恍然大悟道:“你放心,沒人跟你搶慕容先生。”


    孟鬆雨目光追隨著蔣術奇超凡脫俗的背影,得意道:“我是擔心你竹籃打水一場空。你不知道他有喜歡的人嗎?”孟鬆承回到山莊後,她不止一次向哥哥求證雲漠光的生死,哥哥給出的答案是樂觀的。


    沈照曦心如明鏡,“知道,早在雲夢穀,我便聽說啦。但,病人經常對大夫產生依賴的情愫,這很正常。”


    孟鬆雨狐疑道:“是嗎?不過沈照曦,你真狡猾,原來你是假裝不知道!”


    沈照曦歪頭一笑,“若是知道了,還能光明正大地住進梧桐穀嗎?多多少少,我就是故意的。”


    孟鬆雨見不慣她明明麵對挑戰卻輕鬆自得的神態,“要是雲漠光回來呢?”


    “等她能回來再說吧。”


    見沈照曦絲毫未被勸退,孟鬆雨落座後竟無端生起悶氣來,心頭的火苗正往上竄時,被高台上的柳白櫻吸引去了目光。


    這是孟鬆雨第二次見到這個人,目光裏流露出滿滿的憎惡。看到她,就會想起在知返林無助的自己,仿佛仍有恐怖惡心的蠱蟲吸在皮膚表麵,渾身不自在。


    “哥哥,這次能殺了她嗎?”孟鬆雨微怒道。


    “你放心,她不會活著離開昭明台的。”


    “沒想到竟有這麽多好事者前來圍觀。”孟鬆雨慶幸道,“原來不止我一個盼望著她為謝姐姐償命。”


    紮著頭立著身昏睡的柳白櫻被嘈雜聲喚醒。


    她緩緩地睜開憔悴的雙眼,模糊不堪的視野變得漸漸清晰。緊接著,她感受到四肢僵硬非常,便扭動著挺了挺背。


    “就是台上那惡女毒害了謝三小姐?”


    “瞧那女子麵相狠戾,絕非善類,當斬草除根才是!”


    “謝三小姐菩薩心腸,命喪此女之手,當殺了她以正公道!”


    ……


    謝京瞻儀表堂堂示意眾人安靜,“眾位,眾位,謝某感謝各位江湖朋友遠道而來。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有今日在朗朗乾坤下昭雪。”


    柳白櫻就在這時恢複了清醒,冷眼打量坐在台下的人,怨恨地聽著來自陌生人的謾罵與譴責。即便她身處高台,俯視眾人,也覺得他們神情倨傲極了。


    謝京瞻走上台前,“此人姓柳,名白櫻,是聞空山莊師爺柳望的遺女。就是她,用毒藥害死了家母和愛女,甚至冒充婢女潛伏在謝家,伺機謀害謝某在世的親人。謝某身為人子和人父不可坐視不理,也深知她意在為全家複仇之心。”


    眾人皆驚道:“真的是聞空山莊的遺孤!看來薛荻還活著也是真的!”


    “當年聞空閣作惡,不積福報,以致於累至家仆。柳白櫻年紀尚輕,還沒有完全領會這個道理。所以,謝某不願私下了結她的性命,想給她一個機會。在此,謝某宣布,謝璞院與柳姑娘之間的恩怨用江湖之道來解決。”


    眾人議論紛紛,滿口誇讚不已,“謝老爺之胸襟,磊落皎然,吾等萬分敬佩。”


    謝京瞻回眸問道:“柳白櫻,你意下如何?”


    柳白櫻冷冷發笑,“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有得選嗎?”


    謝京瞻大筆一揮指向謝家坐席,“有,你可以在謝家的兒郎裏選擇一人當做對手,來了結謝璞院與聞空山莊之間的恩怨。”


    柳白櫻厭倦了虛偽道義,滿口嘲諷道,“真是好笑。今日你願意為了一個人的性命給我選擇,當年那麽多條人命你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吧。他們為什麽沒得選?”


    “為了千千萬萬江湖人的性命,在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薛伯父懂得製毒,江湖人士高價購得,本是交易。若你追求的果真是正義,為何不逐一列出買毒之人的罪狀,用江湖秩序懲戒,反而隻針對薛伯父一人?”


    “能力越高、危害越大。犧牲薛郢一個人的性命,能夠換來整個江湖的和平。這是權衡之下的結果。”


    柳白櫻挑眉道:“權衡?狂風之夜,謝老夫人抱著冷得發抖的謝無雙敲開了聞空山莊的大門,與你們內外策應,將整個山莊三十七人焚燒成灰。如此卑鄙的手段,哪裏是英雄的作為,分明是魔鬼的行徑。這也是你們權衡之下的光明之道嗎?”


    謝京瞻啞然,當年的做法他是不讚同的,隻是在謝老夫人的極力主張下,屈從了這個建議,也沒有想到會被當事人以如此不堪的形式公布。


    人群裏開始有人為謝璞院辯護,“謝璞院多年行善事,大夥兒都是看在眼裏的。瘋女人的一家之言不必當真呐。”


    柳白櫻估摸了一下大概的時辰,意識到尚需拖延時間以等待救援,便道:“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隻是我這樣被綁著,可沒辦法跟任何一個人比試,先將我鬆綁,然後讓我修整半刻,這才公平。”


    謝京瞻答應的很爽快,“好,我答應你。”


    沒有了繩索束縛,柳白櫻破損的身體如一摞鬆垮的木柴一般摔落在地。她雙腿麻木毫無知覺,想必是負子蝽的毒素進入了身體。她假裝揉捏雙腿,偷偷地將負子蝽從她的血肉裏摳出來,攢著當做對戰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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