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埋頭撿羽毛。


    她還專門找出來一塊包袱皮,攤在枯葉上,把尋到的羽毛,都堆在包袱皮裏。


    而小紙,掙紮著爬了出來,黃色腦袋又冒了出來。


    “細雨,你不能嚇唬人!”


    剛出來,小紙就開始嘮叨模式。


    “你閉嘴!”


    細雨不想聽。


    她想聽的時候,小紙的嘮叨很可愛。


    她不想聽的時候,小紙的嘮叨是魔音穿耳。


    小紙很受傷。


    “細雨,你,你不能誤入歧途……”


    熟悉的誤入歧途入耳,細雨停下翻找的動作。


    “我怎麽就誤入歧途了?”


    小紙想抽抽噎噎,這樣更有說服力。


    可惜,它沒有眼淚。


    “你自己說的,那羽毛上有臭臭的妖氣,那是壞妖留下的。你把壞妖留下的羽毛當寶貝,你……你……你這不是誤入歧途,是什麽?”


    細雨翻了個白眼。


    “一開始非要羽毛,拿羽毛當寶貝的,難道不是你嗎?”


    小紙噎住。


    半晌它支支吾吾地開口:“好吧,是我先錯了,我不應該要壞妖的羽毛……”


    細雨一開始明明是想扔掉的。


    是它,是它多嘴,才讓細雨把羽毛又撿了回來。


    是它的錯。


    細雨挑挑眉。


    “妖是壞妖,可壞妖已經被雷劈死了。”


    “這隻是掉落的羽毛而已。”


    小紙不明白:“可這些羽毛,是壞妖掉落的羽毛。”


    妖是壞的,它的羽毛不也是壞的嗎?


    “誰說的?”細雨不認同,“師父以前講過的菜刀一事,你都不記得了?”


    “菜刀?”小紙迷惑。


    “哦,那時候還沒你。”細雨補充了一句。


    小紙:……


    “小時候跟師父,路過某縣城時,縣城裏出了一樁凶殺案。”


    細雨蹲累了,盤腿坐下,邊扒拉羽毛,邊給小紙講故事。


    “殺人嗎?”小紙問。


    “對呀,”細雨故意粗著嗓子,壓低聲音,“一個夜黑風高夜,大家熟睡正酣,突然……”


    小紙打了個哆嗦。


    細雨感覺到了,她哈哈哈笑起來。


    “瞧把你嚇的。十多年前的事了,這事我都不記得,那時候我太小,後來師父重新又給我講的。”


    細雨成功把小紙嚇了一跳,心滿意足往下講。


    “其實說起來,這案子並不複雜。一個婦人拿著菜刀,趁她男人睡著時,把她男人給砍了,脖子幾乎砍斷。”


    那位婦人,被判了斬刑。


    “為什麽呀?”小紙問。


    細雨聳聳肩。


    “若不是被逼得活不下去,誰又會拿起屠刀?”


    這句話是師父說的。


    那個故事,是這樣的——


    “被砍死的那男的,是個屠戶,脾氣暴躁愛打人,特別是愛打媳婦。他媳婦常年身上帶著傷,胳膊傷了腿跛了,也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屠戶媳婦去井邊提水,因腿腳不便很是吃力。有人看不過眼,幫她把水提回了家。”


    “誰知道,就這一次小小的相幫,卻引來了旁人的風言風語。”


    “時日久了,風言風語便傳入了屠戶耳中……”


    無事尚能攪三分的屠戶,聽到了自家媳婦的醜事,怒氣衝衝回了家。


    “後麵的事,一猜就知道了,屠戶把自家媳婦狠揍了一頓。沒準揍人時,嘴裏還罵罵咧咧說狠話……”


    “他打累了,倒頭呼呼就睡。”


    “半夜時分,暈死在地上的屠戶媳婦,醒了過來。”


    細雨把自己放在屠戶媳婦立場上,去猜她會怎麽做:


    她所嫁非人,無人幫她。


    她早已心如死灰,認了命。


    可是,有一天,有個人可憐她,幫了她一把。


    在那之前,他們從未說過話。


    在那之後,他們也沒有說過話。


    他幫她,隻是可憐她,隻是因為他心善。


    她感激他,不敢放在明麵,偷偷藏在心裏。


    可世人的嘴,太過惡毒。


    明明他們什麽也沒有,可為什麽會有那麽不堪的流言傳出來?


    他與她的名字,被放在一起,在眾人嘴裏流轉,調侃,取笑。


    她聽到流言,瑟瑟發抖。


    她怕。


    她怕這些話傳入屠戶耳中。


    他是個屠戶,也是個瘋子。


    他狂起來,真的敢殺人。


    怕什麽,來什麽。


    她被打翻在地,一拳一腳,毫不留情,落在她身上。


    把她打死吧,她寧願死去,一了百了。


    可是,她沒死。


    半夜時分,她又活過來了。


    既然她沒死,那她就帶著他,一起下陰曹地府。


    他死了,那個好心的鄰人才能安然無事。


    一切罪孽,她來承擔。


    婦人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強撐著去了廚房。


    她摸到了廚房裏那把磨得鋥光發亮的菜刀。


    家裏男人是屠戶,家裏的菜刀一向磨得鋒利無比。


    她拎著菜刀,站在了床頭。


    男人的呼嚕聲振天響。


    她高高舉起菜刀,狠狠劈下。


    呼嚕聲戛然而止……


    “細雨,你別講了,別講了。”小紙聽得瑟瑟發抖。


    細雨講故事,為什麽講得鬼氣森森。


    還有,細雨剛才臉上的表情……那不是細雨,不是。


    細雨:“怎麽,我講的不好聽嗎?”


    小紙:好不好聽,你心裏沒個數嗎?


    “你講的這個女人殺夫的故事,和菜刀有什麽關係?”小紙問。


    細雨翻了個白眼。


    “師父說過,這件案子裏,凶器是那把菜刀。可菜刀本身無錯,它隻是一把菜刀而已。”


    細雨低下頭,對上小紙仰起的腦袋。


    “你聽明白了嗎?”


    它聽明白什麽呀?小紙搖頭。


    “真笨,”細雨嘟囔道,“菜刀本身無錯,它怎麽用,要看它在何人手中。”


    在廚娘手中,它是灶房常用的刀具,切菜、剁肉都離不了它。


    在想要報仇的婦人手中,它是殺人的工具。


    在竹編店,它可以是劈砍竹篾的工具。


    獵人上山時,它也可以用來防身。


    “我明白了,”小紙終於聽明白了,“那婦人拿菜刀殺了她丈夫,做壞事的是她,而不是被她拿來砍的菜刀,對嗎?”


    “對。”細雨點頭,不過她多加了一句,“不過那個屠戶……殺得好!”


    回到羽毛上。


    細雨指著包袱皮上的一堆羽毛,“這是壞妖的羽毛,可壞妖已經死了。這些羽毛隻是羽毛,它被怎麽使用,要看它在誰手中。”


    “在我手中,妥妥的被用在正途!”


    嘁,小紙暗暗嘀咕。


    誰剛剛親口說的,她要拿它來嚇唬人,裝神弄鬼的?


    這會就不認賬了,細雨可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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