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抬起頭來...


    反而不自在的人是秦墨言。


    對方可是見過自己的,這跟自爆馬甲有什麽區別?


    於是情急之下,得先把手撤出來再說。


    結果,他這不掙還好,一掙帝王就斂了氣。


    在堂下人抬起頭的同時,側頭審視了過來。


    三道視線匯聚,最先怔愣的人反而是堂下的陳世詹。


    嘴巴都震驚到沒來得及合上,一時間失了禮。


    今日的秦墨言不似那日高發束起、少年意氣...


    而是隨性的披了件月白銀絲長袍


    眉目舒淡,端的是清致風雅,謙和溫潤。


    臉色雖還殘留幾絲病氣的蒼白,但在金碧輝煌的映襯裏反而顯得自在從容。


    哪怕位於帝王身側,也是難得的溫和矜貴。


    一看就是特意來賞詩的。


    實在與官服齊身的百官格格不入。


    “......”


    完了,一世英名!


    這就是秦墨言的第一反應。


    他無言的閉了閉眼睛,不想麵對。


    倒是帝王像是發現了趣事,表情不大好,往後側身正了龍體。


    才正神:


    “就是你...自薦願在殿前一試?”


    帝王威嚴出聲,回神的陳世詹連忙低頭:


    “回陛下,正是微臣”


    “好,朕就喜歡你這種誌高存當遠,敢於直諫的人,規則尚知?”


    “知,五步成詩”


    “不錯,不過...為了以示公正,朕要出現題,陳卿可有異議?”


    “微臣,自當尊則”


    “有誌氣,那陳卿便聽好了:


    以天下為公為題,不要五絕要七律,五步之內若成詩,明日你的頭銜就是禮部侍郎”


    “......”


    “......”


    現題?


    七言律?


    五步之內成詩...


    有些人敢說,秦墨言都不敢聽。


    這可比曹家兒郎狠多了,不擺明著為難人嗎?


    他哀怨的往身邊瞥了一眼,剛好被抓了個正著。


    要不是知道這位是你今後最大的幫手,秦墨言都不知道怎麽平衡此刻的心情。


    當轉過來,又禁不住替人捏把汗。


    其實隨便做做,壓律就行,走慢點兒最好,時間充裕。


    年輕人,你的光明前途可是在等你啊!


    千萬別搞砸嘍!


    他這難免為其鳴不平,堂下的陳世詹則在俯首行禮過後。


    當真開始行動了。


    殿內的竊竊私語戛然而止。


    比起周閣老的自信,大家心裏自然有杆秤之外,此時才是真正的屏氣凝神。


    結果,初生牛犢不怕虎,隻見陳世詹邁步已聲至。


    至少在麵上看來,並無所懼:


    “萬國城中第一關,何人肯向此身還”


    兩步:


    “青氈白骨三千裏,紅樹黃金九十山”


    三步:


    “不道君恩非上古,須眉臣命老江顏”


    繼而,第四步...


    陳世詹卻停下了腳步,回身站立。


    重新直麵上堂:


    “相逢但祝升平壽,未必龍駒...已是閑!陛下,微臣拙弄了”


    “......”


    話音已落,卻未驚起一聲。


    四步,甚至連五步都省了。


    群臣倒吸一口涼氣,簡直不可置信。


    且不說詩本身的深淺之意


    單是這份直挑君威的魄力,都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


    視線對視,秦墨言喉頭的‘牛掰’兩字呼之欲出。


    不愧是大佬!


    雖然沒聽懂,但學子心聲默認聽不懂就是牛*的,不是嗎?


    就在他跟著興奮的時候,手卻突然被放開了。


    帝王拍了掌,是欣賞之意:


    “好,不愧是我北陵的能臣,君無戲言,陳卿這身官袍的確該革新了”


    君令一下,百官禁聲。


    盡管知道此次詩會,選拔人才是既定的事情。


    可麵對這種越過書朗直進三年之級的登雲梯,還是有些不太能置信。


    奈何人已經跪下謝恩:


    “微臣陳世詹,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賜座”


    何其重的二字,踩的就是平步青雲。


    僅一首詩的功夫人就從後殿直接坐進了主殿。


    怎能不令人唏噓!


    就是這一打岔,夙公子事件暫時落幕。


    哪能想到真有那沒有眼色的:


    “陛下,我大朝滂滂,多少能人誌士上下求索,而今,躬逢盛世,吾之後輩修身矯思,隻為能燃理想之火,為我北陵清盛世長歌;夙公子這辦法可真是絕了,年輕人就是需要此等的機遇,才得已明誌啊”


    “......”


    “!!!”


    這話什麽意思?


    就是說他走私了唄!


    髒啊,這招。


    好大一盆髒水!


    本來就說不清楚,現在這麽聽下來,狗男人還不得懷疑他是刻意鋪墊的啊。


    他也就算了,千萬不要禍及丞相才好。


    秦墨言轉頭,果然,帝王的眼神多了幾絲冷意。


    辨不明是因為什麽...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更要命的是那位新貴也聽出來了,麵上不合時宜的也露出了不悅與擔憂。


    同樣盯著陛下的態度。


    帝王輕笑,給足了麵子:


    “宋卿這是何意?”


    “陛下息怒,臣隻是覺得太傅所言極是,夙公子當日的一篇政見當真是堪稱精絕,令我等何其甘拜下風,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今日適逢佳會,難免想領略一番公子的那絕世才情,還望陛下能夠成全”


    “......”


    就在諸臣起哄的時候,秦墨言心底隻有一句話:


    霍玄,咬他!


    然而卻等來了一句:


    “阿夙覺得,朕是當應還是不應呢?”


    “......”


    緊張的氣氛彌漫開來,就像是無形的對峙已經開啟。


    但凡換個人都能生氣!


    可他是秦墨言,一個越是有挑戰就越是能激發潛能的裝逼聖體!


    不鳴是我不想,但若鳴就要鳴一把大的。


    他看了眼狗男人,今日這‘仇’他記住了。


    再讓你拉一次手,老子就姓狗。


    思及此,他衝帝王溫潤一笑,起身附禮:


    “既如此,那秦夙便恭敬不如從命湊個熱鬧了”


    “......”


    帝王卻默言了...


    眾目睽睽之下,秦墨言提步下了堂。


    宛若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來者,站在了這大殿中央。


    自小練過的嗓音更像是未經過變嗓的幹淨,就如同他這個人一樣。


    獨特,細膩,堅定:


    “陛下可有題?”


    “阿夙不必”


    “謝過陛下,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當克己慎獨,守心明月;秦夙自小體弱,其實從未曾經過世道,並不知何為絕世才情,隻有幸讀過幾本聖賢之書,庶幾無愧罷了,辱承過譽實在愧不敢當”


    “公子實乃謙虛了,請”


    “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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