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走了,連同著秦墨言的靈魂一起。


    隻不過前者是:


    從精心周全的夫君到奮赫斯之威的王者之變。


    整個人都是一副盡在掌握,天下於我何加焉的滿足感。


    而後者則是:


    從懷疑人生再到毫無生機徹底癱在床上...


    隻覺得一片荒唐的生無可戀。


    天芝進來收拾殘局的時候,同樣的萬般欲言又止。


    多年的眼色讓她默默重新把帳簾放了下來。


    給了床上的人,一個足夠去接受和自省的時間。


    他燒了一夜,男人便在身邊守了他一夜。


    因著身體的原因,此時不宜用藥。


    所以這個人,便不顧忌帝王身份,甚至不惜自泡涼水,用身體來親自給他降溫。


    一趟一趟,直到他能夠安心入睡為止。


    天芝的話,秦墨言覺得聽不懂。


    什麽叫帝王給予了他世間獨一無二的偏愛與尊重。


    哪怕明知她犯了宮規,也愛屋及烏的沒有刨根問底。


    隻是擔憂的詢問是否與病情有關。


    天芝否認了,男人便不再深究。


    反而是如釋重負的歎了一口氣...


    就此揭過了!


    就像剛剛,明明已經發現了他的窘樣,卻隻覺得欣喜。


    麵對他的無地自容,更是慷慨到試圖想要幫忙。


    差點兒沒把他給逼瘋了!


    隻能選擇狗急跳牆狠言以死相逼,才把人趕走。


    沒想到卻換來寵溺一笑,從了他的自尊。


    世事宛若一場大夢...


    在這臨死之際,才忽覺幾度秋涼。


    秦墨言召了浴水,不想洗澡,隻想淹死自己。


    在這個滿是圍牆的深宮裏


    誰又能想到,最難逃的卻是帝王的真心。


    幾乎360度毫無死角,動輒來去皆是縱容與姑息。


    這樣的認知是顛覆式的。


    更是無力改變的...


    於是,在沐浴完畢之後,無以回報的他隻能在紙上題下了一句:


    “七秩豐功威四海,萬邦朝賀福千秋”


    用君主的功績和統治成就,來提醒自己走這趟的初心。


    ......


    果不其然,服軟對帝王奏效。


    在他至誠至公表明祈願之後,如同打了雞血的霍玄,便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革除弊積,革新吏治。


    第一把火就燒向了貪官汙吏。


    這是秦墨言最擔心的事情,也是迫在眉睫必須要做的事情。


    所以,他甚至不懼掉馬甲,洋洋灑灑寫了諸多暗黑係的權術人心。


    安靜養在後宅裏,卻勢要成為那攪動朝堂的第一人。


    身為帝王是何等的敏感,這樣的變化又怎會看不出來。


    隻要不是太過分,他都權當是情趣陪玩了。


    加重的藥量與內褲事件也就成了彼此的心照不宣。


    帝王誠心縱容,秦墨言也不負眾望恃寵而驕,逐漸往雷區上踩。


    不僅以陪伴之名,動了折子,甚至大逆不道開始諫言帝王養奸臣。


    終於,這次帝王凝眉擱筆,抬眸望了過來:


    “以貪治貪?”


    “是”


    “阿夙當真如此想?朕以為你的貪官手冊隻是寫來消遣的”


    “若是消遣我又何必選擇這種死法,其實不需要陛下做什麽,就隻是簡單的下一道旨令就好”


    “那阿夙倒是說說看,什麽樣的指令,竟能讓群臣主動向國庫交錢?”


    秦墨言沉了聲,但也隻是輕頓之後便脫口而出:


    “凡六品以上官員,京察覲見!”


    “......”


    他的聲音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沒有情緒,但就是一針見血的精準。


    “陛下有沒有想過,京察也是個斂財的好機會,畢竟每一次京察就有不少地方官員進京,負責考核的京官之中定有人會趁機大撈一筆”


    “......”


    “陛下令一下,必然有人自亂陣腳,有人感慨活了半輩子還能夠麵見聖顏,就有人因為幹了壞事而心虛”


    “......”


    “到時就算為了平賬和炫耀自己治理有方的虛榮心,原本該進獻給上官討好的心意,也終是會回到陛下這裏來,畢竟孰輕孰重,身在局中的人自是最懂”


    這一長串下來,秦墨言頭都沒抬。


    單是看到了京察二字,就一氣嗬成。


    宛若在職場混了多年的老油條一般。


    完全沒注意到帝王漸變的眼神!


    直到半天不聽人回應,才堪堪抬起眸,笑得人畜無害。


    帝王點了頭,終是給了一句讚賞:


    “不愧是朕的阿夙!”


    “......”


    兩人相視而笑,秦墨言卻不及麵上這麽輕鬆。


    他在試探帝王的底線,就注定是作死行為。


    晚間,現世報不出所料就來了!


    從前還有天芝和福公公在跟前中和...


    現在就真的是全靠他自己來應付。


    隨著關係的親近,隻要兩個人待在一起,那種似是而非的氛圍就來了。


    比如現在,不知道哪句話又刺到了這位。


    盯著他的眼神都開始有了憐憫之意。


    既然帝王不說,就是等著他問的意思。


    “怎麽了?”


    “阿夙...恨他嗎?”


    ???


    “陛下說的是誰?”


    “前禦史中丞秦勵”


    “......”


    秦墨言閉了聲,中和信息。


    帝王卻已經開始兀自心疼:


    “阿夙的確是該恨他的,否則怎麽會對前朝之事如此了解”


    原來如此,邏輯閉環,還省的他解釋了。


    “陛下介懷了?”


    “是心疼,朕實在想象不出阿夙從前過的什麽日子,每每想起你在詩會之言,都是恨不得鞭屍的程度”


    秦墨言歎下一口氣,默認:


    “都過去了,畢竟他也‘死得其所’,一手好牌硬是打得稀爛,我母親也算是瞑目了”


    “稀爛,這個詞用的好啊,某人為這嶽丈也是盡了心了,禦史台更為督察院,禦史中丞秦勵榮升右都禦史,掌管監察百官,巡視郡縣,禦史府上下定是共運齊天,不用想都知道內閣勢力如日中天,禦史府應當是高門貴戶絡繹不絕的盛景”


    “前院的盛景說到底與我們側院何幹,苗氏恨我母親又豈能容存,我娘忍辱偷生隻不過為護我一條命罷了”


    聞言,帝王疼惜的把人攬進懷裏感慨:


    “阿夙說的對,都過去了,秦勵一生求兒卻被蒙騙一世,苗氏妾身上位卻死於其位,一心求女成鳳卻株連九族,又何嚐不算死的其所呢”


    “多謝陛下憐憫,賜予母親牌位”


    “你是朕明媒正娶的妻,理應如此”


    “......”


    “是朕失了分寸,竟在這時提起這些個前塵往事,讓阿夙難過了”


    “怎會,萬般感激都來不及,阿夙自知這條命全得恩於陛下,故此不求君側長相伴,唯願一生都追隨陛下,死而後已”


    他說的誠心,聽的人倒是不樂意了:


    “不許再說這個字,沒有朕的允許,哪怕是閻羅王也不行,懂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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