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綜合症?”


    秦蘇洋的聲音瞬間沙啞。


    蕭霽川則站在身後蹙起了眉頭。


    醫生點了點頭,萬分遺憾:


    “這是通俗的說法,臨床上我們稱它為應激性心肌症,是一種由心理或生理應激所導致的急性心衰綜合症,當我們體內兒茶酚胺激素急速上升,心肌的收縮功能就會明顯下降,很遺憾,你父親這個應該已經挺久了”


    “挺久了...”


    “那應該怎麽辦?”


    蕭霽川代替了回答,醫生轉移視線解釋:


    “這種病症分兩個極端,當患者遭遇創傷時,出現心跳過速、血管痙攣血壓高升應激初期反應時,及時配合藥物治療,調節情緒其實是可以控製的”


    “嗯”


    “相反,拖延就會導致各種並發症,一旦情緒過激,重則室速、室顫、惡性心律失常甚至是猝死,如果家人注意,患者應該早就出現過胸痛、全身乏力、麵色蒼白、不明原因咳嗽等症狀了,對嗎?”


    “......”


    秦蘇洋無力的閉眼,他什麽都不知道。


    單是剛才查出父親肋骨錯位明顯,多年未治導致損傷胸膜這一個消息,就已經超出他的承受範圍了。


    是他不顧阻攔,要親自聽聽結果的。


    現在,除了自責什麽都做不到。


    蕭霽川沉默著跟醫生使眼色,隨後先帶著情緒失控的人,暫時離開了。


    出了醫生辦公室,秦蘇洋就脫力在走廊。


    這一刻他被懊悔與內疚並力撕扯著,久久不能釋懷。


    蕭霽川抿緊了唇,靜默著給了他足夠的接受時間。


    “我應該知道的...我怎麽能不知道呢”


    “......”


    聽到這聲,蕭霽川才真正舒下一口氣,貼在身前慢慢蹲了下來。


    同樣是不可置信,他一個外人尚且如此,何況是噩耗雙至的家人呢...


    秦父把精心培育的花種以贈予的方式給了農科院。


    老同學的王教授受之有愧,以個人名義簽訂了一份有償合同,給予了最大能力的感謝。


    就像是臨終托付,把花苗交給了專業人士護養,把錢留給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秦父最初,一定是想把父愛悄悄淹沒在無聲裏。


    害怕兒子接受不了真相。


    沒想到最終還是以抱歉的方式被呈現了出來。


    如果不是這次衝突,至少不該是現在的這般結局...


    蕭霽川的懊悔,來自這通報警電話出自他口。


    相當於直接促成了當下的這個慘劇。


    沉重的氛圍包裹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而身至旋渦的秦蘇洋尤其是。


    “這麽多年,我到底在幹什麽?”


    “蘇洋...”


    “最應該受到懲罰的人不應該是我嗎?”


    “......”


    “如果沒有我,我的母親就不會難產殞沒在最好的年紀,我的父親,他會在自己驕傲的領域裏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而不是守著一個殘缺的兒子,在懊悔的思念裏種了一輩子蘭花,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不是,這不是你的錯”


    堅定有力的否定,讓秦蘇洋眼底的水汽徹底決堤。


    他不是小孩子了,甚至可以預測接下來的安慰,卻無力反抗手腕上被握緊了的力道。


    “看著我,蘇洋”


    “......”


    “醫生的話,也隻是聽起來嚇人,隻要我們配合治療,好好調節是可以痊愈的,錢的事你不用擔心,都交給哥,好嗎?”


    ......


    病房裏靜默到隻剩下檢測儀的聲音。


    秦蘇洋盯著閃爍的心率數字凝神...


    蕭霽川說到做到,帶著人就走了。


    秦蘇洋又怎麽不懂,這個人之所以幫他是什麽意思。


    正因為知道,所以更不能欠這個人情。


    “人走了?”


    淺睡了一覺的秦父聲音有些閉塞。


    秦蘇洋視線從心率數字上挪回:


    “嗯,王教授說想讓您好好休息,就不在這兒多留了”


    “辛苦他...跑這一趟了...”


    情緒被擠壓過後的平靜,就像一張無形的網。


    他們都心照不宣的避之不談。


    王教授走的時候盯著他的眼神裏有多同情。


    秦蘇洋此刻的心底就有多不能釋然...


    不過僅一天的時間。


    父親的手就成了枯槁一片...


    他有意避開視線,卻被父親主動牽上了手腕。


    明明還是熟悉的動作,卻帶著更重的力道:


    “兒子”


    “嗯”


    “我們回家吧”


    “......”


    至此一句,秦蘇洋就繃不住了。


    “您幹嘛呀?”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不必在這裏花冤枉錢”


    或許是情緒積攢,或許是自責,秦蘇洋再開口就帶著些心疼的埋怨:


    “您不用管這些,隻管好好聽醫生的話就行”


    聞言,秦父眼神暗下了幾分,像是斟酌過才又開口:


    “不要欠人情...”


    “......”


    “我們這樣的人是還不起的,還不起就意味著代價,你明白嗎?”


    “......”


    “從他第一次進門,爸爸就看出來了,你給我記住,世間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意,如果是從前,我一定毫不猶豫的帶你走,離開這個地方,但是現在怕是做不到了”


    “爸...”


    “我近來,時常夢見你媽媽,夢見她恨我、怨我、恨不得親手s了我,我這罪孽的一生 ,早就該去贖罪了”


    “所以您就賣了花種,打算給我留一筆錢,就準備拋下我不管了?”


    “......”


    床上的人沉痛的閉上眼睛,唇角止不住的顫抖:


    “是爸爸失言了,洋洋,爸爸養不了你一輩子,你姥爺說的對,是我毀了你,毀了你媽媽,這輩子是注定要下地獄的,可是...我的兒子怎麽辦呢?”


    “......”


    “我走了,他一個人可怎麽辦呢?”


    就是這樣的對話,讓隱忍經久的秦蘇洋衝上了天台。


    比起難過,他更多的是沉悶和憋屈。


    很需要釋放!!


    太多的未知襲來,總是沒有給他適應的時間。


    腦袋裏的空白更似一個定時炸彈。


    父親跟他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他其實一點兒共鳴都沒有。


    反而除了深深的自責之外,就是討厭自己這張臉。


    因為很像母親,所以生了一副好皮囊。


    加上體弱的原因,總是被嬌養著,細皮嫩肉又不見陽光。


    總是被同學嘲笑罵娘。


    太傷自尊就討厭上學了,再大一些就是侮辱與傷害了。


    原來父親胸口的骨折就是在他被欺負的時候,才被打傷的。


    之後他就輟學了。


    父親帶著他離開了,兜兜轉轉才來到這裏定居的。


    為了保護他,甚至都不讓他出門。


    剛醒來那幾天,他不明白一個幹幹淨淨的男孩子,為什麽要留這麽長的頭發。


    現在倒是懂了...


    跟帽子口罩一個意思。


    不過都是兩個創傷後遺症的人,選擇自我保護的方式罷了。


    按理說自己應該是個懦弱自卑的性子。


    可骨子裏卻不是這麽想的...


    他會想發火,想剪頭發,想出去打工,想出人頭地。


    不想縮在背後,當瓷娃娃。


    就像父親擔心的那樣,一旦失去庇護。


    他孤身的背後,可能還會有無數個不如蕭霽川的蕭霽川在虎視眈眈。


    所以,一定不能開這個口子。


    思及此,他開口質問:


    “好皮囊就一定是恩賜嗎?我會做花茶,我也會種花,還可以打工養活我自己,憑什麽一定要這麽見不得人的活著?”


    “......”


    “憑什麽無罪的人不斷自責,有罪的人卻心安理得,肮髒的明明是他們,憑什麽不能出門的人卻是我,受害者有罪論,真他媽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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