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的墳地選址很好,在一處山坡上,墳後樹木疊映,綠意融融。


    從墳前俯瞰山下,水嶺盡收眼中。


    她的墳前還有燒的紙馬紙轎的殘痕,白幡掛在高大的竹枝上,飄在墳頭,不過月餘光景,風吹日曬之下,已經殘破不堪。


    二人把另一份祭品擺在墳前,同樣點上兩支白燭,容澤神情隱隱帶著哀傷,他點起鞭炮,嘴裏輕聲念念:“娘,孩兒帶著媳婦來看您了!”


    薛黃英和他一起跪在墳頭,一張張添著紙錢。


    良久,待到香紙燃盡,薛黃英又恭敬磕一個頭,看著眼前的土包,鄭重道:“娘,您老放心,我以後定會照看好容澤,您老魂魄有知,若是掛念他,盡可去我家看看他!”


    容澤滿心的哀傷被衝的不剩多少,他彎起唇角:“我是丈夫,自然是我照顧你,娘若是知道,該罵我欺負你沒擔當了!”


    薛黃英聞言有些不服,她比容澤大兩歲,日常多看顧他一些本就正常,再說,容澤是她娶回家的夫婿,進了她薛家的門,更該嗬護他。


    隻這話她隻在心裏想想,當著陸氏的麵,卻不敢說。


    若陸氏知道自個把她辛苦養大的兒子拐走了,以後生的娃兒都是薛姓,怕是棺材板都壓不住,爬上來找她拚命要人。


    二人看著香紙燃盡,餘灰裏也無一絲火星,方才起身離開。


    下山途中,薛黃英實在惦記容澤口中的冷吃兔,決定回去裹好手掌,采兩把辣蓼試試。


    他們此時進山是為祭拜,除了背簍,什麽工具都沒帶,隻得就地取材,折了一段木枝,又撿了大石塊,又是打,又是砸,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將將打到兩隻灰色兔子。


    背著兩隻灰兔下山,許是兩人都達成心中所願,連步子都輕快許多。


    回到家,容澤看一眼灶房,沉思幾息,道:“我去葦生叔家裏借個板車,今兒便把這些東西都拉回吧!”


    大閆氏說的對,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容德和馮氏對小院覬覦之心不死,自己又不在村裏住,他們趁夜翻牆進來偷走一兩樣,也沒人知道,再說,便不是他們,村裏手不規矩的人家也大有人在。


    他眼下隻想尋個營生,好好掙銀錢,實在不願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破事的扯皮上。


    薛黃英瞧出他的不舍,也知這是目前最穩妥的法子,聞言,隻是拍拍他的肩膀,暗暗勸慰:“我們閑了,也經常回來看看,房前屋後打掃一番,再開門開窗透透氣,哪日下過雨再來看看,撿撿瓦片,屋子有了人氣兒,保管能再留幾十年!”


    “嗯!”容澤輕輕點頭,從背簍裏拎隻兔子,去了隔壁不遠的陳家。


    薛黃英本想自己把鐵鍋從灶上揭下來,想了想,還是作罷。


    她把前院轉一遍,順著側邊夾道,又去了後院,隻見後院菜園,她那日翻過的土地,已經碧綠一片,葉片相連,已經看不見泥地。


    水靈靈的小菜著實喜人,正是青嫩可吃的時候,她沒忍住,走進菜地,挑著大的,開始疏間拔起。


    正拔著,便聽到前院傳來人聲,緊接著,容澤的聲音響起:“阿英,你在哪!”


    “我在後院拔菜呢,你且忙著,我就要拔完了!”她加快手上的動作,挑著長勢旺盛的,又快又準連根拔起。


    待到把拔的小菜都裝進背簍,走到前院時,兩口一大一小的鐵鍋已經揭下來倒扣在地上,一個身形略圓胖的婦人正拿著鍋鏟,把經年的鍋底灰一下下鏟下來。


    薛黃英不認得人,依循著年齡,上前叫一聲嬸子。


    婦人抬頭,眼睛就是一亮,這薛四娘今兒打扮,比起成親那日的明麗,除了脂粉濃眉,更顯淡雅靈動。


    一頭青絲高綰,黃花木簪插在發髻上,俏生生立在那裏,好似一朵盛開的芙蓉花,嬌豔欲滴,引人采摘。


    心裏讚歎一聲容澤這小子真是好大的豔福,忽而想到,這是入贅換來的,到底算不得福氣。


    便是給她家鐵頭,她也不能要。


    且生的這麽個招人模樣,容澤那小子自小體弱,怕是降服不住,以後不定惹來什麽禍端。


    她神色淡下來,往屋裏努努嘴,道:“你男人和你大叔在屋裏收拾東西呢。”


    原想把鍋鏟交給薛黃英,待看到她一身新衣,又怕陳葦生出來看到責罵,默念兩句為了兔子,都是為了兔子,便不再理會薛黃英,兀自鏟起鍋底灰。


    這短短片刻,薛黃英可不知道她內心戲這麽豐富,聞言不疑有它,聽到東屋傳來動靜,便徑直走了過去。


    走到屋裏,正見容澤和陳葦生吭哧吭哧搬挪炕頭的大箱子,瞧那憋的一臉通紅的模樣,就知這箱子十分笨重。


    “我來吧!”她走過去,頂替了容澤的位置,調整一下木箱的發力位置,說了聲:“起!”


    陳葦生再一使力,發覺木箱就輕好多。


    他雙手緊緊扣握著木箱兩側,咬牙撐著一口氣,與薛黃英一起,搬到板車邊。


    “這裏麵裝的啥,這般重!”陳葦生抹抹額頭的汗,呼吸急促。


    薛黃英打開一看,又敲了敲箱蓋,道:“裏麵幾雙被褥占了重量,這又是成塊的榆木做的,故重許多。”


    陳葦生見麵前女子也是一般的抬著木箱,卻臉不紅氣不喘,心裏佩服之餘,不得不感歎一聲自己老了。


    一個木箱就差不多占滿了整個板車。


    陳葦生到底是個厚道人,見鐵鍋農具之類的值錢家夥一趟裝不走,又忙去盧有福家裏借一個板車,幫著把鐵鍋、鍋碗瓢盆等物,仔細理好,滿滿當當一車,勉強算裝的差不多。


    容澤把他的舊衣鞋襪等物也包好,一同放進大榆木箱子裏。


    破家值萬貫,饒是如此,還有許多物件留下,諸如條幾,桌椅板凳,衣櫃等笨重家具。


    這些玩意帶不走,帶走薛家也沒地放,隻得暫且留下。


    看著綁好的兩輛板車,陳葦生道:“我送你們回去吧,剛好把板車都拉回來,你們也不用單跑一趟了!”


    容澤和薛黃英對視一眼,都覺太過麻煩他,正欲拒絕。


    陳葦生卻當先一步,拉起裝木箱的那輛車,把引力繩往肩上一掛,腰一彎,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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