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院子已經收拾齊整,碗筷也清洗好,扣在簸箕裏瀝水,容澤正拎著竹筒,瞧著兩隻小豬呼哧呼哧拱著食槽。


    “給,我去洗衣裳。”薛黃英把布口袋遞給容澤,放下籃子,端著木盆就進東屋收拾二人換下的衣裳。


    許是她去的遲了,到河邊時,並沒有瞧見雲彩的影子,泥土濕滑,她走到慣常洗衣的青石板上,開始捶打起衣裳。


    捶著捶著,她眉頭微皺,往兩側看了看,就見另幾個石板上幹燥一片,並無捶打清滌衣裳的水漬。


    雲彩沒有來洗衣裳,吳氏為何說她在河邊洗衣裳,她眉心微擰,掩下心底的疑惑。


    洗完二人的衣裳回去,剛一踏進院門,濃鬱的大料味兒撲麵而來,她掩上門,快走幾步,就見灶房裏灶塘微火輕晃,容澤正揮著鏟子,炒著大料。


    瞧見她回來,衝她笑笑。


    薛黃英回以一笑,扭身去晾盆裏的衣裳。


    “這些大料怕是不夠,我方才托大嬸子幫忙從村裏再換兩斤,你自己能行的話,我就把四十個雞蛋送過去。”


    薛黃英晾完最後一件衣裳,甩甩手,衝一邊添柴禾,一邊炒大料的容澤道。


    “嗯,去吧,早去早回。”


    薛黃英聞言,笑笑就去了西屋,小心數出四十個雞蛋放在籃子裏,想了想,又添三個,讓人家白幫忙就罷了。


    若是哪個磕著了,也不好讓人拿自家的頂上換下來。


    薛黃英拎著滿滿一籃子雞蛋小心去了趙家,同趙大海二人說話時,她留神打量一眼院中,晾衣繩上果然沒有見到濕衣裳。


    她瞧一眼枯黃蒲草遮擋的西屋窗欞,道:“勞嬸子費心了,待開戲時,大叔和嬸子隻管帶著雲彩和大宏過來,我請你們吃好吃的!”


    她留心觀察趙大海和吳氏的神情,果見二人聽到雲彩,神色僵了一瞬,瞬間又扯開一抹笑,笑著應下。


    若是平日,她定然不在意,然她這會兒處處留心,就覺出二人有些不自在,神色間,似乎帶著苦澀!


    薛黃英心裏微沉,雲彩正月十五後就去了她姥姥家走親戚,一去將近兩個月,她成婚前不久才接了回來。


    常聽吳氏說她娘家人待雲彩親熱,別是在她姥姥家受了委屈才好。


    “嬸子,雲彩這丫頭還沒洗完衣裳嗎。”薛黃英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隨口問道。


    吳氏扯扯嘴角:“這丫頭一向細致,不把衣服搓破不罷休。”


    “雲彩愛幹淨茶飯又好,大叔和嬸子有福呢,我這就回了,得閑了,讓雲彩家來找我玩。”


    薛黃英說完,又瞧一眼西屋的窗欞,窗欞上防風的蒲草還沒拆,自然什麽都看不到。


    畢竟別人的家事,雲彩今年十六歲,正是相看的好時候,薛黃英不想趙大海二人多心,掩下憂慮,話說完,拎著籃子,抬腳就走了。


    薛黃英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吳氏掩上門,臉色就垮了下來,她走到趙大海身旁,愁眉苦臉道:“當家的,怎麽辦啊,我嫂子昨兒遞來話,說她過幾日來家,這定然是來替她娘家侄兒求娶雲彩,這不是剜我的心嗎!”


    趙大海肅著臉,沉聲道:”雲彩是咱們的閨女,咱們不點頭,那老娘們還能搶人不成,她若隻是來做客便罷,若是敢提別的,瞧我不給她好看。”


    “當家的……!”吳氏一臉的悔不當初,正欲說些什麽,不防被一道聲音打斷。


    “爹娘,我嫁!”


    二人回頭,就見雲彩唇色蒼白,一臉的憔悴,饒是如此,也沒損她的秀美的容色。


    吳氏想也沒想,低聲怒嗬:“不成,那窩囊廢房無一間,田無一壟,娘兩個如今更是窩在個草棚子,他那娘又是個厲害的,嫌棄前頭的媳婦光生閨女,第三個丫頭甫一露頭,就扔進了豬圈,被啃的七零八碎………


    他媳婦一時受不住,直接就瘋了,夜裏就在家裏放火,除了燒死自己和兩個娃娃,這窩囊廢和老虔婆愣是啥事沒有,可見這母子都是命硬妨人的………


    這老虔婆親孫女都下得了手,你能保證進門一定生兒子,且不管兒子閨女,生在這種人家,那都是造孽,你以後莫要提這話,便是拚著我這條命不要,你舅媽若是敢提一句,我非大耳刮子抽她。”


    雲彩聞言,眼淚簌簌下落:“舅媽說,若我不嫁,就把那人偷看我洗澡的事說出來,我…我…往後誰會娶我呢。”


    “不娶就不娶,若是嫁進那樣人家,我情願你一輩子留家裏,我和你爹把你養這麽大,不是送給這樣人家糟踐的。”


    吳氏心裏對她嫂子恨到極點,自個閨女喊了她十幾年的舅媽,她怎麽忍心,推她入火坑。


    “娘……!”雲彩再撐不住,抱著吳氏,哭的壓抑,這些日子,她日日害怕,生怕爹娘為了家裏名聲,為了弟弟日後能說個好媳婦,受舅媽脅迫,把她隨意許人。


    趙家的這些事,薛黃英一無所知,她拎著空籃子回來時,容澤已經炒好了大料,正用石缽費勁搗碎。


    薛黃英上前一步,接過搗杵,半刻鍾功夫,就把大料搗成了粉末。


    吳氏效率很快,二日午時,就拿著一個布口袋過來,當著二人的麵,非要稱一遍。


    薛黃英無法,隻得如她所願,一稱之下,有二斤一兩。


    “你這孩子也太見外了些,怎還多拿了三顆雞蛋。”吳氏笑著埋怨道。


    薛黃英細瞅她的神色,見她眼底那種若有似無的憂愁已經消散不見,心裏不由也舒口氣。


    後麵兩日二人又去山上摘了些菌菇,還碰到村裏摘菌子的半大姑娘小子,許是摘的人多了,兩人費了好些時間,才摘滿一簍。


    菌子不能捂著,摘回來後,就晾在了竹匾上,菌子收獲漸少,兩人合計一番,覺得光賣炸菌子,似乎不穩定。


    倆人一琢磨,覺得還是得添些別的吃食一道賣。


    一合計,就把主意打到了鍋貼上。


    鍋貼好做,他們平底鍋都是現成的,不用另外打製鍋爐,賣起來也便宜。


    整理一番從容澤家裏帶來的鍋碗瓢盆,又從趙家借兩張簡易飯桌,自己家裏方便挪動的兩個小飯桌也清洗幹淨。


    等到二十六這日早上,兩人分兩個板車,拉著泥爐鐵鍋,一路往姚員外家搭建的戲台處,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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