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苦澀的茶水,竟要三百文,且他還隻喝了一杯。


    趙大海捂著錢袋,深一腳淺一腳往家趕,想到結賬時給出去的沉甸甸三串銅板,他就心疼的要死。


    這些銅子都是這些日子他家賣辣椒所得,想到這些還是沾著薛黃英的光,才掙來的銀錢。


    後麵更是需要薛黃英出力擺平此事,他心裏就非常不是滋味。


    若薛秀才和秀才娘子知曉閨女摻和進這些事裏,九泉之下怕也不安吧。


    雖薛黃英信誓旦旦說範金寶絕不會認出他們,就是官府過來人查案,都猜忌不到他們頭上。


    萬一呢,萬一最後東窗事發,揪出是他們所為呢。


    趙大海看一眼天上的月亮,月影淡淡,映照的天地一片朦朧。


    他緊了緊手裏的棍,不知下了什麽決心,飽經風霜的眉目從愁苦,慢慢變得堅定。


    他回到家,已經是深夜。


    吳氏搖著扇子,一直坐在院子裏,心緒難安。


    甫一聽見敲門聲,忙急急起身去開門。


    剛打照麵,她一把把趙大海扯進院中,壓低聲音急道:“事兒辦的如何。”


    趙大海重重點頭,吳氏猛鬆一口氣,念了聲阿彌陀佛。


    剛栓上院門,一扭頭,就見雲彩推開堂屋門,走了出來。


    趙大海想了想,這事兒也沒啥好瞞著她們娘倆的,遂隱去那壺茶水錢,把今晚見到的場景一五一十述出來。


    吳氏聽到範金寶暴起傷人,心裏就是一緊。


    雲彩聽的有些怕,握起的掌心裏潮濕一片。


    “行了,早些睡吧,今兒太晚了,明兒一早,再把這些事兒告訴阿英。”


    吳氏見嚇著閨女,忙拍拍她的背,責怪看向趙大海,牽起雲彩的手,就進了西屋。


    趙大海見老妻低聲安撫閨女,心裏更是堅定之前的念頭。


    若秀才娘子在世,定也如孩他娘一般,遇事怕驚著嚇著阿英,把她時時放在心上疼惜愛護。


    ……雲彩是他的女兒,理應由他這個當爹的護著,這個險不應由薛黃英出頭去冒。


    …………


    次日一早,因為不用往鎮上送貨,二人起的就有些晚。


    二人分工,一人做飯食,一人忙別的瑣事,薛黃英背起背簍,先去山腳下,打了一背簍豬草。


    回到家,容澤已經做好早飯,灶屋裏彌漫著熱氣,如同個大蒸籠,悶熱的人靠近一些,身上就開始冒汗。


    見薛黃英卸下背簍往灶房來,容澤忙揮手,讓她把桌子架在院中的石榴樹下,先洗漱,他自個端飯就成。


    早飯做的簡單,兩碗蒸的滑嫩的雞蛋羹,並幾塊香噴噴,抹著香油一層層疊起的鹹饃。


    兩人對坐而食,吃飯間隙說著未來幾天的活計安排。


    風拂過,帶來熱氣的同時,也稍稍散去一些熱意。


    頭頂的石榴樹生的枝繁葉茂,春末時開出的漂亮紅花,早已經褪落。


    如今一個個蛋黃大小的青白色果子掛在枝頭,稠密的頗是喜人。


    兩人商量著減去些弱果殘果,留著長勢好,形狀飽滿的石榴果繼續生長。


    吃過飯,兩個豬圈的豬都喂過一回,如今天氣越發炎熱,水槽裏更是離不得水。


    倒進去滿滿兩飲水槽清泉水,四頭豬吭哧吭哧喝的歡暢。


    收拾好鍋灶,二人也不耽擱,架上梯子,圍著石榴樹就忙活起來。


    一顆顆小石榴果被摘下,不過一刻鍾,整顆樹就被間了一遍果。


    瞧著枝條上仍舊有些密的石榴果,薛黃英現在梯子上,摸摸這個,又瞧瞧那個,糾結幾息,看著如同燈籠一般的果子,卻是再舍不得摘。


    容澤看出她麵上的不舍,笑道:“無妨,不過略稠些,回頭咱們往樹根多多施肥,也是一樣的長。”


    “那就聽你的,都留著。”往年石榴雖說結的也多,卻遠不如今年這樣瘋狂。


    難道連這無知無覺的石榴樹,也知道家裏今年添了人口不成功。


    想到此,她不禁低頭,猛然就撞進容澤含笑的眸子裏。


    略一怔後,忍不住臉頰發燙。


    “英娘,在家呢。”


    一道聲音響起,打破了有些粘稠的氛圍。


    也緩解了薛黃英浮起的不自在。


    “大叔,嬸子,快進來。”


    招呼趙大海和吳氏進來,薛黃英從梯子上一躍而下,麻利收起木梯,把兩人迎進堂屋。


    吳氏不讚同說道兩句,讓她且小心著些,以後莫要這般不知輕重,跌傷了不是好玩的。


    薛黃英含笑應下,扭頭瞥見容澤讚同的模樣後,沒忍住,趁人不注意,嗔怪瞪他一眼。


    幾人落座後,趙大海開口,說起了正事。


    把昨兒晚間的所見所聞和盤托出後,趙大海趕在薛黃英開口前,道:“英娘,這件事兒,大叔想親自來。”


    吳氏一聽就急了,範金寶的癲狂跋扈,她從昨兒晚到今兒,聽了兩遍。


    夜裏翻來覆去時,也深知這人比自己想的更混不吝,輕易招惹不得。


    她不止一次慶幸,還好薛黃英願意給他們出這個頭,不然憑著趙大海的力氣和腿腳,莫說給範金寶教訓。


    怕是他自個都要讓這潑皮連鍋端了。


    她焦慮看向趙大海,不明白才短短一夜,這人怎麽就變了卦,改了主意。


    隻是她阻攔的話也張不開口,這本就是他們自家的麻煩事,阿英願意幫這個忙,是因為她善良熱心。


    她自問,也沒那麽大的臉去央求薛黃英一定應承下此事。


    薛黃英略一想,也有幾分明白趙大海的意思。


    她心頭微暖,微微一笑:“大叔,我早前就說過了,收拾個範金寶,對我來說,並不為難。”


    見趙大海執意不肯,她想了一想,道:“這樣吧,到時我和大叔一起,戲文裏不是有個詞叫作掠陣嗎……”


    “到時我製住範金寶,該怎麽教訓收拾他,大叔親自動手,我給大叔掠陣,如何。”


    趙大海麵上還是遲疑,吳氏再顧不得,生怕他又拒絕。


    急道:“當家的,你就聽英娘的吧,我知道我這話不要臉了些,有英娘在,我也能放心一些,若你對上範金寶出個什麽差池,她舅母到時再興風作浪,誰還能護著雲彩。”


    說完,她又看向薛黃英,眼裏噙著淚,一臉羞愧:“英娘,你要怪,就怪嬸子吧,是嬸子對你不起……”


    “……我真是怕啊,這樣一個連親生閨女都能看著去死的人,他沒人性啊,萬一你大叔落在他手裏,哪裏還能全須全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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