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烈日炎炎,屋裏被炙烤的悶熱。


    男人們帶著劈好的竹片竹條或者各種柔軟的秸稈。


    婦人們一個個拿上針線簍子,或者破舊的各種的曬毯。


    躲在河邊樹蔭下,乘著從水麵吹來風,做活納涼。


    蟬鳴聲裏,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話,則是最好的消暑利器。


    “哎,今兒我們去鎮上賣雞蛋,在草市聽到一樁新聞。”


    “啥新聞,說來聽聽。”


    旁邊人聽長勝嬸說有新聞,一個個拿著鞋底鞋幫都湊近些,眼睛裏滿是好奇和興奮。


    “鎮上花樓裏的頭牌前段時日不是被打了嗎……”


    長勝嬸正說著,被錢氏打斷:“哎呀,這都好幾日了,可算不得啥新鮮事了,要我說,被打也是活該,樓子裏恁多姑娘,咋不打別人,偏偏就她挨了打,可見平日裏被個把男人哄的找不著北,拿自己當根蔥了。”


    眾人聞聽,都是一頓。


    待要反駁,也沒替個妓女說話的道理,遂都不搭理她,忙催長勝嬸往下說。


    長勝嬸被截了話頭,也不生氣,嗬嗬笑道:“那頭牌被打確實不算啥新聞了,我們今兒聽說的是,打人的那個潑皮,聽說也被人敲了燜棍,那腿斷的,聽說就是天上的神仙來了,也續不上,非但如此,聽說他………”


    說到這裏,長勝嬸瞥一眼不遠處坐著的一眾漢子,帶著幾分扭捏,低壓聲音傾身道:“聽人說他那兩個卵\/蛋,也讓人給捏碎了!”


    “嘶~”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該多疼呐,這是啥仇啥怨,下這樣狠的手。


    眾人都震驚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還是錢氏,她吐一口瓜子皮,大喇喇道:“這人也不知成婚了沒,也不知這是誰下的黑手,這玩意兒碎了,那東西不是廢了嗎,要是這人還沒娶妻生子,這下不斷子絕孫了!”


    她聲音大,引得不遠處編竹編和編草鞋和搓草繩的漢子們紛紛看過來。


    這些漢子裏一半早上都去鎮上趕集了,自然知道錢氏說的是何事。


    待想到聽到的傳言,紛紛覺得胯下隱隱作痛,一個兩個都夾緊了腿。


    吳氏低眉順目,默默納著鞋底,間或應和或好奇問上兩句,並不多言評論。


    範金寶挨打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小鎮。


    不管是鎮上的常住戶,還是附近的村民,得知此事後,無一不是幸災樂禍、拍手稱快。


    原來這範金寶向來依仗自己是賭坊的打手從來,在鎮子裏那是橫行無忌、霸道非常。


    無論是在草市擺攤營生的小商販,還是趕集路過此地的行路人,大都曾遭受過他的惡言相向與肆意作弄。


    聽說範金寶被打得雙腿骨頭寸寸碎裂,對傷他腿的賊人日日咒罵不休。


    雙腿的劇痛讓他隻能整日躺在家裏哀嚎,連帶著對老娘任氏更是肆意謾罵,隻催促叫嚷著要她去報官。


    隻是他往日當打手賺來的錢財,早已被他揮霍一空,家裏如今連飯都吃不上了,米缸麵桶空的連老鼠都不屑光顧。


    別說討回公道,就是他請郎中的診費,還是老娘任氏厚著臉皮去找小姑子討要的。


    俗話說救急不救窮,範氏既不是搖錢樹,為人更是精明,且平日範金寶別說讓她麵上有光,倒是讓她丟人更多些。


    若不是今年他進了賭坊,說出來也有幾分威風體麵,範氏才懶得替他謀劃,如今見這侄兒再沒了翻身之地,哪裏還理會他們。


    範氏抽身利索,範金寶卻陷入了絕望之中。


    時間越長,他越是明白,現今他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威風,現在連治病吃飯的錢都沒有。


    原先他還寄希望於賭坊的管事、和往日一起共事的兄弟。


    希望他們能疏通官府差役,替他抓住那該死的賊人,替他報仇。


    在任氏幾次在賭坊碰壁、遭到驅趕後。


    他最恨的人,已經從打傷他的賊人,變成了賭坊管事和一起共事的昔日兄弟。


    想他在賭坊小半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那些硬骨頭都是他出頭擺平,包括那些沒錢還債的賭徒,也是他出麵拉了人家妻女償還賭債。


    隻是任他捶破炕頭,氣的頭暈眼花,也無濟於事。


    正所謂民不舉、官不究,範金寶又是在賭場混跡的,有個把仇人太正常了。


    況且按照他所說,打他的賊人也是受人指使,教訓他之前動手打傷花樓頭牌的下場。


    他往日交的兄弟吃喝玩樂,聚賭嫖娼還行,要想為他報仇張目,簡直是做夢。


    這事裏,最大的受益者,大概就是花樓裏的紅繡了。


    原她被打掉一顆牙,想著毀了容貌,這輩子都完了。


    沒想到峰回路轉,許多人聽說有人為她一擲千金,請江湖人士給她撐腰,把欺辱她的小肖揍的從此隻能在炕上吃喝拉撒。


    有幾個閑錢紛紛湧入花樓,想要一睹紅繡芳容。


    偏偏紅繡牙齒沒補,臉上傷痕未愈,老鴇幾次婉轉攔下好奇的客人後,這些人反而更熱情高漲。


    ………………


    一日傍晚,吳氏拿著兩雙納的細密的鞋底,敲開了薛家的院門。


    落座後,她把鞋底塞到薛黃英手裏,感激笑道:“這是我和雲彩這幾日納出來的,莫要嫌棄。”


    薛黃英接過一大一小兩雙鞋底,細細看過,笑道:“納的真好,針腳細密,線拉的也緊,這費不少功夫吧,多謝嬸子和雲彩了。”


    吳氏見她收下,麵上的笑更盛幾分。


    兩人又說一會話,吳氏感歎道:“幸好你那日說不能假借那啥錢爺白爺沈爺的名頭,不然按照現在人談論的勢頭,隻要這幾位否認,這順藤摸瓜的怕不得查到咱們頭上。”


    吳氏一臉後怕,原來任氏走投無路之下,到處打探紅繡的恩客,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家家去逼問去索要賠償。


    任氏是良民,這些人縱使有幾個錢,到底不能拿她如何,在她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之下,這些人通通否認了那晚去了花樓。


    “若咱們其中一個那晚在樓子裏,你以為你兒能沾到紅繡的一片衣角!”


    任氏最後弄錢的路子被磨滅,頓時嚎啕大哭。


    薛黃英見吳氏實在是高興,想了想,還是潑了她一盆冷水:“嬸子,這話以後莫再說了,當心有人聽到,徒增事端。”


    見吳氏收斂神色,薛黃英正色道:“他們母子如今已經窮途末路,這樣的人,什麽都幹的出來,那日的事情他們難保不會翻出來,以此作為要挾,索要錢財。”


    吳氏一聽,就慌了:“這可怎麽好,別說,這事兒,他們還真能幹的出來,若果然來家索要錢財,咱們豈不是一輩子受他們要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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