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終於過去了,梅雨四月如約而至,王旭和球隊征戰昆市,出發那天站台上送行的人特別多,大家都對他們寄予厚望,家長們絮絮叨叨交待孩子要注意保暖要好好吃飯,學校的女生們自動組成啦啦隊在站台為他們加油,也有喜歡足球的男同學在站台敲鼓為他們壯行,讚助商的人忙著為這送行的盛況拍照,以作企業的宣傳用。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獨自出去參加比賽,心裏比誰都緊張,除了從榮和王旭,王旭小學時就自己去代表山川市參加全省的乒乓球比賽,也是算是見過大場麵的人。


    王興民有工作沒法到站台為兒子送行,隻有郭瓊和張欣欣來送她。


    “小旭,一定要記得按時吃飯。”


    “知道了,不會餓著的。”


    “到了外麵不要出去亂跑。”


    “遵命!”


    郭瓊還要說什麽又忍住了,她看看張欣欣說:“我去上個廁所。”


    看郭瓊走了,王旭拉著張欣欣的手依依不舍地說:“還是想你陪著去呢。”


    “我在你球服裏麵放了個東西。”


    “什麽東西?”


    “你到了昆市再打開看。”


    “我不在家你不準跟別的男生一起玩。”


    “知道了!”


    “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找陳成或者大佬四。”


    “知道了!”


    “晚上我給你打電話!”


    “知道了!”


    “你說了三個知道了,難道就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你看看人家。”說著指指站台上加油的啦啦隊。


    “他們不是給你們加油了嗎?”


    “那能一樣嗎?”


    “那有什麽不一樣?”張欣欣明知故問,心裏卻美滋滋的。


    “他們是外人,你又不是。”


    “那我是什麽人?”她看著王旭的眼睛問。


    “你是我女朋友是我媳婦呀!”王旭看著她,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說。


    “誰要做你媳婦?”盡管這是張欣欣想要聽到的答案,但她還是害羞地甩開手、低下頭。


    “你呀!你這輩子肯定就是得做我媳婦的,你逃不掉了,這輩子都逃不掉了!王旭又抓過她的手十指緊扣著說。


    兩人正在你儂我儂時,陳成來了。


    “喲喲喲,二哥,你隻是去踢個比賽,犯的著這麽生離死別的嗎?”陳成走過來打趣地說。


    看到陳成,張欣欣把手從王旭的手裏抽出來揣在外套的口袋裏。


    “呸呸呸,什麽生離死別,哥這是濃情蜜意,你懂嗎?”王旭伸手摟著張欣欣的肩,得意地說。“怎麽?你是羨慕嫉妒恨啊?”


    “李善呢?”張欣欣沒有看到李善。


    “她啊,她媽在家守著她做作業呢。”


    “怎麽你家老佛爺不守著你做作業?”王旭故意打趣他。


    “我家老佛爺還在礦上呢,新來了老板注資,有得忙了。不過她忙點也好,沒時間管我。”


    “你這是有錢又有閑呐。羨慕,真羨慕!”


    “什麽有錢有閑,我這是過得了無生趣。”


    “你夠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哥幾個就數你的日子最好過。”


    “也不知道老大搬去昆市以後過得怎麽樣,電話也沒有,過年也不回來的。對了,你去踢球要不約約他?”


    “早打電話了。到了昆市就能看見他。”王旭悄悄對著陳成的耳朵說:“他說今天晚上帶我去玩。”


    “要不,我也跟你去昆市玩得了。”陳成突發奇想。


    “現在?”


    “現在。”


    “你行李啥的都沒帶怎麽去?”張欣欣問。


    “要什麽行李啊,有錢就行,到了昆市還愁買不到嗎?那可是省城。”陳成一本正經地說。


    “你可別衝動啊,陳成。”張欣欣試圖勸住陳成。


    “我現在去買票。”說完一溜煙不見人了。


    “媳婦,要不,你也跟著一起去唄。”王旭是真心希望張欣欣能和她一起去,他希望自己的榮耀時刻能有她的見證。


    “不行。”


    “為什麽就不行?”


    “我和你一起去,你覺得叔叔阿姨能放心嗎?”


    “這有什麽不能放心的?”


    “你啊,就好好踢,我精神與你同在,為你加油!”張欣欣用手背撣撣他的頭發說。


    張欣欣不是沒想過要跟王旭一起去,她也希望每一場都能到現場為他加油。可是她更加顧慮郭瓊的想法,兩個青春期的孩子一起去昆市,郭瓊肯定是不放心的。她寄人籬下在郭瓊家生活,肯定是要顧及郭瓊的想法和看法的。


    正說著,郭瓊回來了,拎了一大兜水果和水,遞給王旭。


    “這個給你們在車上吃。”


    “哦!”王旭接過水果。


    “你要記住......”


    “好好吃飯!我記住了,媽!”王旭知道郭瓊要說什麽。


    “咳!咳!”郭瓊咳了幾聲。


    “媽。怎麽又咳了,不是很久都不咳了麽?”


    “不知道,可能這久工作多累的。”


    “我爸讓你去檢查你也不去。”


    “沒咳了,就沒去檢查。”


    “要記得吃藥,好好休息。”


    “放心吧,我會提醒阿姨吃藥的!”張欣欣看王旭著急,連忙寬他的心說。


    郭瓊拍拍王旭的肩膀:“你放心去,去了就好好踢,給媽媽拿個冠軍回來!”


    “必須拿冠軍!”


    陸天宇過來說:“王旭,差不多要發車了,走吧!”


    “你先過去,我馬上就來!”說著把手裏的水果和水遞給陸天宇。


    “同桌,加油!”張欣欣對陸天宇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加油!”陸天宇也回敬她一個加油的手勢。


    “你怎麽不給我加油?”王旭按著張欣欣的手說。


    “加油喲!”張欣欣也對著王旭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行了吧?”


    王旭點點頭!


    陳成興奮地拿著票跑過來摟著王旭說:“走,走,快走!”


    “小成,你也要去?”郭瓊問。


    “是啊,阿姨,我去給王旭做啦啦隊和後勤,讓他好好比賽,賽出成績賽出風格。”


    “你媽媽知道嗎?”


    “她在礦上,沒空管我。阿姨,你放心,到了昆市我會給她打電話的。”


    “這孩子,怎麽說走就走呢。”


    “媽,你放心,球隊裏有老師教練呢,他跟著我們也挺安全的。”


    球隊的教練隊員們陸陸續續上車,車子啟動,緩緩駛出站,親友們在後麵依依不舍地揮著手,離去的車和人是他們的牽掛,也是他們的希望。


    1999年,踢足球還是有希望的!球隊帶著所有人的希望去征戰雲省自己的足球比賽。雖然隻是個省級的業餘比賽,但無法泯滅的是孩子們對足球的熱愛和對足球世界的向往,他們把這個比賽看作是一個通往理想世界的通道,理想是支撐著每一個人熬過艱難生活的一束光,照耀、指引著人們堅定地前行。


    王旭曾經也堅定著這個理想,可是後來他有些動搖了,張欣欣的遭遇讓他明白毒品的危害,也讓他理解了王興民的工作,直到張欣欣說想要當警察緝毒,他完全地被她點燃,如果能用自己的力量減少一個家庭一個孩子受的傷害,無論多難,他都願意。


    原本他對比賽是充滿鬥誌的,他想借著比賽去考紅塔,可現在比賽對他來說就是對過去努力的一次致敬。


    送走王旭,張欣欣牽著郭瓊出來。


    “阿姨,我陪你去檢查一下吧。這總咳也不是辦法。”


    “沒事,周末也做不了什麽檢查,等下周再說吧。”


    “阿姨,待會兒您先回去,我出去一下。”


    “欣欣,你要去哪?去做什麽?”


    “......”張欣欣有些為難,沒有回答,她想自己去戒毒所找張光榮,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欣欣,阿姨不是要幹涉你,隻是擔心你的安全,王旭不在,你一個出去怕是不安全。”


    “我就是回家拿幾本書和衣服,天越來越熱了,得拿點涼快的衣服才行。”張欣欣靈機一動撒了個善意的謊。她不想王興民和郭瓊知道她去戒毒所,上次沈鑫和黎兵在都差點被掐死,要說她自己去戒毒所


    “那你早點回來,阿姨中午給你做紅燒肉。”


    “嗯嗯,我最喜歡吃阿姨做的紅燒肉。謝謝阿姨,我早點回來!”


    把郭瓊送上摩的,張欣欣自己也打了個摩的。


    “師傅,去戒毒所。”


    摩的師傅上下打量著她:“小姑娘,一個人去戒毒所啊,家長呢?”


    “我爸在戒毒所,我去看他。”


    摩的師傅沒想到她回答得那麽幹脆,絲毫沒有隱瞞和不堪,坦坦蕩蕩。去戒毒所或者看守所的人他拉得多了。大多是支支吾吾或者就說看親戚,如果這麽直接說家裏人在裏麵,會覺得很丟人。


    “坐好啊,姑娘,十分鍾就到。”


    摩的師傅在戒毒所門前停下,張欣欣付了錢,看著那幾個黑色的“山川市戒毒所”的大字,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跨這道門,等待她的是什麽,也許又是一次鬼門關的死裏逃生吧,但無論如何她都要進去,要見到張光榮,一定要從他嘴裏撬出來什麽,無論他怎麽對待她,她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他讓她做什麽她照著做就是,就算是給他跪下磕頭她也願意。


    登記完她就跟著戒毒所的警察去接待室等張光榮。過了許久張光榮才進來,她看見張光榮連忙起身喊“爸!”


    張光榮四處看看,盯著她說:“你還有閑心來看你老子。”


    “爸,隻要你願意,以後每周我都來看你。”


    “怎麽就你一個人來?”


    “就我一個人。”


    “你不是挺能嗎?怎麽不喊著那些狗屁警察來了?”


    “他們不是外人嗎?今天就是我們父女見麵。”


    “你還知道他們是外人?什麽?父女?你聯合外人把老子送進來,你把老子貨都交給警察的時候你想過老子才是你爹、他們是外人嗎?”


    “爸,不要為外人動怒行不行,今天我就是來看看你的,不提外人。”


    “看什麽看?看老子死了沒?”


    “爸,你怎麽能死呢?”


    “隻要你不陷害老子,老子就不會死。”


    張光榮很囂張,把頭轉到一邊。在張欣欣的麵前,他永遠都是囂張的,理從來都在他這邊,在他眼裏,張欣欣是他的女兒,是他養大的,無論他做什麽說什麽她都不能反駁頂嘴,任何事她都必須把他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爸,對不起!”張欣欣很真誠地看著張光榮說。


    這是張光榮沒有意料到的,他把頭轉過來看著張欣欣。


    “爸,對不起,都是我錯了!”張欣欣看他轉過來看著自己,連忙跟他道歉。


    “錯,你錯哪了?”


    “我不該不顧及你,我不該幹涉你的生活。”


    “哼!”張光榮冷笑一聲,心裏樂開了花,這是他想要聽到的話。


    “爸,如果重來一次,我是不會出賣你的。”


    張欣欣的這句話戳中了張光榮,他天真地相信這是張欣欣的肺腑之言,十幾年的父女,再大的仇和怨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化幹戈為玉帛。但是作為一個長輩就該有長輩的樣子,教育一下女兒還是有必要的。


    “欣欣啊,不是我說你,你這不是幹涉我、不是出賣我,是把我往死裏逼啊!”


    “爸,對不起,我做錯了。”


    看著張欣欣左一句對不起右一句我錯了,他心也軟了。


    “反正你自己在外麵說話做事要小心,不要惹事,會沒命的。”


    “王旭家爸就是警察,我不怕!”


    “你那個王旭家爹太嫩了。隻怕他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河咯!”張光榮搖著頭。


    “邪還能勝正了?”


    “隻怕是短腿狼永遠偷不到羊咯。”張光榮把聲音壓得特別低,很小聲地說。


    張欣欣仔細想著他的話:“爸,你是說.....”


    張光榮沒等她把話說出來就趕緊搖搖頭,大聲說:“你這個小賤人,你要是再敢出賣老子,老子要你的命!”說著一腳踹開椅子。戒毒所的警察連忙過來把他帶走。


    張欣欣從戒毒所出來,一直在想張光榮的話和他這兩次的行為。她知道他說的短腿狼偷羊是說狼狽為奸,那誰和誰狼狽為奸?為什麽警察審他那麽多次他都不說?為什麽上次他不說還差點發瘋似的掐死她?為什麽這次他冒著風險也要透露給她?他究竟是在怕什麽?


    門口停著一輛摩的,她想想直接去公安局找王興民的。可她想到了張光榮的話,沒有打車,一直沿著戒毒所的路走到大路,才打了一輛摩的回家。回王旭家之前,她回自己家拿了幾件衣服幾本書。她跟郭瓊說的要回家拿衣服,總不能兩手空空讓她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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