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你爹治好我的病以後,我就讓左鄰右舍,村裏老小隻要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來你爹這看病,我見人就要把他誇上一頓,我要大家都知道你爹是個神醫!”薄吾由衷的稱讚。


    緹縈微笑附和,兩人又說了好一陣話,說到了絡腮胡,說到了平日裏的生活,兩人平日雖過的清苦,卻是有說有笑,絡腮胡待薄吾體貼有加,什麽髒活累活都不讓薄吾做,別家都是男人把女人管的死死的,可薄吾家剛好相反。


    看著薄吾神采飛揚的樣子,緹縈心中感慨,什麽才是良人?淳於意於柳姨娘而言,是救他於水火的良人,鄒氏和淳於意是世人眼中的良配,那王姨娘呢?


    天色漸晚,送走薄吾,緹縈心不在焉的往蘭園走去。


    “姑娘,姑娘,姨娘不行了!”剛走到門口,就碰到了匆匆忙忙出門的毛竹。緹縈快步跑了起來。


    “娘,娘……”緹縈哽咽,王姨娘如槁木一樣躺在那裏,隻有微微張開的嘴巴證明她還活著,她看著緹縈,伸出手想去撫摸緹縈的臉頰,眼角滑出淚水,眼中的光最終昏暗,那伸出去的手也在半空中墜落。


    “娘……”緹縈再也控製不住,任憑淚水肆意,嘴裏喃喃的叫著娘。


    王姨娘的葬禮很簡單。隻有一口棺材,緹縈,杏兒和毛竹三人穿著孝衣,和幾個下人將棺材送到了城外的莊子附近下葬。


    淳於意隻是在封棺的時候來看了王姨娘最後一眼,跟緹縈說了聲“節哀”便離開了。


    回城的馬車上,緹縈雙眼猩紅,坐在角落一言不發,低頭思忖。這是緹縈到這裏來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女子的價值。若她那個弟弟還在,王姨娘應該會入族譜有排位,畢竟為淳於家留了後,可現在,棺材板蓋上後,王姨娘的一生就結束了。


    緹縈回到蘭園,處處都是王姨娘的影子,她在床上窩了幾天,不想動。


    直到王嬤嬤帶著幾個女仆過來,緹縈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王嬤嬤一聲令下,那些婆子三五下便把緹縈的東西都收拾了出來。


    毛竹和杏兒又得了命令,把緹縈從被子裏拉了出來,拿帕子淨臉,梳妝,換上衣服往福壽堂去了。


    “今個下午,老太太派王嬤嬤帶人去蘭園把五姑娘接到自己院裏了。”巧燕邊為鄒氏卸下頭上的珠釵邊說道。


    鄒氏看著銅鏡裏的自己,緩緩道:“女子一生有三個依靠,在家中時靠的是父親,嫁人了靠的是夫婿,最後就要靠兒子了。細細數來,王姨娘這一生草草了結,竟是沒一個靠山。”


    “夫人說的是,也不知道這五姑娘以後會是個什麽樣。”巧燕熟練的拆掉鄒氏的發髻,用玉鳥花紋梳將頭發梳平整,“都五姑娘是個沒福的,可瞧著,這福氣要比四姑娘都大了。”


    鄒氏緩緩起身,往床邊走去,巧燕撚起被子,扶著鄒氏躺下,鄒氏閉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揚:“兩個姑娘翻過年一前一後也就到了及笄的時候了,該說親了,這親事定下後半生也就定下了。好了,我乏了,你也下去吧!”


    巧燕福了福身,走到油燈旁,吹滅火苗便退下了。


    緹縈到了福壽堂堪堪三五日,依舊是不離床,淳於老太太這日來到緹縈屋裏,叫王嬤嬤把人從床上拉了起來,冷哼道:“你這副模樣是做給誰看!你這般你娘就會死而複生,你這個模樣你娘隻會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緹縈微微抬頭,也不說話,直直地盯著淳於老太太,幾天的功夫,臉上的肉都沒了,尖下巴也出來了,眼裏也是昏暗無光。


    淳於老太太心疼地摸著緹縈地臉頰:“傻孩子,這眼睛長在前麵是讓人往前看的。你日日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又有何用,被你娘知道了隻會心疼。”


    緹縈眼睛動了下,老太太的話她聽進去了。


    老太太把緹縈半摟在懷裏,繼續說道:“你娘臨走的時候把你托付給我,就是想讓你好好活下去,活出個人樣,你這樣對得起她嗎?”


    緹縈動容,吸著鼻子,眼淚洶湧而出,抱住老太太放聲大哭:“我沒有娘了,我再也沒有娘了……祖母……我再也沒有娘了……”


    淳於老太太拍著緹縈的後背,也紅了眼:“好孩子,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那夜,緹縈哭了很久,哭的眼睛都腫在一起看不清東西了,哭完之後跟老太太說餓了,老太太早就吩咐廚房備好了飯菜,緹縈吃了好多,吃飽喝足後,硬是拉著老太太跟自己睡一張床,抱著老太太的胳膊沉沉的睡了一覺。


    第二日,緹縈按時起床,由王嬤嬤親自為緹縈梳洗打扮。王媽媽邊梳妝邊講話:“姑娘,你如今不單單是淳於家的五姑娘了,你是養在老太太身邊的五姑娘了。這兩者門道可大了。”


    王嬤嬤梳著髻子絮絮叨叨。王嬤嬤跟著淳於老太太這幾十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從老太太還是姑娘到如今,看過太多女人的經曆,按著她的經驗,緹縈也算是因禍得福,苦盡甘來。


    緹縈雖說也出生在淳於家,父親淳於意是個頗有名望的大夫,叔伯也是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這乍一看,是極好的。


    可把這些仔細掰清楚,其實與緹縈關係不大。淳於意是父親,卻是個極偏心的父親,奈何自己的娘還沒什麽爭寵的本事。叔伯是有錢有地位,可父親的偏心叔伯自然也會看在眼裏,與愛屋及烏一個道理,當父親的都不重視這個女兒,叔伯當然不會上趕著。


    可如今就不一樣了,漢代最看重的就是孝道。緹縈養在了老太太身邊,一切自不用說,能入的了老太太眼的,其他人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誰還再敢輕視。


    這之後無論是成婚,還是嫁妝,自然都是另當別論。哪怕是嫁人了,夫家想納妾時都要思量一番。


    緹縈聽的很認真,也明白了王姨娘的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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