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看你啊!”


    骨玨的聲音有些大,屋外路過的下人被嚇的滑了一跤,差點摔倒,仔細聽還能聽見屋裏傳出的兩聲輕笑和朦朧的水聲。


    ……


    日暮西沉,最後一絲晚霞的光輝消失,雩螭踏著夜色回了臥房。


    風無情已經重新給骨玨安排了臥房,就在他的隔壁。


    拿出那一方羅帕,打開香爐,雩螭用香模印了香,點燃,嫋嫋生煙,他熄滅了臥房內的所有燭火,關閉了門窗。


    梅香溢出,鋪滿了房間,雩螭連衣服都沒脫,靜坐在床邊。


    今晚的月色很好,就算關了窗他也能看見有月光朦朧的落了進來。


    之後,雩螭就沒了意識。


    再睜眼時,麵前是骨玨焦急的臉。


    “你昨晚讓風無情重新給我安排房間就是為了自己在房間裏麵點香是吧?!”


    他的語氣激動,聲音還有些慌亂的顫抖,看見雩螭醒過來才總算鬆了口氣。


    這香和風無憂屋裏的一樣,他知道雩螭可能不會出事,可萬一呢,萬一雩螭點的和風無憂的不一樣呢。


    跟雩螭在一起這些時間,幾乎每一次雩螭都比他醒的早,今早起來練劍時,看見守在雩螭屋外的下人,他就順口問了句雩螭在哪兒。


    沒想到下人告知他說,雩螭醫師還未醒,他就有一瞬間的心慌,直接推門就進來了。


    推開門就是一股濃鬱的梅香撲麵而來,他下意識的用衣袖遮住了口鼻,一眼就看見了靠在床榻邊的雩螭。


    眉頭緊鎖,發絲垂落,似乎並不安穩,連衣衫也未解,看來是坐了一夜。


    骨玨過去把雩螭放到床榻上,又打開臥房的所有窗戶透氣,門也不關,香爐他本想扔出去讓下人處理掉,後又留了下來,放到了一邊的角落。


    做完這些他才回到床邊,一遍遍的叫著雩螭,卻一直沒有叫醒。


    風無情在前廳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雩螭和骨玨來,就自己來尋,一來就看見了骨玨蹲跪在雩螭床邊,抓著雩螭的手求著雩螭醒過來。


    聞著滿屋熟悉的梅香,他的心悸了一下,當初這梅香剛被兄長使用的時候,兄長似乎也格外能睡。


    江鎖卻說是因為兄長心情鬱結,所以睡的時間長了些。


    他信了。


    雩螭睜開眼,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卸了一般,手指微動,骨玨感應到就抬起了頭,對上了雩螭的眼睛。


    他緩緩抬起手,落在了骨玨的腦袋上,輕聲哄他。


    “沒事了。”


    聲音很輕,帶著股無力感,那張原本極美的臉現在透露著疲憊,虛弱,給了人一種破碎感。


    “你嚇死我了!”


    嘴上凶巴巴的,動作卻又小心的將雩螭扶了起來。


    雩螭按了按有些昏脹的額角,呼出了口氣。


    “這香,不能再讓你兄長用了。”


    他看向了站在一邊的風無情。


    風無情一頓。


    “香有問題!?”


    “嗯。”


    香其實一直都有問題,原本雩螭不太確定,梅香隻是掩蓋,在那梅香之下,還有別的。


    隻是梅香太濃,濃到讓人難以判斷。


    “奪魄香。”


    奪魄香的味道不算多濃烈,隻是它的香味極其悶人,所以才被用了梅香掩蓋,梅香味越重,就越不會有人往這方麵去想。


    隻會以為是梅香太濃,所以很悶。


    “奪魄香是什麽?”


    風無情經營風家多年,也算是見多識廣,這奪魄香倒還是他第一次聽說。


    雩螭的手還被骨玨握著,他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修長的手指在骨玨的手心裏打圈圈。


    骨玨手心發癢,本想把手抽回來,瞧見雩螭的虛弱模樣還是忍住了。


    “奪魄香,顧名思義,奪人心魄,耗人神識,摧人意誌,你兄長這才堪堪一年時間,竟快將過往種種忘幹淨了。”


    雩螭的目光從手上移開,落到了風無情臉上。


    “他竟然覺得自己從小體弱,不能出門。”


    聽著這話骨玨都懵了,他仍然記得他和雩螭剛到明月城時,在酒樓裏麵吃飯,隔壁桌對風無憂的評價。


    他當時就在想,那風家大公子一定是一個分外開懷,好動明媚的少年郎。


    雩螭又把那天晚上骨玨蹲守看見的事情悉數告知了風無情,風無情聽後氣得不行,轉身就要帶人去拿下江鎖,被雩螭叫骨玨攔下了。


    他們如今隻知道這些沒有用,風無憂拿江鎖當朋友,且江鎖在人前偽裝得很好,無論是之前第一次見麵,還是後來在餐桌上,表現得都還算溫和有禮,他們沒有證據去讓別人相信,或者說是讓風無憂相信。


    摯交好友竟然要害自己,隻憑一張嘴,怎麽讓人信服呢?


    雩螭拿出了一個小盒子,那是他昨天給風無憂點過的香,遞給了風無情。


    打開是極其淡雅的寒梅冷香,清雅不膩。


    “這是返魂梅,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江鎖存放奪魄香的地方,把香換掉。”


    “我明白了,如果,找不到呢?”


    雩螭輕笑“找不到就隻能麻煩二公子,在江鎖每次換香過後,再去把江鎖的香換掉了。”


    風無情得了雩螭的話,就找人去辦了。


    他看雩螭的模樣,讓人稍後把早飯送到雩螭房裏去,而他帶著返魂梅去了風無憂那裏。


    送走了風無情,雩螭腦袋一偏,搭在了骨玨的肩膀上,他現在渾身無力,動也不想動。


    昨晚被梅香散開之後,他被拉著,深陷進了回憶裏。


    痛苦的,不堪的,那些回憶如同附骨之蛆,一寸寸把他帶進了無法逃離的深海,窒息的感覺把他包圍,他拚了命的往上,伸出了手,抓住了一片虛無,沒有人向他伸手。


    黑暗無邊無界,任憑他怎麽努力都沒辦法浮出水麵,也沒辦法窺見天光。


    就在他快要放棄掙紮,就此沉溺時,他看見了那個人。


    那個溫和的叫他名字,千叮嚀萬囑咐的人,把他從黑暗深處帶出來,走向了有萬家燈火的人間。


    奪魄香,一寸寸蠶食人的意誌,當被徹底吞沒神誌以後,就會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個聽話的傀儡。


    用過了早飯後,雩螭緩過了勁兒,和骨玨一起到了皎月閣。


    此時的皎月閣屋門大開,裏麵還有風無情的聲音傳出來。


    雩螭和骨玨剛到門口,就有一個香爐被扔了出來,骨玨反應敏捷的往雩螭身後躲,香爐堪堪擦過了雩螭的衣擺,砸在了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地上,隨之落下的還有風無情的一句。


    “你給我滾出去!”


    骨玨還抓著雩螭的衣袖,雩螭的目光從香爐上移到了骨玨的臉上。


    “你像話嗎?”


    骨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下次,不,以後,以後我都擋你前麵!”


    就在骨玨還齜著個大牙笑嘻嘻的跟雩螭保證時,江鎖出來了,抱著個紅木匣子,有些狼狽,看見他們兩個抱歉的笑了一下,轉頭對上了雩螭的眼睛,他腳步頓了頓,在雩螭眼眸微眯時,又加快腳步迅速離開。


    裏麵風無憂難得下了臥榻,此刻正一下一下輕輕拍著風無情的背,試圖讓風無情消火。


    本來早晨是江鎖來換香的,昨日雩螭一走他就進來了,剛進來他就聞到了香被換掉了,他心驚得背後起了一層冷汗,連忙去看風無憂,還好風無憂看起來並無異常。


    他問風無憂,香怎麽換了。


    風無憂手撐著下頜,回頭看他。


    “醫師說,那香太悶了,聞著發膩,給我換了個淡些的,怎麽了?”


    江鎖的心落下了大半,看來風無憂並沒有知道些什麽,為了不引起風無憂的懷疑,所以就沒有直接換掉。


    等到了今日一早,他就來了,將香給換掉,重新點上了奪魄香。


    濃鬱的梅香四散開來,昨天聞過寒梅冷香之後,今天再聞到江鎖準備的香,風無憂皺了皺眉,有些不適應,但看在是江鎖費心思準備的就沒有開口。


    他們聊了幾句,江鎖突然跟他說。


    “無憂,別人的東西最好慎用,若是無害還好,若是有害,讓你成了癮,離不開可怎麽辦,畢竟是外人,心思是好是壞你也不清楚……”


    以一種為了風無憂好的語氣,斟酌著字句,用極其溫和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


    風無情就是這時候來的,剛得知江鎖給兄長的香有問題,轉頭又聽見江鎖這意有所指的話,火氣“蹭”的一下就起來了。


    人還沒進門,陰陽怪氣的話先到。


    “喲,還外人呢,你不也是個外人嗎,按你這般說,你的香我兄長可也不敢用,萬一你,圖,謀,不,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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