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情進了屋,一眼便瞧見了香案之上,香爐邊擺著那個紅木匣子,一猜便知裏麵是什麽。


    他的手上還拿著雩螭給他的返魂梅,江鎖也看見了那盒子,他不動聲色的起了身往風無情身邊來。


    “話不能這樣說,無情,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和無憂難道不清楚嗎,我怎麽會害了無憂呢?”


    風無情抬手擋住了江鎖的步子。


    “這誰知道呢,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風無情的臉色嚴肅,那雙眼睛銳利的對上江鎖,讓江鎖心驚,產生了一種被風無情看透了的錯覺。


    他藏在衣袖下的手暗暗握緊,指甲陷進了肉裏。


    “那依你所言,你兄長連你也不能信了,畢竟以後這偌大的風家,都是要落在你兄長手上的,而你苦心經營多年,甘心嗎,不甘心的話,就隻能對你兄長下手了不是嗎……”


    “你又放屁。”


    風無情不想聽他挑撥自己與兄長的話,握著拳頭就衝著江鎖的麵門而去,被江鎖躲了開來。


    江鎖在香案邊上重新站定,手按在了紅木匣子上。


    “無情,你怎麽急了,話不是你說的嗎,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以前沒看出來,你這張嘴,還真是,欠打得很。”


    風無情咬著牙,嘴裏蹦出來這麽一句,江鎖聽了也隻是笑笑,一雙眸子溫和的看著風無情,手指在紅木匣子上摩挲。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已,算不得什麽。”


    風無情輕“嘖”了一聲,抬手就去搶江鎖手下的紅木匣子,被江鎖帶著躲開了。


    風無情追,江鎖就躲,在一個轉身時,風無情對上了江鎖的眼睛,與平常的溫和不同,充斥著狠戾,冰冷又帶著殺氣。


    他心下一震,錯過了身子,手上雩螭給他的返魂梅被江鎖打落了,在俯身去接的時候,抬起腳,反身給了江鎖一腳,而返魂梅也落在了風無情的手上。


    踢的江鎖直接撞到了旁邊的柱子上,動靜挺大的,風無憂站起了身子,蹙著眉頭,臉上寫著擔憂,看著他們兩個。


    江鎖一手拿著紅木匣子,一手捂著肚子,還能笑得出聲。


    “無情,怎麽了,說不過就要動手,果然還是小孩子嘛。”


    風無情此刻正站在香案邊,看著那香爐裏升起的嫋嫋細煙,暈染開的梅香濃鬱膩悶,他一時火氣上頭,抓著香爐就往江鎖那邊扔。


    “你給我滾出去!”


    因為火氣上頭沒控製好,沒扔到江鎖身上,偏了方向,扔出了門,險些砸到剛過來的雩螭和骨玨。


    所以有了剛才的那一幕。


    江鎖出去之後,風無憂到了風無情身邊,輕輕拍著風無情的背。


    雩螭來了,風無情叫人送來了新的香爐,是他不久前得到的,玉龍盤旋香爐,他一拿到就覺得很適合風無憂。


    剛好趁著今天給風無憂送來了。


    雩螭診治的時候,風無情和骨玨已經守在外麵,抬頭望天,低頭看地。


    風無情覺得無聊就先開了話頭,問骨玨和雩螭是怎麽認識的。


    骨玨腦子裏想起了第一次見雩螭的模樣。


    “是在一場婚宴上,他來搶婚的。”


    風無情震驚“搶婚“!?”


    我滴個雩螭醫師啊,看著文文弱弱,從容貴氣,結果是個悶聲幹大事的人啊。


    可是搶婚……


    “嘶,敢問搶的是,新郎,還是新娘啊?”


    骨玨偏頭,指著自己“你覺得我算新郎還是新娘?”


    說新郎不太合適,畢竟他是替姐上的花轎。


    可若說是新娘也不太對,他是個男人啊。


    外麵還在就骨玨算新郎還是新娘展開了討論,雩螭拿著新送來的香爐,重新點了返魂梅。


    “大公子,吃過了嗎?”


    風無憂應聲點頭,他的狀態看起來好了些許,至少比剛見到時有精神了。


    雩螭坐在了風無憂對麵,示意風無憂伸手,又開始給風無憂把脈。


    麵上不動聲色,就像朋友一樣開始閑話家常。


    “昨日換下了濃香,現在感覺如何?”


    “好多了,感覺人都清醒了幾分。”


    “那關於明澤,大公子如今還記得多少?”


    風無憂想了想,看向了窗外的梅樹。


    “我還記得,他每年都來見我,會溫柔的同我說話,陪著我,但他似乎很忙,每年就來那麽幾次,去年最後一次見他時,他送了我隻鈴鐺。”


    那時候,是五月,風無憂的生辰前夕,明澤是晚上來的,踏著月色,輕輕敲響了風無憂臥房的窗。


    為什麽那麽確定是明澤呢,風無憂忘了,潛意識裏告訴他,那就是明澤,不會是別人。


    一打開窗,就看見了沐浴在月色之下,披著銀色月光的明澤。


    他的目光溫和如水,一看見風無憂就露了笑,然後遞給了風無憂一個精致的沉香木盒子。


    “小無憂,這是你今年的生辰禮。”


    風無憂拿著盒子,心裏的歡喜溢於言表。


    “我能現在看嗎?”


    “自然,送你了就是你的,你想什麽時候看都行。”


    沉香木盒子帶著一股淡淡的木質香,風無憂當著明澤的麵打開了它,裏麵躺著的,是一枚金色的鈴鐺。


    用紅繩係著,上麵鐫刻著蛟龍的花紋,紅繩上還點綴著金鑲玉的小飾品,是很漂亮的一隻鈴鐺。


    風無憂記得自己很喜歡,明澤說這個要係在腳踝上。


    那天晚上,風無憂坐在窗上,伸出了自己的腳,明澤親手給他戴上的。


    戴上之後風無憂就下了地,在皎月閣的梅園裏穿行,腳踝上的那一隻鈴鐺隨著他的走動,走一步,響一步。


    鈴鐺聲響在月光之下,梅園之中,而明澤就在他身後幾步遠,他一回頭就能看見的地方。


    他叫他。


    “明澤。”


    “嗯,我在……”


    ……


    可那也是風無憂最後一次見到明澤了,曾經每逢初雪落下,白梅花開時,明澤也都會來。


    可去年冬日他沒來,今年開春,化雪了明澤也未來,他的生辰,明澤依舊未來。


    “江鎖說,明澤並非人類。”


    風無憂說到這句話時,雩螭目光微動,看向了風無憂的眼睛,那雙眼睛裏麵除了有些無神,剩下的全是平靜。


    對於明澤非人這句話,風無憂的情緒毫無波瀾。


    他說“因為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我忘了是怎麽知道的,暫時想不起來,但我就是知道。”


    “之前不知為何,頭腦裏麵記憶混沌不清,明明近在咫尺,伸了手,卻又抓不住,心裏也是空的,今早醒來,卻清晰了不少。”


    他偏過了頭,對上了雩螭的目光。


    “雩螭醫師,江鎖的香,有問題,對吧。”


    跟昨日問這句話時的語氣不一樣,昨日是疑問,如今,卻是肯定。


    或許在別人眼裏他是開懷的明媚少年郎,但他不是什麽頭腦簡單,善良單純的傻子。


    風家家大業大,倘若他真那麽蠢,早就被人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那昨日的問題,我再問一遍,無憂公子,你是怎麽變成如今這樣的呢?”


    桌上的茶已經冷透了,自從風無憂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麵,足不出戶以後,江鎖幾乎控製了整個皎月閣,下人丫鬟幾乎都被趕了出去,風無情問起時隻給了風無憂需要靜養這一個理由。


    他說他會照顧風無憂。


    從小金尊玉貴的大公子,吃穿用度全都過了江鎖的手。


    茶水冷了都沒有人來換。


    他端起涼透了的茶水,抿了一口,毫無波瀾,他自己也很清楚 那個帶著些嬌氣的明媚少年郎,已經回不來了。


    經過了這一年,風無憂,再也不可能如當初那般肆意張揚。


    “雩螭醫師,這話說得遠了些,或許要從遇見江鎖開始說起,但我如今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


    他擱下了杯子,瘦削的手指劃過杯沿,茶水裏麵倒映著他如今的模樣。


    他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還真是,人不人,鬼不鬼。


    雩螭站起了身,將返魂梅放在了臥榻的小案上,推向了風無憂。


    “大公子自己能反應過來自然再好不過,之後,就還請大公子自己多留個心眼了。”


    “自然。”


    風無憂拿過那盒返魂梅,打開旁邊的櫃子,藏進了一個小隔層裏。


    藏好之後他看向雩螭“也請雩螭醫師,多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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