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啊。”


    “今日是除夕。”


    “嗯,過了今晚,明天,就是新年了。”


    慕言銘垂眸,他原也未曾想到,自己能和晏未休有如此平靜和諧交流的時候。


    從初到武林盟見到晏未休的時候,他就知道晏未休的心裏想著什麽。


    愛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雲歌或許看不出。


    但他能清晰的察覺到。


    晏未休愛著雲歌。


    他們相識得比自己更早,在那一瞬間,他產生了巨大的危機感。


    但也隻是那一瞬間。


    因為在晏未休抬手請他們進去時,他在雲歌身後,晏未休對他露了笑。


    一個,完全沒有任何雜質,純粹友好的笑意。


    他就明白了,為何在雲歌口中,晏未休,幾乎沒有缺點。


    因為他真的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


    不隻是雲歌,他在路途中,曾聽到過很多次晏未休的名字。


    少年天才,恣意無雙。


    老天爺追著喂飯吃的人,好像他生來就該發光發熱。


    包括雲歌說過的。


    “從我第一麵見到晏未休時就知道,他絕非是這池中之物。”


    “晏未休,是打不倒的晏未休。”


    而事實也確如雲歌所言,沒過多久,晏未休就做了武林盟的盟主。


    前程似錦。


    他那時候隻覺得這少年是天才,有著絕佳的天賦與不同於常人的魄力。


    他與雲歌是有幸相識,後來分開,他們遇見過三次,在第三次遇到後,覺得是緣分,所以結伴而行。


    雲歌當時告訴他,她曾經也有一位同行的友人,隻是後來那人因為門派中的事務,離開了。


    慕言銘說自己無門無派,隻是一介江湖俠客,當時的雲歌隻是笑了笑。


    他後來才知道雲歌曾經同行的友人,就是江湖上那個傳的神乎其神,驚才絕豔的晏未休。


    後來他和雲歌互生情愫,他向雲歌表明了心意,雲歌答應了。一年之後,雲歌帶他回了雲門,見了父母。


    他們成親,雲歌給晏未休送過請帖,但那時候的晏未休很忙,忙到幾乎沒有什麽休息時間。


    武林盟主的位置不是那麽好坐的,他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個武林盟主,很多人瞧他不上。


    他沒來雲歌和慕言銘的婚禮,隻派人送了禮。


    直到幾年之後,武林盟舉辦武林大會,雲歌和慕言銘帶著女兒到了武林盟,見到了晏未休。


    晏未休與他想象中的武林盟主不太一樣,他生的清俊,看起來溫和。


    但是他看見歲歲那一瞬間的悵然慕言銘看得清楚。


    隻一眼他就明白了,晏未休,喜歡雲歌。


    他們本該是情敵的。


    可晏未休先對他散發出了善意。


    所以他們隻是心知肚明的相視一笑,任誰也沒有挑破,更沒有提起。


    因為他們都明白,他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給她幸福,守著她的幸福。


    ……


    “我剛開始真以為你會為了雲歌做些什麽出來。”


    他們坐在門檻上,喝著同一壺酒,你一口我一口,袒露著心事。


    因為不知道這最後一戰會什麽時候開始,又會在什麽時候結束。


    晏未休被慕言銘的話逗笑。


    “你應該再了解不過了,雲歌的性格,仗劍天涯才是她想要的。”


    “嗯…”


    仗劍天涯是雲歌的向往,她雖溫婉,但她同樣是渴求著行走於江湖,鋤強扶弱,懲惡揚善的。


    她是翱翔於高空的飛鳥,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


    無論如何,晏未休給不了雲歌想要的生活。


    或許命運早就注定了,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會有結局。


    武林盟是武林之首,卻也是牢籠,雲歌不該困在這裏。


    “而且,她愛你,與我也隻是交情深厚的摯友,我沒那麽不講理,她如今過的幸福,這就夠了。”


    什麽愛她就算用盡手段得到。


    得不到心那就得到人。


    可若真是那樣。


    雲歌還會是當初那個讓他心動的雲歌嗎?


    他當然不可能毀了她。


    他唯一的私心就是給慕言銘他們安排的住處,在武林盟內。


    有一天傍晚,他遇到了雲歌,沒頭沒腦的說了句。


    “雲歌,我們許久未見了。”


    雲歌當時愣了下,還是笑著回他。


    “嗯,許久未見了,晏未休。”


    他問她。


    “你現在,幸福嗎?”


    雲歌說。


    “很幸福哦。”


    說這話時不知是想到了慕言銘,還是想到了歲歲,亦或者都有。


    她連笑起來都是很幸福的模樣。


    晏未休突然有些釋懷。


    “幸福就好,幸福就好……”


    他的話語逐漸變輕,消散在了無邊的風雪裏。


    ……


    慕言銘拿過酒壇子,往自己嘴裏倒,烈酒劃過喉嚨,他覺得渾身都暖了起來。


    “等到這件事解決,回頭讓歲歲,認你做幹爹。”


    晏未休滿口答應。


    “好啊,我教她劍法。”


    “那我們賺了,你如今實力也是榜上有名的。”


    晏未休的天賦實實在在,在紫宸道派的江栩之前,江湖上,武林中,最廣為流傳的天才就是他。


    後來不過十幾年時間,江栩後來居上。


    成了晏未休之後的又一個天才。


    江湖上早有傳言,江栩就是下一個天下第一。


    晏未休卻搖了頭。


    “我們都忽略了一個人。”


    “誰?”


    “魔劍,淵劫。”


    從三年前屠殺了瓊玉樓之後就杳無音信了。


    本來這次武林大會是針對淵劫的,沒想到,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慕言銘有些悵然。


    “隻希望,在武林恢複元氣之前,淵劫不要出現了。”


    傳出淵劫死訊之後,他第一次出現是在十年之後。


    現在是他出現後的第三年,這三年來他杳無音信,特別安靜,就像消失了一樣。


    沒人知道他為什麽會滅了瓊玉樓,並且曾經瓊玉樓還是他安身立命之所。


    可瓊玉樓被血染紅,屠了滿門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浪塵劍俞碸死了,淵劫現在是天下第一,實力不明,年齡不明,性別不明。”


    慕言銘呆滯了好一會兒。


    “我以前一直覺得,淵劫離我很遙遠。”


    晏未休笑了,看向慕言銘。


    “離我也很遙遠,我出名那會,淵劫已經死了好幾年了,我當了盟主之後沒多久,淵劫又活了。”


    “不僅活了,還屠殺了瓊玉樓,我去趕到現場的時候,屍體都被清理了,隻餘下了滿地的紅色,洗也洗不幹淨,瓊玉樓沒找到一個活口。”


    他也沒見過淵劫。


    這一天的晏未休和慕言銘坐在一起聊了很久,像朋友一樣,喝著同一壺酒。


    直到天色漸沉,大雪鋪滿了麵前的地麵。


    骨玨跑來叫他們,說殤門帶著弟子已經集合了,像是要發起總攻了。


    晏未休才起身拍了拍衣服,伸手拉慕言銘起來。


    “走吧,不出意外的話,該是最後一戰了。”


    “都要當心了。”


    慕言銘其實想說都要保重,別死在這裏了。


    可說死不吉利,雖然他不信這個,但是就是不願意將這句話說出口。


    晏未休提了放在一邊的長槍,輕聲回了慕言銘一個“嗯”字,就率先邁出了步子。


    走進了風雪裏,孤傲獨立。


    晏未休說自己成了武林盟盟主,聲名遠揚,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肆意張揚,說著要拭劍天下的少年了。


    可如今瞧著他的背影,慕言銘還是覺得他遺世獨立,張揚的明媚恣意。


    隻是風雪中隻有他一個人的身影,未免顯得孤寂,慕言銘拍了拍骨玨的肩。


    兩個人去追晏未休的時候,卻發現晏未休早已走遠,他的身影模糊在了風雪裏。


    早已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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