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峨山的輪廓在破曉的光影裏逐漸清晰,遠處巨大的城鎮趴臥著尚在睡夢中,近處梓樹和楠木樹藤條相互纏繞,如同罩上了層層疊疊的大網,也極似暗綠色的海底,他們的根係錯綜盤旋,在幽暗靜謐處努力生長。


    清早的冷意讓人不由的打著冷顫,金烏載著三人趕了前半夜的路程,一入密林便不見了它的身影,韶雪安靜的搓了搓手,許是昨日剛下過雨,地上的草浸滿了水,一深一淺走起來很是費勁,景禪注意到她的動作默默將自己的外衫披在韶雪身上,又扶著她的手臂,裝作隨意開口道,“阿雪這些年都生活在鄀都嗎?生活的怎樣?”


    韶雪深深看了他一眼,快速低下頭繼續前行道,“是啊,但未曾知曉大哥離我那般近,若早些知曉大哥也用不了受那些折辱”。


    景禪臉上閃過一抹溫暖的笑意,這是她在任何人臉上都未曾見到的,他抬手摸了摸韶雪的頭,說道,“倒叫你來心疼大哥,我應該護好你們的,是我不好”,說道此處他好似想到了什麽,不過是一瞬又問道,“阿雪可有好朋友?”


    韶雪想起來瑤姝、差蓉和莫問,不由得呼吸一窒,心口沉悶的說不出話來,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景禪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半蹲著扯了韶雪趴上他的背,動作利落的實在不像被囚禁多年的人。


    景禪也未在繼續追問,韶雪趴在他背上感到有什麽東西順著她小腿的血脈往上爬,卻是什麽也沒說,隻是悄聲說道,“大哥,我好想娘”。


    隰無一人快速走在最前,自然也將二人的談話聽入了耳朵,但他步伐並未慢半分,韶雪明顯感覺景禪的步子稍停頓了一下,隻是未等他開口,隻聽隰無說道,“快走,他們追上來了”。


    他的聲音幽而遠,與往常判若兩人,韶雪察覺不對看了過去,卻見黑暗中他的雙目幽紅,整個人詭譎又妖異,原來他是妖獸一族,看來此刻許是快難以維持人形了,不敢在多想,伸手去拉隰無的手,那人渾身灼熱,抬頭看她的時候雙目又恢複了正常,任由韶雪拉著,隰無對兩人說道,“你們先走”。


    說完便掙脫了韶雪的手,景禪眸光幽深看了他一眼,背著韶雪快步離去,隻是沒走多遠,一陣強烈的熱浪襲來。


    韶雪回身看到火光衝天,如同千萬條火蛇般吞噬著森林,濃煙彌漫仿若五月黑雲氣勢洶洶而來,那些飛揚起的灰燼帶著對人世的眷戀慢慢落下,追上來的那些神將及坐騎皆消失的無形無蹤,隻餘難聞的氣味,隰無一人躺在地上,無聲無息。


    兩人快步返回,韶雪摸了摸隰無的脈搏,隻覺體內氣息亂竄,兩兩相鬥,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痛苦,韶雪劃破手指給隰無喂了一點血,景禪未阻止她,隻是忽而站在兩人身前。


    白鳥羽毛在黑暗裏顯得尤為清晰,它身上立著的人身著白衣,仿佛天神下凡,靜立看著那些神將在隰無的靈力下灰飛煙滅,他開口清冷熟悉的嗓音,“景禪王子,你受王上懲罰至此贖罪,如今王上尚未召喚怎可逃逸至此,如今你靈力全無,臣下不想多有不敬,請快些隨我回去”。


    “我有罪?不過是你們薄奚氏暗箭中人”,景禪立的筆直,兩彎眉渾如刷漆,雙眼迸射處冷意,聲音裏的憤怒與不甘似乎要噴湧而出,但那高大的身軀仿若一堵牆將韶雪擋了個嚴實。


    “我們隻是臣子,如此說來王子是要抗旨,那莫怪我無禮”,白鳥上的人好似並不著急的樣子。


    景禪大笑兩聲,冷冷道,“你可以試試”。


    就在周遭空氣俞發寒冷,好似世界要凝結起來,突然仿佛太陽綻放光芒,整個又變得五彩斑斕起來,入目所及皆織起來七彩霞光,柔和與冷白的世界對立起來,冷與暖融合的恰到好處,景禪站在交接之處,處仿佛一麵是魔鬼一麵是神靈。


    他嘴角扯起嘲諷的笑意,朗聲道“多謝餘娥神母出手相助”。


    隻見暗處緩緩出現一身著淺紫素袍的婦人,身旁跟著一位妙齡女子,襛纖得衷,修短合度,延頸秀項,皓質呈露,真真一副神女模樣,韶雪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好小子,我若不出手你當如何?”彩色的雲霞映襯在二人身側更添幾分神性。


    “您在一旁看了多時,若真不打算出手,高陽氏的人死在這裏您也不好向高陽王交待,不管您是幫他擒住我,亦或者出手搭救,您都不會選擇不出手”景禪語氣平淡的仿佛與他無關。


    “真是個討嫌的後輩,可我老婆子出手都是需要回報的,你可願意支付這代價?”餘娥神母略微有些氣憤道。


    “我知曉受人之恩,理當回報之理,隻是您在神族聲名不佳,不知曉您看到我這個落魄神族身上的何種價值了?”


    “你…”身旁的神女氣憤的正當開口,卻被娥神母攔住,“哈哈哈,名聲乃身外之物,不妨事”她輕笑一聲,一舉一動仍舊風韻猶存,繼續道“我看到的是未來高陽王的價值,日後你若成為窮桑掌權者,許我一個要求不過分吧?”


    “人人都說餘娥神母比之青丘更像狐族,如今竟做這般虧本買賣,著實叫人…意想不到呢”景禪語氣淡漠說著,那人仍未曾生氣,便聽他繼續說道“這般簡單的要求我應了”。


    說完便扶起地上的隰無,幾人頭也不回的離開,隻是餘娥神母的眼神在隰無和韶雪之間來回審視,似是在揣摩倆人的身份。


    出了林子不曉得金烏從哪裏飛來,看見隰無它整隻鳥都難過起來,景禪對它說了幾句,便見它又振作起來帶著三人向南飛去。


    待過了一座又一座城鎮,方圓百裏密林的盡頭又是連綿不絕的大山,遠望去千仞削壁直衝雲霄,流水潺潺入瀑布懸掛其上,浩氣磅礴的撲進山下深淵,隰無身體內的火靈不受控製的順著指尖溢出,金烏的羽毛都要燒焦了。


    景禪招呼金烏停在較淺的林子中,將隰無放在一旁,它指尖的靈力這下更是肆無忌憚的在林間跳躍,景禪略有些焦灼的看著仍舊幽暗的密林深處。


    不一會身著粗布衣裳的柔弱少年提燈緩緩而來,看見景禪,先是輕笑一聲,偏頭看了看地上的韶雪和隰無,緩緩對景禪說道“客人是在等我?”


    景禪朝來人溫和說道“不,我在等一條生路。”


    少年像是很感興趣,笑意幽幽,雙目無害問道“那客人覺得遇到我是生路還是死路呢?”


    景禪也看著他,緩緩說道“我想應當是生路”。


    少年歡快一笑,雙目彎彎,眼神清澈的仿若山間清泉,銀鈴般的聲音說道“我喜歡你這樣的客人”。


    說罷,少年偏頭沉思,看著隰無逸散的火靈,麵露難色道,“可客人燒了我家林子,我的小寶貝都無家可歸了”。


    景禪也不惱,好心建議道,“那不然我們去公子家裏做小工,償還公子如何?”


    “哥哥?”扶著隰無的韶雪疑惑開口。


    景禪看她一眼,卻見少年走近若有所思說道,“客人真是狡猾,山中有人找你們,我若帶你們回家,豈不招來無妄禍事?”


    “是你!”韶雪這才看清少年長相,竟然是南風館中琴彈的小倌兒,少年卻是輕快一笑,刹那便叫這黎明多了幾抹顏色,聲色略帶激動說道“姑娘還記得我呀!”


    少年走近幾步,將燈籠舉起,暖色的光芒映照著她的麵容,隻聽他接著說道“那看在姑娘還記得我的份上,我帶客人回去”,韶雪心裏深深疑惑起來,原來竟是那麽早的時候已經有人打探到他,這些人到底有何目的?低頭看一眼地上的隰無,你也是如此對麽?


    景禪上前擋在韶雪身前,朝少年行禮道“那就叨擾公子了”。


    這時從暗處走來幾個提燈的人,一人背起隰無,少年做個請的動作,幾人便跟著少年離開,後頭那烈烈大火卻是無人注意,任由蔓延灼燒。


    林中熱氣蒸騰,少年帶著眾人已行走半日,那巨大的蕨葉和灌木中看這本無路,可跟著少年走卻硬生生走出一條路,韶雪憂心的很,本打算記著路的,可周圍都綠的一樣,記了半會便暈了,再看自家哥哥一副從容模樣也便安了心。


    日頭西移的時候,終於出了林子,韶雪覺著雙腿酸痛,轉頭看看隰無還是沒有要醒過來的樣子,微微歎口氣,這才注意到腳下一片泥濘,草木具無,隻有汙泥緩慢流動。


    韶雪踩了兩下,少年湊近她說道“姑娘定得踩著石頭走,若不小心腳滑了,吵醒裏麵那些小東西可就不好了”。


    韶雪眨眨眼一副疑惑的模樣,問道“既是自家的東西都拿它沒辦法嗎?”


    少年笑的如沐春風,軟軟說道“若是姑娘掉下去那我定當全力救姑娘的”。


    尷尬地扯出一抹笑容,韶雪走到景禪身側,不在與那少年說話,這人看似無害,可她總覺得這少年早就料到他們會來。


    石頭很淺,韶雪整個腳都踏不實,景禪空出一隻手扶著她,而那些人卻是走的穩當,那背著隰無的人更是絲毫不受影響,韶雪卻不敢懈怠,腳邊的粘稠泥漿咕咚咕咚冒著氣泡,像煮沸了的漿糊,那些炸裂開的氣泡裏密密麻麻有什麽東西快速消失,韶雪看的不禁頭皮發麻。


    好在那泥譚很快便過了,再往前走林子又密了起來,腳下的路終於變成了石頭路,耳邊還有潺潺的水流聲,相較之前的寂靜無聲總歸叫人有了些希望。


    除去巨大的蕨葉,每走一步總有比人還高的姿色豔麗的花,花瓣張開有缸那麽大,兩條黑色的柱頭垂下像是眼睛一般望著路過的人,抬頭望去一路紅火又像是森林的守衛,韶雪總覺得有千萬隻眼睛在注視著他們,若她往後看去,便會發現那些原本朝後的柱頭,現在又朝前看了,像是目送他們遠去。


    那種感覺終於消失的時候,韶雪不由得鬆了口氣,景禪伸手撫了撫她的後背,她這才發覺自己後背早已浸滿了汗水,略微歉意的朝景禪一笑,便瞧見不遠有個很大的宅院,有多大呢?總之看過去路盡頭盡數被那宅子占據。


    屋前薄雲幽幽飄過,赭色大門前兩盞白色燈籠,這家怎麽看都不像活人居住的地,要不是早在鄀都見過這人,韶雪都要懷疑這莫不是山中精怪所化,誆騙過路之人。


    大門咯吱咯吱的被兩人推開,少年做了個請的姿勢,幾人進去入目皆是石碑,韶雪這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宅院,除了外麵大門,裏麵完全是敞開的,離離蔚蔚的草木中一間屋子都沒有,隻有銀灰的墓碑泛著冷光。


    少年帶著族人恭敬的行跪拜大禮,暮色照著他的側臉,再無一絲笑容,隻有片片陰冷,景禪雖未行跪拜之禮,卻也彎腰作揖朝那些墓碑拜了拜,韶雪覺得既是長輩拜拜也無妨,也跟著景禪行了一禮。


    少年起身看見兩人行禮,一臉欣慰的朝二人拱手說道,“多謝二位祭拜我家先祖”,轉而斂了神色,悵然說道,“百年前,有苗氏供奉蠱神卻被神族各大部落當作邪術聯合驅逐,自此便淪為眾人口中的賤族,各代族長殯天時皆不瞑目,以為愧對先祖,隨的父親亦是如此,他告誡隨定要重歸氏族行列,洗刷千百年來的冤屈,隨深感惶恐,恐傷亡父之心,客人以為隨可否完成亡父遺願?”


    少年聲音平靜,卻叫人不禁黯然,雙目灼灼看著景禪,好似溺水之人對生的渴求,景禪目光也直直看著他,幾息過後,淡然收回目光,指了指天上說道,“上天感念公子孝心也定會讓公子如願的。”


    說著少年抬頭好奇的看看布滿晚霞的天,眉間染愁喃喃自語,“上天向來是個偏心的,隨自小便不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世上從不缺可憐人,缺的是顧念可憐人的心,韶雪覺得少年有些可憐,抿了抿唇卻是什麽都沒說,隻聽景禪說道,“禪以為謀事信天為輔,以人為主,公子也不必太過憂心,得人和者人皆助之”。


    少年朝景禪行一禮,笑著說道,“客為風雅通透之人,不知隨可有幸與客秉燭夜談?”


    “公子厚愛,與汝暢談定是一大幸事”景禪溫潤笑著說道。


    這人對哥哥定然有所圖謀,隻是不知所為何事?


    韶雪想著又聽那少年道,“在下薑隨,客如何稱呼?”


    “高陽景禪”景禪答道,少年滿意的笑笑,這才帶著幾人離開,乍一聽哥哥這名字,覺得陌生的很,隱約想來確是姓高陽,她叫高陽韶雪,雖然有些別扭,可韶雪心中還是在慢慢接受這個名字。


    薑隨帶著幾人在石碑間穿梭往來,時而左,時而右,有時還往後走幾步,想來是什麽陣法,就是不知道大哥懂不懂,偏頭看著他,像是明白她的意思般,景禪敲敲她的頭,微不可聞的指了指墓碑前放置的精美盒子。


    轉而望去,每個墓碑前都有一個,盒子上麵花紋繁雜奇特,像是什麽古老符文,也不知裏麵裝的何物,隻是同周圍一樣透著濃濃死亡的氣息。


    幾人從密林中出來便是一座高高的山崖,崖底漆黑一片,隻有絲絲縷縷的風吹進脖子,詭異的輕撫著,隻聽一人拿著骨哨吹著高昂的調子,叫人身體裏的血液沸騰,恨不得跟著高唱一曲,穩了穩心神,這就是音修麽?難怪不為各大部族所容,操控人心的東西著實不可不防。


    空中一方天地還明晃晃的亮著,隻見不多時緩緩落下幾輛車輿,拉車的馬通體白色,上有紅色鬃毛,額有一角,看起來甚是威風,薑隨指著其中一輛,道,“客先請”。


    韶雪坐在車裏,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張開手山間的風順著指縫柔柔的遊走,景禪坐在一旁好笑的看著,韶雪便拉了他的手也像她那般感受風的存在,景禪看著她手一開一合,眉眼彎彎的想要抓住風的樣子也不由得會心一笑。


    韶雪玩了一會,剛坐穩又聽到隱約傳來鼓樂之聲,還有嗚嗚啦啦吟唱之聲,不過真是不怎麽好聽,側目問景禪道,“大哥,這是做什麽?”


    “有苗氏祭祀的聲音”景禪眸色幽深,又說道,“若發生什麽事,阿雪不要怕,大哥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韶雪聽著也沒有多問,收拾了剛剛玩鬧的姿態,端正的坐好,景禪摸了摸韶雪的頭,笑笑也未再說話。


    車輿落了地,入目皆是懸空的竹樓,樓底水流潺潺,除了幾人站立之地外其餘方位細流緩緩流向崖底,而此處是一顆側臥的大樹,枝葉側著長過來遮住漫天星鬥,清爽的空氣沁人心脾,不得不說這真是個好地方。


    立即有侍女前來打燈,這些女子手腳皆帶著鈴鐺,走起來路來俏皮又好聽,眼看韶雪望過來,侍女怯怯一笑,眉目柔和,是個美人。


    剛走幾步,有個花白了發的老人連連跑來,顫聲說道,“族長不好了,祭祀的供品不知怎的死了一個,實乃不詳之兆啊!”


    老人說到最後聲音都在顫抖,其他眾人也白了臉色,韶雪這才發覺那吟唱之聲不知什麽時候停止了,薑隨靜靜的看了景禪二人一眼。


    老人也這才注意到三人,聲音帶著怒意道,“定是因為這三個外族人,還請族長將他們趕出去”。


    “林長老言重,他們是我的客人,何有這般待客之道?”薑隨抬頭,冷然看著那長老。


    “那這……”林長老的話尚未說完,薑隨說道,“長老看看這姑娘可能當做供品呢?”


    韶雪瞪大了眼睛,那長老看她一眼,就掏出龜殼和銅錢擺在地上開始占卜,不過片刻,那長老欣喜的看著韶雪,激動的朝薑隨說道,“太合適了,這姑娘比那個死了的姑娘合適多了”。


    合適他個鬼啊!這老頭怎麽將人祭說的那麽容易,韶雪白他一眼,老頭卻不生氣,跟看親孫女那般看著她,卻聽薑隨說道,“那今日祭祀取消吧!重新沐浴齋戒五日後再開始”。


    那白發老頭先是一愣欲言又止,隨即又滿意看了韶雪一眼,給薑隨行了禮,招呼著人就要帶韶雪離開,韶雪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後者並無反應,便心安理得的跟人走了,走了幾步,又轉身囑咐自家哥哥照顧隰無,景禪衝她點點頭,這才大步跟人離開。


    薑隨看著一行人遠去的背影,靠近景禪說道,“客人這麽信任我?我們的祭祀可是人祭”。


    景禪也目送韶雪,淡淡回答,“這不是公子安排的嗎?我自然是相信公子的”。


    薑隨偏頭,嗤笑一聲,“客人真是個賭徒,自家妹妹都舍得拿來賭”。


    景禪收回目光,亦淡然看著他說道,“公子不是也在賭,賭我是否選擇你”。


    薑隨輕聲笑著,像侍女的銀鈴那般,“我與客人的不同之處在於,我賭的是未來而客人賭的是生死”。


    再說韶雪,被那些人帶到一座布置精美的竹樓,侍女們侍候她沐浴完,換了身潔白紗衣,再配上那些獨特首飾,像極了族內的女子,晃了晃腕間的銀鈴,韶雪看著侍女捧著美食魚貫而入,難怪自己被帶走哥哥也不阻止,原來並非受刑而是享福。


    可吃著那些美食,韶雪又覺得自己像極了被喂肥待宰的肥羊,想歸想,還是暢快的吃了起來,畢竟好些天沒好好吃頓飯了,隻有吃飽了方才有精力對付敵人不是?


    夜半下起雨來,雨聲綿綿敲打在空竹上叮當作響,簷角鈴音也隨之附和,攏了攏被子韶雪從未覺得這般溫暖過,內心平靜的仿若跟天地融為一體,閉著眼睛靜靜躺著,雨落在蒲葵上、泥土裏、水潭中的聲音是那樣清晰,她好似能看見雨的白、葉的綠以及被洗刷幹淨的一切,心情便莫名的歡喜起來,便久久不願入睡,美妙的東西總是叫人不舍。


    早上起來才發現眾人臉上都掛著喜悅,服侍她的侍女叫畫眉,說起話來也同畫眉那般悠揚婉轉,她說,“寨子幹涸好久都未曾下雨,如今客人一來便下了雨,大家都說客人是福星呢!”


    韶雪笑笑並未說話,隻是跟著畫眉穿廊而過,畫眉說不知薑隨與景禪在何處,韶雪便轉道去看隰無。


    隰無與景禪一同住在薑隨家裏,與她住的竹樓不同,這個小樓是倚著巨樹而建,撐傘走在綠蔭繁茂的枝幹長廊上一種幽涼之氣直衝肺腑,往前便是靠著主幹建起的層層小樓,竹影幽綠,小樓青白,韶雪想起初見時那身著青衣少年,若無世事繁雜也應是個遺世獨立之人。


    剛踏上剛踏上竹樓,隻聽一聲巨響,屋裏的人呼呼啦啦全都湧了出來,嘴裏還說著快去請族長,韶雪想莫不是隰無情況不好,便快步躍過竹階,幾步跨門而過。


    木屑洋洋灑灑,嗆得人喘不過氣,偌大的屋裏就隰無躺的木床是好的,其餘皆零散的落了一地,隰無靜靜坐在床沿,麵色蒼白的盯著門口, 韶雪躡手躡腳朝床邊走去,外頭的人皆好奇的探著腦袋觀望,這人可凶很,一睜眼便將要他們趕出去,原本他們還想再說兩句話,不想那人靈力高深的很,幾下便叫著屋裏的桌椅化成木屑了。


    韶雪站在隰無跟前,後者後知後覺的將目光移到她臉色,隨即又低垂下頭,悶聲說道,“我看不見了”。


    韶雪先一愣,不可置信的捧起那人的臉,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那好看的眸子平靜的就像沒有漣漪的湖麵,嗓子幹幹的不知說些什麽好。


    一老者站在門邊,輕咳一聲說道,“姑娘,老夫慚愧,行醫半生卻找不出公子這病因,公子體內有兩種氣息亂撞,昨夜服了藥後今日便成了這般情況”,老者說著聲音緩緩低了下去。


    韶雪蹲下替他把了把脈,體內氣息平穩,那兩股力量不知所蹤,便輕聲說道,“謝謝老伯,老伯莫擔心,我定會想法子治好他”。


    “你……叫什麽名字?”風吹進屋幾絲雨落在地上,一會便不見了,周圍靜默一片,隻聽隰無小心翼翼地問道。


    眾人皆惋惜看著二人,韶雪輕輕一笑,語氣輕快回道,“那我得先知道你的名字!”


    “我……我不記得了,但我知道我們之前一定認識”隰無抬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韶雪實在很想捂住那雙眼睛,手指動了動,卻是緩緩說道,“那你定要記好,我隻告訴你一遍,你叫隰無,我叫高陽韶雪”。


    隰無輕輕點了點頭,又呆呆靜坐著,韶雪說,“作為交換,你現在得陪我出去走走!”


    他那好看的眉頭微微攏起,卻還是點點頭,韶雪將衣袖塞進他手裏,路過老者時,老者張張口想要說話,韶雪微微衝他搖搖頭,他們該是一樣的人,她不希望他被特殊對待。


    雨還在呼啦的下著,長廊上望下去能看到整個寨子籠著一片霧氣,似幻似影,仿若半紗遮麵的美人,韶雪長舒了一口氣說道,“昨夜我聽這裏的雨聲,驚覺安靜又幹淨,你聽聽會讓人開心的”。


    “開心?!”隰無聲音沒有絲毫情緒,可聽在韶雪耳裏有種好奇又迷茫的意思。


    “是的!”韶雪伸手遮住他的眼睛,自己也閉上眼睛,靜靜立著,耳邊風輕雨柔緩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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