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燕家之人皆是麵色變了變。


    倒是特意跟著母親前來的燕涇陽,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謝夫人溫和地笑了笑,“老太君,意下如何?”


    大廳之中,氣氛有些寂靜。


    蘇欣嵐皺了皺眉頭,雖早有預料,可一想到燕十三因此要遭受不知多少冷眼嘲笑。


    心中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幼年時兩家母親交好,說起來蘇欣嵐和燕十三也算半個青梅竹馬。


    沉默片刻,老太君的聲音清冷了幾分。


    “隻能是十三沒這個福分。”


    謝夫人鬆了一口氣,忙道:“老夫人話不能這麽說,隻能怪兩個孩子有緣無分。


    不妨將十三公子叫來,我也好親自給他賠個罪。”


    這件事,無論如何也是要告知當事人一聲的。


    於是老太君便派人去叫燕十三前來。


    不久後,一身青衣的燕十三大步走了進來。


    一出現,便吸引了堂內所有人的目光。


    有擔憂,有不忍,有嘲諷......


    “燕十三給祖母請安,給父親請安。”


    隨後又向其他人行禮。


    少年表情平靜,既不恭敬,也不失禮。


    站在中央,眉宇間一股英氣,骨子裏透著一股剛毅之氣。


    林府的謝夫人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


    這燕十三模樣真是不錯。


    不似普通少年那樣輕浮,給人一種沉穩如山的感覺。


    隻是可惜.......


    一想到待會兒場麵,燕涇陽嘴角勾起輕笑。


    老太君道:“十三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便是林家的大夫人謝夫人。”


    林家?


    燕十三微微一愣,心中猜到了某種可能。


    “晚輩拜見謝夫人。”


    謝夫人虛與委蛇地誇讚道:“十三公子都長得這般高了,當真是一表人才。”


    燕十三淡淡笑了笑。


    燕啟看著自己這個私生子,眼神中止不住的嫌棄。


    退婚的話讓謝夫人再說一次,就連他這張老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便直接開門見山,“十三,這一次謝夫人是來談.......”


    嗯?


    燕啟忽然一愣,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當即屏氣凝神,失聲道:“十三,你.....你破境了!?”


    短短一句話,讓在場的人都是一愣。


    燕十三當初不足十一歲,便入了散修一品境。


    當真是驚豔了燕家眾人。


    隻是誰能想到一品境足足困了他六年之久。


    此後,眾人本以為燕十三一輩子便也就這樣了。


    畢竟沒有修煉資源,沒有名師教導。


    再加上散修本就是最難走的路子。


    再想破關難如登天。


    誰知今日...........


    “十三,你入二品境了!?”二夫人詫異道。


    燕十三略一拱手,“十三已入三品。”


    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又如平地響起了一聲驚雷。


    眾人無不震驚。


    足足過了數息的時間。


    燕啟大步走上前來,不可置信地檢查了一番。


    沉聲道:“錯不了,三品境!”


    從一品直躍三品?


    蘇欣嵐瞪大了眼睛。


    燕涇陽的眼神變了又變,喃喃低語。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多麽希望是叔父燕啟誤判了。


    隻是燕啟身為五品修士,自然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十三,讓為父看一看。”


    不僅是燕涇陽狐疑,就連燕啟都不相信自己的判斷。


    燕十三深吸一口氣,自體內蕩開一股強烈的氣息。


    空氣中發出清脆高亢的響聲,似有穿金裂石之威,淩厲之極。


    但氣息內斂,一聽便知還有餘力。


    這下子再沒人懷疑了。


    堂下眾多燕家子弟皆是神色複雜。


    他們自幼修行,得家族大量資源傾斜。


    可現在卻被.......


    老太君從始至終神色都未有什麽變化,沉聲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燕十三如實道來:“前些日子,十三去看望李先生。


    先生看出我心結所在,便用特殊之法考驗與我。


    好在十三經過了考驗,解開心結,邁過此關。”


    李先生?


    眾人皆是一愣。


    老太君最先反應過來,“可是湖畔的李平安,李先生?”


    “正是!”


    二夫人神色一變,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兒子燕涇陽。


    燕涇陽的表情則更加複雜。


    那日母親還特意讓他去帶著禮物看望李先生,隻是他沒當一回事兒。


    轉頭就忘記了這茬,跟朋友去郊外遛馬了。


    李先生....


    蘇欣嵐默默念了兩遍,想起來是那日在老太君壽宴上,送上扶桑樹種子的那人。


    一旁前來退婚的謝夫人,此刻有些懵。


    然而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地稍稍抿了一口茶。


    心緒飛轉,這個李平安是哪位大家?


    之前也沒聽說過南國公府有姓李的客卿?還有這燕十三怎麽直接便突破三品了?


    ............


    本來是一場好戲,結果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


    好戲比想象中的還要精彩萬分。


    謝夫人沒有再提退婚的事情,借口舟車勞頓,要在南國公府歇息幾日。


    而燕十三入三品境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南國公府。


    相信不久之後,這件事便會被廣陵府的一些豪門世家所知曉。


    “我前些日子便讓你帶著禮物去看望那李先生,結果你竟然把這事給忘了,現在倒好反倒是讓那個禍害撿了這麽大的便宜。”


    回了房間,二夫人少見地對疼愛有加的兒子動了怒。


    燕涇陽自知理虧,蒼白的辯解道:“孩兒.....孩兒給忘了,誰知道.....”


    誰知道燕十三搶了先,得了一個這麽大的造化。


    二夫人惱道:“娘跟沒跟你說過,那李先生看氣度絕非常人,你偏不信。”


    燕涇陽垂下頭,“娘,事已至此還能怎麽辦,都怪兒子有眼無珠。”


    二夫人喚來貼身的丫鬟,讓其帶著人去庫房裏準備一些禮品。


    燕涇陽道:“娘,現在再去送禮品,顯得是不是有些別有用心了。”


    二夫人輕聲道:“無妨,那燕十三不過是個遭老太君嫌棄,上不得台麵的子孫。


    你娘我是府中掌事,你又是我兒子,受老太君喜愛。


    那李先生沒理由不站在我們這邊。


    何況身為附中掌事,咱們去看望一下燕家的恩人也是理所應當。”


    於是母子二人當即便和丫鬟,帶著禮物前往李平安暫住的湖畔院子。


    湖畔小院。


    二夫人帶著兒子燕涇陽,以及一眾仆人匆匆趕來。


    大門敞開著。


    隻是一行人並未走進去,丫鬟在外麵喊道。


    “李先生,李先生在嗎?”


    沒有得到回應,反而是聽見了一聲牛叫。


    “哞~”


    (他去外麵溜達了)


    丫鬟又喊了幾聲沒聽見回應。


    “娘,似乎是不在,現在怎麽辦?”


    “去裏麵等一會兒。”


    一行人走入院子當中。


    屋內空無一人,人也不知是做什麽去了。


    丫鬟搬來了凳子,二夫人和燕涇陽坐下。


    燕涇陽臉色陰沉,一想到那個贅婿邁入三品境。


    他便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忍不住抱怨道:“誰知道這個瞎子,還是個世外高人,穿的跟個要飯的一樣,我上哪兒判斷得出!”


    二夫人正色道:“勿要失言。”


    “他又不在。”


    燕涇陽小聲嘀咕了一句,隨即發現一旁的老牛目光幽幽地望著自己。


    他忽然有一種錯覺。


    這老牛似乎.....聽懂自己說什麽了。


    燕涇陽不由得笑了笑,自己怎麽會冒出這麽個荒唐的想法。


    ...........


    “小二,上酒!”


    酒之風土,亦見地方風物。


    對於李平安來說,有酒喝,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更不用說眼下正值金秋十月,正是吃蟹的好時節。


    所謂“九雌十雄”


    意為農曆九月吃母的,十月吃公的。


    故有“九月團臍,十月尖”之說。


    此時的螃蟹最鮮嫩、個大。


    也是蟹膏最多的時候,肉質鮮美,營養豐富。


    自古以來,吃蟹就是一種雅事。


    與賞菊、飲酒、吟詩作畫一樣,是一種享受。


    吃一口蟹黃,喝上一口黃酒。


    美哉美哉~


    李平安要了一大盤子螃蟹,準備一次性吃個爽。


    一口黃酒下肚,便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配上一口蟹黃,更覺美味無比。


    不由得興致勃勃,將一碗酒一飲而盡。


    可惜老牛不願意動彈,這份美味注定是享受不到了。


    這時小二走過來,歉意地說道。


    “客官實在對不住,今兒客人太多了,小火爐都沒有了。”


    黃酒需熱,熱了之後的黃酒酒香濃鬱,酒味柔和。


    不過加熱時間不宜過久,否則酒精容易揮發掉。


    隻是這個時節,大家都出來喝黃酒吃大螃蟹。


    導致客棧內煮黃酒的小火爐不夠用了。


    “不然,您再等一會兒,或者我讓人去廚房給您熱一下。”


    廚房熱的,定沒有那般仔細。


    出來吃,便一定要精致。


    “不必了,有墨和紙嗎?”


    小二不解:“有是有,隻是客官要這個做什麽?”


    李平安笑而不語。


    不一會兒,小二將墨和紙拿了過來。


    掏出腰間的“俠客筆”,筆底春風。


    在紙上寫了一個“火”字。


    小二先是一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客官,這是何意?”


    寫一個火就能生出火了?小二懷疑這客官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李平安將盛放黃酒的酒盅壓在“火”字之上。


    小二一笑,“客官,您可別跟我開玩笑了。”


    李平安沒有多解釋,自得其樂。


    小二隻覺對方是在自娛自樂,而且也沒有因為小火爐而為難自己。


    所以等下,便給李平安贈送了一盤甜品。


    過了一會兒,有小火爐空出來了。


    小二第一個想到了李平安。


    隻是李平安擺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小二轉過頭,嘀嘀咕咕,“這哥們,還玩上癮了!”


    夜幕降臨,店內的人少了許多。


    小二也終於得空喘了一口氣,目光看向坐在角落裏的李平安。


    不由得被他桌子上摞著小山高的螃蟹殼,驚住了。


    這是吃了多少個螃蟹?


    又過了許久,李平安才終於打了個飽嗝。


    結了賬,一抹嘴。


    拿著小竹竿,走了。


    “客官,慢走!”


    小二拉長了聲音。


    小二一邊收拾桌子上的殘物,一邊低聲嘀咕。


    “真是個怪人,應該是智商有些問題?”


    說著,伸手去抓向酒盅。


    “哇!!”


    一股灼熱的感覺傳到手心。


    這酒盅好熱.......


    小二不由得想起方才的種種,瞪大了眼睛,抬頭望去。


    卻早已見不到身影了。


    小二咽了一口吐沫。


    “我草!還真是遇見高人了。”


    ...........


    秋蟬聒噪,夜色沉寂。


    不知哪棵樹上的蟬突然拖長調子叫了一聲,驚起了一群的鳥兒。


    涼風帶著秋的涼意。


    李平安忽地停住腳步,麵前是條小巷子。


    這條縱巷又窄又偏僻,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平日幾乎無人經過,像一條安逸又幽密的長道。


    兩個幼小的身影縮在角落裏。


    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有微風吹過,將路邊的樹葉吹得簌簌作響,卻掩蓋不住他們急促的呼吸聲。


    李平安微微一愣,走過去。


    除了兩個幼子,他還感覺到了另一個氣息。


    “草上飛?”


    二人從京城坐船相遇,到龜馱城,再到廣陵。


    入了廣陵府後便分別了。


    李平安還蹭過草上飛幾頓飯。


    草上飛著急回家與親人團聚,便將李平安介紹給了流興堂。


    李平安才得以躲避盤查,入了內城。


    沒想到廣陵府這般大,二人竟還能相遇。


    兩個幼子見有人來了,小的男孩嚇得立馬退到了姐姐的身後。


    李平安溫和地笑了笑,“我跟你們父親是朋友。”


    草上飛躺在地上,酒氣彌漫。


    顯然是喝醉了。


    秋風雖不急,但是在這兒睡一覺。


    難免會染上風寒。


    李平安扶起草上飛,叫了數聲。


    草上飛才終於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李平安。


    “哎?你怎麽也在這兒?


    走!喝酒去!”


    一開口,滿是酒氣。


    “你這到底是喝了多少,自己喝就算了還帶著孩子,也不怕出事了。”


    草上飛一笑,“出事?出事了更好,死了一了百了,比活著痛快。”


    說完,便栽倒在李平安懷裏。


    李平安無奈隻好讓兩個幼子,帶著自己去他家。


    兩個幼子乖乖地帶路。


    七拐八繞,兩個孩子腳程慢。


    足足走了半個時辰。


    挨著水邊的一戶人家。


    “你家裏還有什麽人?”李平安問。


    稍大一點的小姑娘低著頭,似乎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聲音低低地說道:“娘親,還有弟弟。”


    小姑娘打開門,“娘親,我們回來了。”


    屋內沒有開燈,可這並不影響李平安。


    兩個奇怪的人影出現在李平安的感知中,讓他不由得一怔。


    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這便是.....草上飛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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